小樂即安 Little Sunshine @ 蓮花

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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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雍正爺這樣的漢子》15 琴聲嗚咽

(2025-10-12 11:21:12) 下一個

        來到這裏,珍稀古玩隨處可見,一度讓我眼花繚亂。美麗的物件兒見得多了,或許容易審美疲勞吧?如雍正爺所言,我不喜歡在頭上插滿珠翠。這一方麵自然是,我希望自己能顯得稍微那麽超凡脫俗一點,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保護我的頸椎。不戴上那些寶物,它也已經負擔沉重了(親愛的讀者,請你試想一下,天天需要頂著五百克的重物站立或行走的感覺吧)。

  但是呢,貴妃賞賜我的這隻古典吉他,卻真正是貌美動人。最主要的一點,她能發出一些讓人靜靜冥想的聲音。有的時候,她又能發出一些叫人無端落淚的聲音。

  我在中學時代,學過幾天吉他。可以看懂最簡單的譜子,會彈幾首流行歌曲,僅此而已。那個時候,男生們十分熱衷於彈吉他。可能在他們看來,春遊秋遊大家圍坐一處的時候,如果能懷跨一把吉他,向對麵那些微微臉紅的女孩子們彈奏一曲,應該是具有很大的誘惑力的吧。

  會彈吉他或會吹口琴、在許多人的青春時代,可能占據著一個類似武林宗師的地位。

  我讀到過這樣的話。音樂的產生,是因為表達人類情感的需要。內心的情感洶湧起來,人們就常以歌聲和音樂作為媒介,用以宣泄。

  一群拉船的纖夫,在又饑又渴極度疲累之際,最前麵有一人可能偶然間喊道,“嗨----”。他覺得好辛苦啊。他後麵的一人跟道,“嗨喲----”。再後麵的一人又跟道,“嗨喲----嗨喲----”,聲漸隆隆。他們都覺得,這樣喊起來心裏好受了許多,肩上被纖繩拉住嵌入血肉的苦痛,似乎也有所消減。於是,這首江邊的號子便響起來。它漸漸流傳,成為一首歌謠,最終成為了音樂吧?

  自然界的虎嘯狼嚎,大約也是如此。

  雖然我彈琴的技藝不值一提,但是,我對這把美麗動人的吉他,卻漸漸愛不釋手。

  因為自私的原因,我不想在乾清宮裏彈奏,被雍正爺聽去,讓他能親眼看到這把琴。所以,我隻敢在有空回到寢室的時候,稍微撥弄一兩聲琴弦,聽一聽音色,體會一下琴聲的動人。

  等到了我的旬休之日,我便飛快拿起它,帶著它去找千語。是的,我知道我這是自欺欺人。如果我當著千語的麵彈奏,而雍正爺萬一正好來關照一下我的行蹤的話,最終還是會讓這位爺知曉的。

  我可不想在君前獻藝,做出邀寵之態——如果我是大師級的人物,我當然會考慮一下——但是,以我這樣三腳貓的功夫,還是算了吧。

  於是呢,我就讓千語彈琴歌唱,而我自己呢,隻負責在一旁欣賞。這可真是一種非常愉快的享受啊!因為,千語的歌聲,十分婉轉美妙,語言難以盡述。要是真想描述的話,那隻有後世的四個字可以表達。

  聲入人心。

  再加上嗚咽的琴聲,如訴如泣,很容易就讓人失了神。

  是的,我沒忘記,千語曾和我說過,有一天她也想要服侍雍正爺。她甚至在我還未明確這位爺對我心中有意之前,就已經主動找我報備,請我原諒了。我有時想,反正這位萬歲爺大人也是夜夜新狼,我為什麽不能幫我的朋友千語一把呢?

  雖然他目前表現得對我很是眷戀,但也沒見他少生一個娃兒呀。我知道,我不能怪他。男人三妻四妾,在此時此地可不是社會新聞,而是世間常態。更何況他是一國之君。流連花叢,欣賞梅蘭竹菊之芳菲百態,理所當然。為了他們愛新覺羅家的大好江山,向他的皇阿瑪學習,努力製造接班人選,更是為國為民之大業。恐怕不但不能怪這位爺,還要感謝他不辭辛苦,夜夜為國操勞呢。

  我最多可以奢望一下,他可以同時喜歡上好幾個人。

  這也不能完全說是奢望吧,至少他目前的表現是,他最鍾意的是他的那位“連理枝”,但是對他的“一往而深”呢,似乎也有些動了心——親愛的讀者,就讓我在此處沒有自知之明地囂張一下吧——畢竟按照字麵上的解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幾個字代表的,似乎是一種頗為深沉的情感。

  千語早有點評,我最終還是會在意雍正爺陪年貴妃的時間,比陪我的時間多。果然如此。你看,我心中所想,處處符合千語同學之神機妙算。恐怕下一步,我就要恃寵而驕,哭哭啼啼,要求雍正爺心裏隻能喜歡我一個人了吧。

  不過,玩笑歸玩笑,我從來都不會忘記,穎河河畔陽光下那閃爍跳動的金色河水,和那個下午充斥在我心間的喜悅與安寧。

  人們說,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想說,得君如此,夫複何求。

  我覺得,這些日子以來,我似乎已經漸漸偏離出了靈魂裏那些執念的軌道。弱水三千,如能讓我分食一瓢,我於心已足。

  既然有那麽多人都在費盡心機試圖爬上雍正爺的龍榻,縮在禦花園一角的瘦瘦小小的千語,什麽時候才會有輪到她的機會呢?畢竟誰憐越女顏如玉,貧賤江頭自浣紗。

  可是有一天,當千語聽我說,她的歌聲如此動人,我希望她能有機會給雍正爺彈奏一曲,她竟然生氣了。她的說法是,還有七八年的時間,她才會需要擔心去留問題。現在就這麽著急做什麽!我這麽早就要拉上她,趟這個爭寵的渾水,有意思嗎?

  她原話是這麽說的。

  “阿諾,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壞的!你明明知道,萬歲爺對貴妃是心似金鈿,對你是一往情深,你還要拉上我去投懷送抱,讓我做你們二人的墊背麽?很好玩嗎?”

  我一時訕訕不能言。

  她又接著說,

  “就算是要做墊背,也得要再等上幾年,等本姑娘長得壯實一些再說。免得被貴妃娘娘和你給壓趴下了!阿諾你知不知道,你最近長了很多肉!”

  她伸手捏了捏我的麵頰。

  我大驚。

  作勢去打她的頭。引來她一陣銀鈴般的笑。

  後來,我也反省自己。是啊,我怎麽傻了。珠釵可以分享,心事可以分享,愛人能夠隨便分享嗎?我自以為,我很了解所處這個世界可以三妻四妾的社會規則,但我忘了,我們都還隻是這世間的肉眼凡胎,並沒有因為這個規則的存在就已經得道成仙。

  四月裏的一天,春光明媚,我與千語又一次聚在禦花園裏一個偏僻的角落。這一次,我們的心情卻不是完全地那麽愉快了。

  因為,千語想家了。

  當她一遍又一遍地彈奏起那首“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我知道,她想家了。

  “阿諾,在那個家中,已經沒有剩下一個願意愛我護我的人。你說為什麽,我還是會想它呢?”

  千語歪著頭,笑著問我。

  她那種有點哀婉的笑,讓我看得心酸。

  我在那一瞬間,想起了當年自己在晚上隨意上網衝浪時,母上大人為我煮的糖水了。我的味蕾,仿佛又一次嚐到了那種甜蜜的味道。

  實現美夢,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常常也就不得不意味著,與原生家庭的分離。每一個女人在出嫁那一天,哭得那麽傷心,不就是因為這一點嗎?

  當然,我現在的狀態,自然是不能自比已經嫁給了雍正爺。但是我這種與父母分離的狀態,也不能說就完全沒有可以類比之處。

  我的外婆曾經教我,拿著筷子吃飯的時候,不要總拿在那麽靠上的地方,幾乎都已經靠近了竹筷的末梢。她說,那意味著我長大以後將會嫁得很遠。我聽她這麽一說,嚇得趕緊把手換到了筷子下端最靠近碗的地方。即使外婆說,可以拿在中間一點容易夾菜,我也不幹。對一個孩子來說,長大以後就非得要離開家,“嫁”到一個陌生人的家裏去,那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啊。

  也許小時候還是拿錯了筷子的位置吧,如今,我是分離了兩世的父母,兩世的兄弟姐妹,來到這個庭院深深的紫禁城裏,與自己喜歡的人相會一場。其中一對父母大人,還與我隔開了整整三百年的時空。而這一點,不是僅憑著期望有一天雍正爺會特意恩準,我就能輕易擁有再見麵的可能的。

  所以東坡大人才會感歎,此事古難全。

  那個午後,我和千語好像都比較消沉。

  這麽惆悵地坐著發了一會兒呆之後,我突然就想竭盡全力去鼓舞一下千語的士氣。

  “千語,言為心聲,曲為歌魂。既然你這麽想家,不如來寫一首歌詞吧。”

  她無力地看了我一眼,意興闌珊。

  我語帶熱切,“你說那個家對你不好,已經沒有願意愛你護你的人,那麽在這首歌裏,你就把他們都寫成非常疼你愛你的樣子,好不好?”

  千語雖然年紀不大,卻一直是很有主見的樣子。她一貫並不喜歡跟著我的想法胡鬧。但是,我這個在想象中創造一對疼她愛她的父母的提議,顯然讓她心動了。

  我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怎麽寫?阿諾你會嗎?”

  她問我。

  拜托,我怎麽可能會?詩詞格律,平平仄仄平平,我哪裏有那個國際水平?我可沒有參加過此地的九年義務製教育。

  我老老實實回答,能者多勞,此事阿諾全部都指望千語姑娘了。

  其實千語在未入宮之前,應該受到過一些相關的文字訓練。她那個嚴肅的父親,和那個嚴苛的姨娘,那個後來又被她父親在她母親去世之後立即扶正為她的新“母親”的女人,對於她飛上枝頭還是帶有很多渴望的吧。雖然宮女比不上秀女,這種機會可能少了很多,但是,在沒有其他更好途徑的時候,也還是可以抱有這樣的想法的。

  隻是他們可能很難預測到現在的局麵——千語入宮一年多,見到最多的,是這些口不能言默默無語的春蘭秋菊。除了我和她的帶教嬤嬤,還有在她身邊的幾個宮女同事,我感覺她一個月下來也不會見到其他的活人。

  千語想了想說,“我也不會。”

  拜托,您可真是實誠!

  確實,由零開始憑空亂造,是有一些難度。我接著建議,“要不,千語你先畫一副畫?畫出來之後,你再在上麵題詞。這樣可能會容易一點。”

  千語興奮地一抬頭。

  突然,她又來擰我的臉頰。

  “千語,你寫首歌吧。千語,你畫幅畫吧。我是你的奴才?那要你來做什麽?”

  我抿嘴一笑,“奴才給千語娘娘提鞋磨墨是也。”

  她朝我嬌斥一聲,抬腳就往我的裙子上踢去。

  “噗----”

  身後花叢中,突然傳來人聲。

  我一驚。難道,雍正爺對我的行蹤真是如此在意,時時派人跟著我嗎?我詫異地回過頭去。雖然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甚至隱隱有所期待、這位爺會留意我每次步出乾清宮之後的一切活動。但是,若是真的在他麵前完全沒有秘密,也不見得會是讓我特別舒服的一種狀態。

  更何況,今天我稍有得意,一時不察,說出了“千語娘娘”這種胡話。雖然隻是調笑,會不會給千語帶來什麽麻煩呢?這可是宮規森嚴的紫禁城。我半個月前,剛剛因為它的規矩,差點把自己的膝蓋跪青。

  “奴才見過貴妃娘娘,給娘娘請安。”

  千語拽著我的衣袖蹲下。她見我失神,便代我發聲。

  一雙溫暖滑膩的玉手,將我的手掌握住托起。

  這可是一位孕婦啊,我猛然想到。我立馬彈跳了起來,千語也跟著慢慢起身。

  這是第二次見麵了。這位年貴妃,好像也太沒架子了一點?難道,這就是她的策略?通過沒有架子的架子,找到我言語不敬的破綻,然後將我一舉擒下?

  “貴妃娘娘,您來禦花園賞花嗎?”

  我沒話找話地開啟了尬聊模式。

  “是啊,一年之中,本宮最愛這樣花嬌柳綠,萬紫千紅的時節。這樣的時節,本宮常在這禦花園裏流連徜徉,天黑了也不願意回宮。如今雖然這樣,但也不想舍棄了這點愛好。”

  年貴妃溫柔地笑著,將手掌輕柔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這樣走走看看,確實會對娘娘的鳳體有益。靜臥房中,可能反倒不利。”

  話出了口,我才意識到好像不是很妥當。我這到底是一種職業習慣,還是一種好為人師的天性?

  年貴妃聞言也略微一愣,她笑道,

  “阿諾姑娘有心了。是你的額娘懷著寶貝的時候告訴你的吧?”

  這一回輪到我來發愣。是啊,我在此地,有什麽資格在這方麵好為人師呢?

  “娘娘說得是。奴才記得,奴才的額娘懷著弟弟的時候,大夫是這麽說的。”

  年貴妃不語而笑。

  這個時候我又想到,宮裏禦醫這麽多,她還需要我這名“情敵”去多這個嘴嗎?她不會認為我實際上是在咒她吧?

  “阿諾姑娘說得對,禦醫也是如此說的。”年貴妃笑道。

  她肯遞梯子過來,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她接著又問我,身邊這位姑娘的名姓。千語便連忙曲膝,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阿諾姑娘的朋友,也是如同阿諾一般,帶著一股子靈氣。”年貴妃溫婉笑言。

  這位貴妃娘娘,怎麽處處送人高帽?以她今時今日之地位,需要對兩名小宮女如此和善,甚至語帶恭維嗎?

  不合常理,事必有妖!我心中再一次緊張起來。

  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我們身後,靜臥在石桌上的迷你吉他。她滿麵欣喜地走過去,撫摸了一下琴身。

  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本姑娘至今還沒有讓它麵過聖呢。我在心裏暗暗地說。

  她撥弄了一下琴弦,然後回身看我們。

  “剛才聽到琴弦悠悠,歌聲悅耳。不過聽起來,又不像是阿諾姑娘的聲音。讓本宮來猜猜。是千語姑娘在唱歌,阿諾在彈琴,對嗎?”

  這麽容易的問題,還需要猜嗎?剛才這裏有第三個人嗎?我微微一笑,

  “啟稟娘娘,您猜錯了。是千語在自彈自唱,奴才隻是負責欣賞。”

  年貴妃曲起手背,掩住她的櫻桃小口,又一次笑出聲來。她的眼波向我嬌嗔地一橫。

  我一下子感到手臂上雞皮直立,頗有些寒毛倒豎的感覺。怪不得人們常說,最難消受美人恩!這位貴妃娘娘,她到底是要把我當作情敵,還是要與我插香拜把子啊?

  難道在這紫禁城裏,還有什麽其他的厲害人物嗎?她再三權衡之後,認為我這隻小白兔子可能可以為她所用,所以便主動對我示好,要將我整編為軍收至麾下?

  可能會是皇後嗎?或者是寶親王的親娘?

  我心中一時之間疑慮重重。

  此時此刻,貴妃娘娘如此深情厚意,我該不該抓住機會,去抱緊她的大腿呢?她現在明明已經邁出了一隻腳,向我這邊跨來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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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樂即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吉明日' 的評論 : 哈哈好主意,我告訴阿諾。
吉明日 回複 悄悄話 千語也是一個有想法的姑娘,看吧,家再不好也會想家的。成諾應該把未來自己熟悉的那些歌曲都搬到這個朝代來,然後給大家唱一唱,好像穿越過去的人物都不喜歡自己的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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