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即安 Little Sunshine @ 蓮花

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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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雍正爺這樣的漢子》14 文如其人

(2025-10-10 16:33:27) 下一個

        許姑姑把我領回了我自己的小屋,關門走了出去。

  我坐著,默默哭了一會兒。然後我站起來,去收拾整理自己。其實哭完了以後,我又不覺得難過了。可能在那個特別羞惱的時刻過去之後,我也就感覺好了。我畢竟沒有真的傷心。雖然我不明白雍正爺為什麽非要不依不饒地讓我罰跪,但他畢竟之前還頒布了那樣一道讓我滿心甜蜜的口諭。那我就原諒他吧。

  許姑姑又來到我的屋裏。她給我端來了午飯,溫柔地對我說,

  “阿諾,快來吃吧。吃完了,萬歲爺讓你去給他念書。”

  今天弄成了這樣,他還要我去給他念書!我偏不!

  許姑姑看著我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她摸了摸我的肩頭,“去吧。萬歲爺剛才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可能也知道,不該罰你跪那麽久。”

  我走進雍正爺寢殿的時候,他已經在床上躺好了,床帳也放下了。所以,我還是看不到他。

  哼,今天你不想看見我,那我也不稀罕看見你!我在心裏對他說。

  我看到他床前的地上擺著一本書。拿起來一看,竟然還是那本《唐詩宋詞采選》!我氣恨恨地直接翻到了長恨歌那一頁,往地上一坐,就開始大聲念起來。

  “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帳子裏的那位爺打斷了我,

  “坐到桌子那邊去念。聲音太大,吵得朕腦仁疼。楊家女要是像女官這麽大喊大叫的,那肯定是入不了宮的。”

  聽了他這幾句話,我想了想,沒法子。我拽起那本磚頭書,走到桌邊坐下。他不是最喜歡長恨歌嗎?我還偏就不給他念這一首了!

  我隨手往後一翻,抓住一頁就開始讀。

  “蘭葉春----葳----蕤----”。我第一句就卡了殼。這是什麽鬼字?我實在不知道怎麽念!我就別字讀半邊,讀出“威--生--”這兩個音。因為不確定,我就都讀成了第一聲平調,疑疑惑惑的。

  帳子裏的那位爺在猛然之間迸發出了非常可惡的大笑聲。

  他一下子坐起來,一把掀開了床帳。我愣住了,呆呆地看向他的笑眼。

  他站起來,幾步就跨到了桌前我坐著的地方。

  我突然感到有些羞窘,有些不知所措。我垂下眼睛,我覺得,我又不敢看他了。

  他在我身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踱到桌子的另一邊坐下。

  我在這時候意識到,我這樣是跟他平起平坐的狀態,頗為不妥。我呐呐地站起來,打算蹲下行禮。坐在桌邊的這位爺淡然開口道,

  “你若是跪下去,朕就讓你坐到這兒來。”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膝上。

  我大窘。幾欲逃走。

  我想了想,換到靠門那邊的一個小桌那裏坐下。

  他看著我,有一會兒沒說話。突然他開口問我,

  “那你現在能說說你的理由了嗎?”

  “什麽什麽理由?”我茫然地問他。

  他沒回答。

  “萬歲爺,您是問我為什麽膽敢抗旨,不遵照您的旨意繼續罰跪嗎?那是因為人有三急,我,”

  他舉手抹了一把臉,然後製止了我。

  “阿諾,有些話不能從你的嘴裏說出來。你還需要朕來告訴你這個麽?”

  我的臉刷的一下更熱了。可是,明明是你來問我理由的啊?這件事還有什麽更文雅一點的說法嗎?雍正爺您教教我?

  突然之間,他正色道,

  “朕是問你,你為何要偷看朕的奏折?你有什麽正當理由,需要看朕桌上的那些奏折?”

  我大驚失色。

  “你連張子壽的蘭葉春葳蕤都不知道怎麽念,你想知道奏折裏的什麽事?你認得全折子裏麵的字麽?朕剛才坐在那裏,翻了很久你看的那本奏折,都搞不明白你在看什麽。”他連珠炮一般地問我。

  我忽然覺得許姑姑說得對,也許我確實應該向他求一下饒?他這麽滿臉嚴肅的樣子,真的蠻嚇人的。我今天被年貴妃嚇一遍,再被他嚇一遍。他們夫婦二人倒是一唱一和,玩得一手絕好的貓戲老鼠啊。我覺得自己又想哭了。

  他看了看我的臉色,歎了口氣,停住了他的問話。

  過了一會,他又輕聲問我,“說說看,你都看到了什麽?”

  “我,我什麽都沒看到!”我想起來,是啊!我確實是什麽都沒看到啊。我不就是有賊心沒賊膽,伸手往那疊奏折裏夠了一下嗎?我不是還沒夠到就被叫去見他的貴妃娘娘了嗎!

  “內廷的人告訴朕,說看到你在書桌前坐著,在看朕的那本奏折。”

  我激憤起來,“我,我隻是伸手去夠了一下,就去夠了一下,萬歲爺您知道嗎?我都還沒夠到呢,就被叫去見貴妃娘娘了呀!”

  我也連珠炮地對他回到,“萬歲爺,您在擔心什麽呢?阿諾連大清地圖都認不全,您是擔心我學去了您的治國之道嗎?!”

  他笑了一下。

  “朕不擔心。朕不擔心一個連蘭葉春葳蕤都不知道怎麽念的人,會學去了朕的治國之道。”

  見我紅了臉,他又繼續道,“要說朕有什麽可擔心的”,他曲起手指,輕輕磕了磕桌麵。停頓片刻之後,他說出了四個字。

  “言官議事”。

  我看著他,心裏有些明白了,為什麽他要讓我罰跪。

  見我不語,他又接著說了下去,

  “所以朕想知道,為什麽你非要看朕的奏折。若有人上折子議論此事,朕也可以有理由回複。朕不想做公私不分的人。上回逮到你偷看朕的奏折,你給出的說法是,你想看朕的字。所以,朕就專門給你寫了一幅。你現在不是天天站在它的對麵,對著它看麽?”

  本來,我聽他反複說了好幾遍,我不知道蘭葉春葳蕤怎麽念,正有些羞惱。但是,他後麵那句突如其來的話,卻又讓我有了一點柔腸百折的感覺。一時之間,我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是該惱還是該笑。

  我想了好一會兒,開口慢慢說道,

  “萬歲爺,阿諾想看您的奏折,是因為。人們常常說,文如其人。對阿諾這樣蘭葉春葳蕤都不知道怎麽念的人來說,這四個字很難理解。從前阿諾念書的時候,就曾經答錯過先生的提問。因為這四個字有人理解為,一個人的字體可以反映這人的內心世界。也有人理解為,一個人所著文字的內容才可以反映此人的思想、立場和世界觀。阿諾時常希望,能多了解一點萬歲爺您。所以光是看了您的墨寶還遠遠不夠,阿諾更想看看您平常寫的那些朱批,或者其他什麽文字。阿諾根本不關心那些官員都跟您說些什麽。又或者說,您和他們到底在討論什麽樣的國事。說實在的,那些官員們偶爾說的某些話,叫人看了恐怕還會覺得臉紅。阿諾隻是希望,能在朱批的字裏行間裏,看明白萬歲爺您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漢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那一天可以大發神威,竟然可以在那麽羞窘的情況下,一字一句不帶磕碰地說了那麽長的一段話,還引用了“思想、立場和世界觀”這種振聾發聵的新名詞。

  我覺得我終於全勝而歸,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因為我感覺,我把雍正爺給震在了桌邊,久久都沒有再說話。而他看向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讓我聯想起一句話來。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

  過了很久,雍正爺對我說,

  “你退下吧,朕要午睡了。”

  於是我起身行禮退下。

  當我後退幾步,側身往門邊去的時候,他卻又喊住了我。

  “怎麽,就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麽?”

  還要說什麽?我抬頭看了看他。就在剛才,我不是才一口氣沒停,超水平發揮,說了足足有兩分鍾的話嗎。我忽然意識到,也許這位爺是希望我能說上一句依依不舍的話?

  我的臉再一次熱起來。我欠身說到,

  “萬歲爺您再不去午睡,下午各位大人們來找您議事的時候,可能會要打瞌睡的。”

  他站在那裏,沒作回應。我又一次準備告退。這時他開了口,“貴妃找你去,有什麽事?”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嗎?我心中一甜。

  “貴妃娘娘和藹可親,對阿諾十分禮遇。阿諾感到受寵若驚。”

  “朕從未看出,你也曉得什麽叫做受寵若驚。”

  他看了我一眼,“貴妃都與你說了些什麽?”

  “貴妃娘娘稱讚了阿諾的容貌,還賞賜了阿諾一件禮物。”我據實回答。

  反正在他的地盤上,自然四處都會有這位爺的眼線。如果他有那個閑情逸致去追查今日之事,看我與他的貴妃娘娘到底如何為他爭風吃醋,我估計我當時的動作表情,將檀香木盒柔情萬分地摟在懷裏的樣子,他都會即刻知道得一清二楚。

  “貴妃信佛,她向來有一說一,從不打誑語。”

  這就是同意年貴妃對我外貌的稱讚了!我嘴角有些翹起來。

  “貴妃送了你一件什麽禮物?朕也從來不見,你的頭上插過多少玉花珠釵。”

  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對這位爺我應該趕緊地有一說十啊。他問一句,我答一句,難道我想要製造懸疑現場,故意吊他胃口,等著他發脾氣嗎?其實也不是我故意要吞吞吐吐,說一句留一句。我是覺得,我們倆人站在這裏,這樣有些溫馨地、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話,對我而言是一種美好的享受。所以,我有一點不想讓這場對話過快結束。

  當然,暗藏於心的是,我不願意讓年貴妃這麽容易就能得逞,以我做梯,向雍正爺傳遞她的深深情意。所以我說得越少越好。不過,現在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還是趕緊告訴他吧,免得這位爺真的生氣了。

  “貴妃娘娘賞賜了阿諾一把吉他,是一種西洋樂器。隻有成人吉他四分之一的大小。雖然狀若玩具,但其音清脆,動人心弦。而且,其製造年份頗久,據今已有四十年以上了,應該是一件難得的珍品。阿諾無功受祿,雖然心中惶恐,但還是難以抑製對此琴的喜愛。”

  其實我沒說錯啊。雖然我有些私心地將琴製造的具體年代略去,含糊其辭地說了一下,但是也大差不離麽。其他部分都是真實情況、真情實感啊。他若是追查起來,也完全可以對得上。

  “朕知道,阿諾一貫都喜歡吹牛胡說。既然你說此琴動人心弦,那等到有空時,你便去拿來彈奏一番,給朕聽聽。”

  開玩笑,我怎麽可能會讓此琴出現在他的麵前,讓他有機會發現琴身上的那個數字?我笨啊?雖然被他發現的可能性比較小,如果我不是特意去指點他的話。但是,不讓這把琴出現在他麵前,難道不是更為穩妥的製敵之道?這就是所謂,讓敵人都沒有上場的機會啊。

  於是我矮下身子,回複這位萬歲爺。

  “阿諾自知沒有‘從不打誑語’之高潔品性,常常是有一說十,誇大其詞。但是,阿諾還是不敢無中生有,來欺瞞萬歲爺。阿諾確實不通音律,隻會信手胡彈。隻怕聽了阿諾的彈奏之後,絲竹之音往後再也難入萬歲爺的聖耳,隻會叫您的耳朵疼。”

  自鳴鍾在外間響起,我的身子一震。我這才想到,說是讓他快些去午睡,說話之間又耽擱了這麽長的時間。

  這就好像我當年深夜在網上衝浪,遲遲不願去睡。親愛的母上大人,總是過一會兒就來敲敲我的房門,“丫頭,還不快去睡覺,明天上班有你受的!”

  “遵旨,小人立即去睡。”我總是如此保證。

  過了一會兒,大人又來敲門。我常常回複,我已經睡啦。大人總是說,你已經睡了,還能在說夢話?你已經睡了,門縫裏還能透著光?

  總是在這樣一番纏鬥之後,我才無奈地熄燈睡覺,將被子蒙在頭上,開始胡思亂想。對於一個年近三十的成熟女人而言,想得最多的自然是----想男人了。

  在那個被母上大人時時逼婚的年代,在那個曾經縱橫囂張於網絡江湖、曾經鋪天蓋地於年少之心,但後來卻又銷聲匿跡無可尋蹤的清穿時代,我也曾默默地幻想過,自己能成為那位若曦姑娘,穿越時空來到這位爺身邊,一償心中所願(小樂在此,向清穿文前輩致敬)。

  回想往昔,呆呆地看著我眼前的人。這一刻,叫我如何才舍得開口告退?

  “你也出去午睡。記住,朕的口諭,始終有效。”他終於發了話。

  我向他甜甜一笑。

  謝謝你,無論是誰,讓我美夢成真。我在心中合掌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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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吉明日 回複 悄悄話 若曦姑娘是清穿文前輩的女主嗎?我猜的。
成諾的魂是三十歲?但肉身是十六歲?
嗯,十六歲也不小了,在清朝,妥妥的大齡了,快要嫁不出去了,所以阿諾也得抓緊了。
吉明日 回複 悄悄話 成諾生起氣來也是很會氣人的,這麽突然一聲,普通人也會室上速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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