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即安 Little Sunshine @ 蓮花

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

(原創文字,請勿轉載,謝謝)
個人資料
正文

《像雍正爺那樣的漢子》22 拾得楊花

(2025-10-17 12:17:09) 下一個

        笑了一會兒,雍正爺說道,

  “阿諾贏了朕,朕也不用去搜腸刮肚,想什麽勞什子的笑話了。說罷,你想要什麽獎賞?”

  啊,沒想到贏了這位爺,竟然還會有獎賞?

  在這個時候,我不禁想到,他現在的心情似乎不錯。那我可不可以大著膽子,問這位萬歲爺一個可能會觸及他逆鱗的問題呢?我好像有些不敢。但是,如果我現在不問的話,以後還會有這麽好的機會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見我猶豫,他好像更加開心。他背著手,悠然地等在那裏,似乎在容我細想。

  想了一會,我開口問道,

  “萬歲爺,是否阿諾要什麽樣的賞賜都可以?”

  他看著我,沒有作聲。他的眼中,含著一種莫名的情緒和縱容。

  哎呀,我意識到,我這個問題好像很有些貪婪之意?我略帶羞愧地補充道,

  “是否阿諾說出來,萬歲爺不管答不答應,都不會怪罪阿諾?”

  他徐徐開口道,

  “朕不會。”

  有這三個字的保證,我心裏一輕,立時問道,

  “那萬歲爺可否傳道授業,一解阿諾心中多時迷惑?——為何您要對您的臣子們說出,‘爾等大臣若不負朕,朕再不負爾等也’,這樣情深意切之語?”

  我麵前的人忽然靜了下來。他仿佛聽到了我的話,又仿佛充耳未聞。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深深地望著我,像是在望著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他的麵色凝重,一動不動。

  話一出口我才記起來,糟糕,我該如何向他解釋、我怎會知道了他朱批上的文字?他會不會認為,我又在何時偷看了他的奏折?他會不會很生氣啊?

  我惴惴不安地看著他。

  他好像入定了一般,如雕塑般站在那裏。

  就在我覺得,周圍的一切安靜得讓我開始沉不住氣的時候,黑夜之中,響起了雍正爺渾厚的聲音。

  “朕於繈褓之中,便被親生額娘辜負。”

  我聽完這一句,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及待成人之後,又被兄弟手足辜負。”

  這一句聽完,我簡直想打斷他了。我想告訴他,阿諾不想知道為什麽了,可不可以請他別再這麽傷心,說出這樣傷感的話來?阿諾真的不想知道原因了。

  我的眼中發熱。但是,我又不能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這一次,麵前的這位爺,他聽不到我呼喚他停下來的心聲。他站在杏花霧雨之中,一句一句,緩緩地說了下去。

  “朕隻不過是,將心中時常想說的這句話,隨意地說予一些不相幹的人去聽罷了。”

  “在隨手寫下它時,朕並不知道,有朝一日會有今時之運氣,能遇到可以對其說出此話之人。”

  他靜靜地看著我,仿若亙古。在那一刻,我心裏浮現了四個字。

  神為之奪。

  我就那樣站在那裏,聽出了神。

  我連呼吸都忘記了,怎樣去做。

  我不知道,我該如何去安慰眼前這位,靜立在一片落英繽紛之中的雍正爺。他的身影,顯得那麽的蕭索。

  難道我就這樣什麽也不說,任憑他繼續神傷下去嗎?我覺得不忍心。同時,我也覺得不舍得。

  是的,我真的不舍得他這麽傷心。

  然而無奈的是,我所有的人生閱曆加起來,比之這位爺所經曆的那些轟轟烈烈、可以說是九死一生的往昔歲月,實在是如同一杯白開水一般的寡淡。我若是去安慰他,那就好像是一隻細腿的幼鳥,竟然企圖去安慰一隻雄鷹。

  我盡力想了又想,什麽樣的話,可能可以聽得入耳?

  我知道我不能對他說,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別去在意。我也不能說,您現在已經是高高在上,主宰他人興衰榮辱、乃至生死存亡的帝王了。所以,作為這最後的勝利者,您還是寬宏大量一些吧。原諒他們,就是原諒您自己!

  是的,不經曆一番嚴寒徹骨,我又怎能說得好似感同身受?上下嘴唇輕輕一碰,就輕易地說一句,讓一切都過去嗎?那樣教導式的安慰,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實在是讓人覺得不知所謂。

  我越想越亂,微微有些著急。

  就在我以為,那晚我不會想得出什麽合適的話來安慰他的時候,麵前的人柔聲說道,

  “阿諾,你想要說什麽?你想告訴朕什麽?”

  應該是我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太明顯了吧。我苦笑道,

  “阿諾隻是想,好像想不到什麽話來安慰萬歲爺,覺得自己的嘴巴好笨。”

  他輕輕一笑。

  忽然,有什麽東西輕輕劃過我的心頭,我急急說道,“也許,莫要將自己的心情,置於他人的掌中控製。”

  這句話一出口,後麵的話仿佛泉水一般,一下子湧動了出來。

  “是的,萬歲爺,您莫要讓自己的幸福和快樂,置放於別人的手中去拿捏。”

  “您之所以會覺得受到了傷害,那是因為您給了那人傷害您的權力。如果您不給此人這樣的權力,他便也傷不了您的心。”

  對啊,這些心靈雞湯,難道我不應該早就熟極而流,張口就來的嗎?

  在我說話的過程中,雍正爺慢慢地靠近了我。漸漸的,我需要仰起頭去看他。

  原來,他已離我這麽近。我的心劇烈地晃動起來。

  我不知道,他眼前的我,對飽經世事的這位爺來說,是否也有幾分略帶青澀的誘惑?是否此刻,他心中也有一絲微甜的感受?

  他剛才似乎也已經暗示,他竟然願意與我這樣一個小宮女,去做出永不相負的承諾。

  他會在下一刻伸手擁住我,低下頭,來親我嗎?

  我心中禁不住地猜測,甚至不由自主的,有一些期待。

  如果這個時候的我,能夠跳出我的身體之外的話,我多麽希望自己可以說,月光下的這位少女,容色秀美,神情拘謹而羞怯。她輕輕垂下了眼簾,睫毛顫動,如同一對蝴蝶的翅膀在風中輕舞。

  隻可惜,真實的情況卻是,我在那一刻,突然之間張開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非常不配合地打了一個噴嚏。這才是我對那一晚的夜風更為現實的反應。

  還有比這更加殘酷的現實嗎?我心中無限懊惱!

  雍正爺見我如此,又一次大笑了起來。

  見我羞惱,他笑著說,“朕的傷心,倒叫阿諾的這聲噴嚏給治好了。”

  此話怎講?我從手掌中,抬頭愣愣地看向他。

  “朕聽到過很多安慰人的話。好像還從未有人會在一麵急著打噴嚏的時候,一麵急著想些話來安慰朕。”

  會沒有嗎?

  在這裏不是有許多人號稱,願意為了他去獻出生命嗎?冷一點又算什麽?北地南疆,酷暑嚴寒。他的那些成千上萬的北國將士,連同我此地的阿瑪長兄,此刻不都是在日以繼夜地操練、隻圖這位爺有一天能用兵一時嗎?

  他非要這麽說,我也就配合地笑了。旖旎的氣氛不再,我似乎也不覺得十分遺憾。我與他相視一笑。那一時刻,我覺得心中甚是愉快。

  就在我一不留神的時候,他伸出了右手,輕輕地撫向我的麵頰。

  我製止了自己移動身體的衝動。

  他的手掌,卻並沒有真的觸及我的臉頰。它離開的時候,我才看到,原來雍正爺輕輕地撚起了散落在我發間的一枚花瓣。

  到了這時,我終於第一次感知了這位爺內心裏的想法。

  原來,他希望能找到一人,不用他去給予所謂的帝王寵幸,產生身體上的交集。這個人可以陪他聊天,陪他說話,安慰他高處不勝寒的孤寂。這樣一個女人,將不會有世人看重的帝王恩寵,也不會有隨之而來的身份、地位、乃至子女後代,這等等一係列需要他去通過所謂的雨露均沾而保持的那種脆弱的平衡。在朝堂之上,他也不用去考慮所謂外戚勢力與各派之間的爭鬥,需要玩弄帝王之術來求得那樣一種微妙的平衡。脆弱也好,微妙也罷,應該都是很精細的東西。維護起來,應該都會很累人的吧?

  所以,這種不通過帝王恩寵而維係的關係,對他而言,會是一種非常輕鬆愜意的關係吧。

  至於我剛才因為太看得起我自己,所指出的青梅煮酒之惑——如果這樣的誘惑真的存在的話——我想,對於這位爺來說,也不會是任何問題。

  我從前就讀到,他是一個自製力極為強大的人。從他猶如軍事作戰計劃一般嚴苛的作息製度、每天幾乎雷打不動的繁重日程,就可以窺知端倪。

  在這深宮之中,環肥燕瘦,比比皆是。隨手便能招之即來。他沒有必要為了偶爾的一時之興,將他也許想要伴來紅袖添香的人,與他龍榻上的嬪妃們混為一談。

  意識到這一點,對於我自己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與雍正爺之間最舒適的距離。誠然,我當然不介意,甚至可以說我其實非常希望,有一天能與他有那個——肌膚之親。可是,一方麵我不願意被鎖入後宮的牢籠,另外一方麵,想得更遠一些,我也,我也不願意有機會去孕育這位爺的後代。不想改變曆史,是一方麵的考慮。更為重要的一點是,我並不知道我在這個地方最終會能停留多久。

  按照我在21世紀的經曆,短短二十八載,我便被命運之手推向了一個未知的遠方。如果我為他孕育後代的話,那麽在我離開此地的時候,無辜稚子,何錯之有?又何其可憐?

  難道,我要讓那個孩子在成年之後,也去向他人感歎,孤從懵懂年幼,便被親生額娘辜負?

  我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禁止自己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

  我這些胡亂的想法,很像當年的我,對著心儀的男生,盡管現實中可能話都沒有講過太多,心裏麵卻可以想到我們結婚之後會如何拌嘴了。我對自己和雍正爺之間的未來,似乎也已經假設了太多太多。

  不管我還有多少時間吧。十年也好,眼前這短短的一霎也罷。但是,在這一霎那的光陰裏,我要全身心地去喜歡我麵前的這個人,全身心地去感受我所能感受到的一切!我默默地告訴自己。

  第二天,恰逢我的旬休日。

  前一晚的事,在清晨迷蒙的陽光裏,感覺重新變得如夢如幻,不像曾真實發生過的一般。

  我怔怔地坐在床上,思索良久。也許,它真的是我的一場美夢?

  下一刻,雍正爺會不會又提劍來刺我呢?

  我不由得看向了青帳外側的那扇桃花木門。她不言不語地立在那裏,並不能為我做個見證。她也不能開口敘說,前一晚曾經出現過的情景,是否真的隻是一場夢境?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記起,那一天我說過要去給千語幫忙。

  很快是端午賽龍舟的時節。禦花園裏的花草樹木處處被盛裝打扮,麗色攝人。河中龍舟也已整理齊備,靜待盛宴的到來。

  千語與她的幾位同伴一起,近日來被分配著去栽花植樹,任務相當繁重。我想趁著旬休去幫她一把,讓她可以早點做完休息。

  等她休息的時候,我就可以好好地與她分享心事了。分享痛苦,痛苦減至一半。而分享快樂,快樂卻可以變成兩份,不是嗎。

  請不要誤會我。我還沒有具備那個臉皮厚度,向千語去洋洋自得地吹噓萬歲爺對我如何另眼相待。自從故人事件發生之後,我與千語說話,也變得有些謹慎起來。雖然我相信千語不會背叛我,但是,架不住雍正爺玩的花招啊。在我麵前,拿詢問千語來逼我,到了千語那裏,又說有的是法子讓我開口,真的是防不勝防。所以,在千語麵前,我也需要謹言慎行。

  我說的分享心事,其實是千語的心事。

  最近我發現,小小的千語也在春花秋月的教唆之下,偷偷地學會了暗藏心事。

  隻是我一直都猜不出,她心中藏著的那個人會是誰?今天,我一定要把那人的名字從千語的嘴裏審出來!

  洗漱之後,我匆匆吃過早餐,再找到蘇公公做了報備,就出門找千語去。

 

[ 打印 ]
閱讀 ()評論 (3)
評論
小樂即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吉明日' 的評論 : 真心感謝明日。是的,我也是這麽理解雍正爺那句曆史上真實存在的朱批,也因此想象出的他的心理活動。我感覺他逼母弑兄屠弟一方麵是政治鬥爭的殘酷,另一方麵也是自己對親情的絕望吧。當然帝王之家沒有什麽親情。是啊,成諾太八卦了,萬一千語喜歡的也是萬歲爺呢?不過,千語稱呼萬歲爺為“他老人家”,感覺不是萬歲爺哈哈。
吉明日 回複 悄悄話 小樂筆下的雍正有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麵,他也會敏感,也會難過,也會痛苦,也想著要事事俱到卻也會力不從心。對成諾說的這些心裏話,相信不會對任何人說,帝王是帝王,隻有上床時才是男人,據說。所以拋開帝王身份,雍正想要的也是平平淡淡。
那句話我研究了一下,是不是指你們真心對我的話,我就會真心對你們?應該是這個意思吧?希望我沒有解讀錯誤。成諾就不要撬人家千語的心事了吧?萬一人家喜歡的是萬歲爺,那該怎麽辦呢?
吉明日 回複 悄悄話 小樂筆下的雍正有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麵,他也會敏感,也會難過,也會痛苦,也想著要事事俱到卻也會力不從心。對成諾說的這些心裏話,相信不會對任何人說,帝王是帝王,隻有上床時才是男人,據說。所以拋開帝王身份,雍正想要的也是平平淡淡。
那句話我研究了一下,是不是指你們真心對我的話,我就會真心對你們?應該是這個意思吧?希望我沒有解讀錯誤。成諾就不要撬人家千語的心事了吧?萬一人家喜歡的是萬歲爺,那該怎麽辦呢?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