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盛夏的太陽早早升起。淩雲洗了個澡,吃完早餐,買了最近的機票,就趕到機場去。昨夜的歡愉象風一樣消散了,隨風而去的還有淤積在心中的一些情緒垃圾,她整理著自己的心情,準備去麵對廣州那個真實的世界。有些事再美好也會離去,有些事再煩心也會到來,成人的世界就是接受它們應對它們。
周一上班開完例會後,淩雲就打電話給肖鵬,問高行長什麽時間有空,她要向他匯報業務。肖鵬說行長還沒回來,隻到周三才告訴她下午行長有空。她就趕到他的辦公室。
高毓民從手裏的文件抬起頭來,照常問:“什麽事?說。”
淩雲看著高毓民原本就清瘦的臉,隻覺得更清瘦了,不知是不是錯覺。終究還是不知道怎麽開口,隻能說:“跟您匯報一下,劉正義總那兒,約好了明天過去談談。”
“好。”高毓民隻一個字就再沒接話。
淩雲看不出他的態度,就試探著說:“那我談過回來跟您匯報?”
“行。”高毓民又是一個字。
淩雲不知接下去說什麽好了。高毓民平常話也不多,但今天的氣壓好像特別低。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表示一下,關心或者支持,雖然知道自己的支持並不解決什麽問題。
高毓民看著她期期艾艾的,心裏有點暖意升起。淩雲這個人平常都是一根筋地談業務,開玩笑都離不開工作,今天難得有點關心人的意思。他當然知道淩雲在總行會聽到什麽。想想就問:“ 在總行溝通得怎麽樣?”
淩雲趕緊報喜:“還不錯,聽說行長也是支持的,他們正在出新的房地產信貸政策。”
高毓民就說:“是的,事情總會有轉機的,不用急。”
淩雲總覺得話裏有話,盯著高毓民的臉,就差問出來。高毓民笑了一下說:“擔心什麽呢。回去吧,該幹嘛幹嘛。明天回來後找我。”
淩雲心裏定了一點,輕快地笑了一下走出去,高毓民望著她的背影沉吟了半天,才又開始看文件。
第二天上午,淩雲依約來到廣東興瑞投資管理公司,按劉正義的意思,她沒有帶人來。公司在科學城一棟普通的寫字樓裏,走進去也隻有半層樓,似乎不是很起眼。前台小姑娘倒是很得體,打了一個電話,就說:“淩行長這邊請,我們劉總在辦公室等您。”
走廊兩邊是一個個磨砂玻璃隔斷的小房間,最盡頭是總經理辦公室,一進去一個30多歲的小夥子就迎上來,伸出手說:“淩行長吧,歡迎光臨。”然後把淩雲讓到落地窗邊的沙發上,看著她的名片說:“高行長的得力幹將,沒想到是這麽年輕漂亮的一位女行長啊。”
淩雲例行謙讓道:“哪裏,劉總過獎。原來劉總這麽年輕啊。”她接過他的名片,總經理劉正義,年輕的臉龐,白底藍色細格子休閑襯衫,很有朝氣的感覺。
劉正義又問:“咖啡還是茶?”
房間裏彌漫著咖啡的香味,於是淩雲說:“咖啡吧,謝謝。”
劉正義就說:“不介意等一下的話,我來手衝一杯咖啡?”
淩雲這才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麵積很大,兩麵都是落地玻璃窗,正望遠處的山。房間的一角有一個吧台,酒櫃裏擺著各種酒瓶。劉正義走到吧台後麵,燒起水來,一邊問:“淩行長喜歡什麽口味的咖啡?”
淩雲說:“我不懂咖啡的,劉總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劉正義就說:“那就來一杯巴拿馬藝伎咖啡吧,帶點果香味,比較沒那麽苦,女士應該喜歡。”
淩雲恭維道:“劉總對咖啡很有研究啊。”
研磨機已經在嗡嗡嗡地磨著咖啡豆,劉正義一邊擺弄著一個咖啡壺,往漏鬥上細心地加著濾紙,一邊說:“談不上,在美國時每天靠咖啡續命,膠囊咖啡喝到吐,就自己學著手衝咖啡了。”
淩雲於是問:“劉總什麽時候從美國回來的?”
劉正義拿著水壺慢慢地往漏鬥裏注水,回答說:“去年。”他用一個白瓷碟端著咖啡走過來放在淩雲麵前的茶幾上:“淩行嚐嚐合不合口味。”
淩雲看到居然還有拉花,先讚道:“劉總好專業。”端起杯子嚐了一小口說:“好香!果然不苦。其他我就嚐不出來了。”她對著劉總甜甜一笑:“不好意思,沒辜負你的好手藝吧。”
劉正義笑著說:“沒有沒有,淩行果然是直爽人。”
淩雲就聊到正題:“劉總回來後就做了這家投資公司?公司主要做哪塊業務?”
劉正義說:“我也是打工的,老板在北京集團公司,今年剛在這邊注冊了這個公司,也是為了在這邊有個點,好操作一些具體業務。”
他介紹公司主要做一些不良資產處置工作,就是買了不良資產,經過運作再賣出去。他介紹說自己在華爾街就是幹這一行的。現在國內這塊業務機會還是很多的。這一次就是一個項目,公司買下來後再賣出去,這中間需要一筆過橋貸款,希望和BC銀行合作。
淩雲大概問了一下,購買標的是20億,希望銀行貸款15億。她說出自己的難點:“劉總,公司是新成立的,之前也沒有什麽業務發生,現在要15億貸款,隻怕很難呢。再說,還款來源是今後出售資產的話,這個時間有多長……”
劉總說:“這個不用擔心,買家已經談好了,價格還不錯,遠遠超過20億,就是貸款來過一下橋。”
淩雲一聽,什麽業務這麽好做,就說:“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哪,能詳細說一下嗎?我也學習一下。”
劉正義哈哈一笑:“這個項目是收購的你們BC資產管理公司的一個爛尾房地產項目,我們做了一些工作,協議賣給永昌地產。”
一聽房地產項目,淩雲就知道這裏的水太深了。按說現在雖然房地產價格調整了兩年,買賣交易比以前是稍差一些,可現在房地產貸款已經在鬆綁,有BC集團的招牌,項目也不至於爛尾要賣掉。
她試探地問:“BC集團還能爛尾啊?這個項目有什麽特別的嗎?”
劉正義說:“項目本身是好項目,就在南沙,就是以前融資結構有點複雜,現在資金有問題已經被集團正式劃為不良資產了。我們公司就整個接過來了。理順了債務問題,賣出去就幹幹淨淨了嘛,所以價格也好。”
淩雲一問,賣出去是40億,這一轉手是20億差價。BC集團旗下從銀行到證劵到信托公司,什麽都齊全,要理順一個十來億的債務問題有什麽難的,非要賤賣一個大好項目。而且這個興瑞公司是上個月剛簽下的收購協議,現在就買家已經找好,如果BC銀行貸款15億,它就隻用自己拿出5個億,馬上轉手就20億進賬,這個生意好得太不可思議了。她直覺不能跟這樣的生意扯上關係,銀行貸款,首先是業務要是合法的。
她當然不便去質疑人家業務的合法性,就說:“這確實是筆大好生意。不過,從銀行貸款的角度,細節摳得挺死的,15億貸款又金額這麽大,興瑞公司作為貸款主體,隻怕困難很大。”
劉正義就說:“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就是因為有這些困難,才跟高行長接洽的,希望銀行能幫忙出出主意。”
淩雲就問他:“劉總是華爾街精英,有什麽好想法?”
劉正義謙虛地說:“不敢當,對國內銀行的一些規則,我也不是那麽了解,淩行你們才是專家。從安全性來看,你是不用擔心的,貸款發放後你們直接劃進BC資產管理公司,我們還有永昌也可以簽一個三方協議,永昌的購買資金進來你們行的監管賬戶,你可以直接就扣劃還款了。至於其他操作上的問題,就要請你們費心了。”
淩雲已經明白了個大概,就說:“既然高行長知道,我回去跟他匯報一下,看看有什麽好辦法。”
出來時,淩雲觀察了一下辦公室,兩邊各個房間的門都緊閉,沒看到一個人來往,她就問:“貴公司是5月份開業的?現在還在做其他什麽項目嗎?”
劉正義說:“現在這個項目都忙不過來,一個一個來吧。”
淩雲出來,感覺自己可能碰到了一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