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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敗軍之將（續）?
終於梁山解放軍湖北獨立第一師師長齊勇派人送來回信，說歡迎他們起義。兩人決心已定，就召集營長以上軍官宣布起義主張，74團團長是黃埔畢業生，兩人還有點擔心他會有想法，不想他首先響應，73團團長卻不讚成。這個團長徐風也是黃安人，宋師長沒想到他會反對，當即沉下臉說，你不同意可以走，但我告訴你，想帶走一兵一卒，後果由你負責。氣氛驟然緊張，張繼良連忙說徐團長年輕氣盛，我跟他談談。
徐風說，聽說共產黨的政策，國民黨文官當過縣長，武官當過團長以上的人，捉到後都是要槍決的，起義過去不是自尋死路嗎？ 張繼良說已經了解到政策，起義屬於立功，不光不會槍斃，還能繼續帶兵呢。徐團長問，你相信嗎？共產黨鋤奸的那狠勁就不用說了，就看我們在戰場上碰到的共軍官兵，不像我們，打仗是職業混口飯吃，他們對我們那是恨哪！張繼良無法否認他的話，隻說：“老弟，你看這形勢，不帶兄弟們起義就帶兄弟們送死，你做得出來嗎？至於我們自己，敗軍之將，就任他們處置吧。”最後徐團長才同意和大家一致行動。
12月10日按齊勇師長的指示集合部隊進梁山縣城，齊師長安排了很多人在路邊迎接，高喊口號“歡迎25師起義歸來”。當晚齊師長熱情招待他們，還請他們在司令部住了一晚，對他們說：“你們起義行動為人民做了一件好事，以後如轉業一定會對你們做出適當的安排。”
放下武器後的25師接受改編，團長以上軍官果然都拿到軍委會頒發的“立功證”，隨後到武漢參加“湖北省軍區偽團以上軍官學習班”，主要學習一些共產黨的政策。這時張繼良才收到董必武的來信，說欣聞他已起義投誠，望放下過往，共同建設新中國。如果願意，歡迎他到北京工作。
六個月結束了，軍委會的幹部逐個找大家談去向，可以留在部隊，可以轉業到地方工作，也可以回家自謀職業。張繼良沒有考慮董必武的建議，他說“敗軍之將無以見恩師”，要求回到妻子所在的鬆滋米積台自謀職業。他說，這一次，我哪兒也不去了。
於是，張繼良在診所的桌子對麵，放了一個小櫃台，開始賣香煙。黃風琴醫生本來就想回沙市，隻是看同學養這麽一大家子太辛苦不好一走了之，這時就正好提出回去了。於是就把門口的“中西醫聯合診所”的牌子摘下，掛上“葉宜蘭醫生”和“香煙”的牌子。
輾轉半個中國，經過分分合合，一家人在這個偏僻的小鎮過上了柴米油鹽的平靜生活，不久迎來了中國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的第一個團圓的春節。爸爸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錢，給幾姐弟一人做了一套新衣服。
春節的氣氛還沒散去，周圍的人忙碌起來，土改工作隊去到村裏，宣講成分劃分，要土改了。又聽說現在還有國民黨特務隱藏在群眾中，要開展鎮壓反革命運動。葉宜蘭一聽，隱隱覺得不安，在這窮鄉僻壤，哪裏找什麽國民黨特務，隻有張繼良這種身份，在這是獨一無二的，會不會被當成反革命分子？張繼良說，放心吧，我有立功證，上麵白紙黑字寫著對過去的一切行為“既往不咎”。
有一天，小鎮上來了一群帶槍的幹部，說是黃安縣軍委會的人，接群眾舉報，來抓逃亡的大地主，很快就捆綁了幾個人走上街，要押回黃安受審。看著這群人向診所走來，葉宜蘭知道自己的擔心變成了現實。她看到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戴著軍帽的女幹部，她一馬當先地走進診所，嚴厲地說，我們是黃安縣軍委會，聽群眾舉報，這裏有殺害革命幹部的反革命份子，我們要抓回去接受人民的審判。張繼良連忙拿出大紅色的“立功證”，那個女幹部接過去看了一眼收起來，嚴肅地說，既然是立功人員，我們自然會審查清楚，現在請你跟我們一起回黃安。待再要解釋，女幹部直接跨出門檻，持槍的解放軍擁過來，張繼良知道無力抗衡，就說和妻子孩子交代幾句就跟他們走。
安慰的話無從說起，張繼良對立功證也沒有把握，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麽。葉宜蘭突然想起在重慶的算命先生寫的“肆拾伍”，現在張繼良剛滿45歲，她仿佛看到了結果，看著他眼淚直往下流，坐在床頭無法起身。張繼良摸了摸每個孩子的頭，轉身走出了這個他剛剛住了一年的家。
孩子們跟著那群人走了很遠，爸爸和幾個被捆綁著的人走在中間，他沒有被捆綁上繩子，穿著白色襯衫和背帶長褲，好像平常散步一樣。他回頭看了孩子們兩次，就消失在街的盡頭。
這是1951年的夏天，葉宜蘭39歲。不惑之年，葉宜蘭似乎明白了這個事實，平靜的生活永遠隻是生活的驚濤駭浪中的一個小插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