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克雨的小世界
時評，散文，小說。
活下去，像個牲口一樣活下去。這是電影《芙蓉鎮》裏的一句名言，電影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拍的，已經很老了，年輕人可能都沒聽說過，但這句話卻被廣泛傳播和引用，至今還流行在人民群眾之中。它越流行，說明人與牲口的距離就越近。等哪一天這句話被人徹底忘記了，那才算是進步了，那時人才是人，牲口才是牲口，人不再屈辱到牲口的行列裏去。
幾十年過去了，按說這句話早應被曆史的塵埃淹沒了。可是在這一年，在這個冬天，這句話隨著深秋的冷風，隨著初冬的雪花又走進了很多絕望的人家。這是深陷絕望中的人相互鼓勵的話語，也許它不像火鍋那樣立即讓人渾身暖意融融，但它會讓人有對抗絕望的勇氣，能夠讓人在一個不幸的時代苟活下來，親眼目睹荒誕變為正常，暴行得到懲處，社會恢複秩序，而不是找一座樓，一棵樹，一口井，一根電線來了卻一生。
那些失業的，那些斷供的，那些被困在家或困在某地的，那些有病不能醫或有醫術而不得施展的，那些有廠不能開工，有單不能生產的，那些看著孩子和父母缺衣少食的……總之林林總總的人在這個冬天遇到了生存困境，物質的缺乏，經濟的窘迫，行動的不便，使他們逐漸陷入絕望，這種絕望是徹底的，不像馬丁路德金那樣，還能在絕望之山上砍下一塊希望之石。絕望的他們當然想活下去，像牲口一樣活下去也可以。
問題是很多人像牲口一樣活也不能。因為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等著你喂食，年邁的父母在等你安排衣食住行，工廠的工人在等你開工和發工資，車貸房貸要按時還款……各種想象不到的困難接踵而至，每一樣戰勝不了的困難都會讓你想到一座高樓，一口井，一條江，一棵樹。
終於發現像牲口一樣活下去也是一種奢望的時候，那樓那井那樹那江都會在眼前頻繁次第閃現，每一樣似乎都像蘊藏了一種巨大的誘惑和輕鬆，城市裏缺樹少井更沒有奔騰的江河，於是很多人選擇了高樓。啪啪啪啪啪啪啪，他們在大地上開出了一朵朵慘烈的花。
這個冬天肯定冷，漫天雪花會掩蓋住那些逐漸冰凍的滲紅大地的血液。
活得不如牲口也要活下去，當你一無所有或者陷入重重債務，與其一了百了不如活他個老態龍鍾，活他個滄海桑田，活到壞人死絕，活到套在身上的枷鎖腐朽自動脫落，直到春天到來，百花盛開。
就像《活著》電影裏的故事。
怎麽辦？能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