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克雨的小世界
時評，散文，小說。
也許我這個人不夠世故圓滑，所說出的話寫出的字，都很直接，直指時弊，直搗心窩，直擊痛處，往往讓一些選擇性失明偏於歲月靜好的人很不爽，那些與我不相識的人到無所謂，反正他們怎麽罵我我都感覺不到。可是當我曾經的一些好朋友因我寫的文章不符合他們的價值觀或者怕連累他們，跟我逐漸疏離直至斷交，甚至反過來破口大罵時候，實在是令我心冷心痛心酸心悸。我知道，我將會更加孤獨，可見我的心理還沒有強大到六親不認的程度。
每失去一位朋友，我都會在心中為他造一座墳，從此他雖然還活在人間，但也與行屍走肉無疑了，因為他會抱著他那奴性的招牌心滿意足蠻橫無理無知無畏地過一生，至死都以自己的馴順服從為榮。這樣的朋友失去多了，夜間想起他們的時候，我就仿佛走進了曠野裏的墳場，陰風陣陣，枯草起伏，怪鳥亂鳴，心中悲憤、悲涼、絕望的程度又加深了一層，因為我分明看到，這樣的墳頭在望不盡的曠野上在逐日逐月逐年地增加。
最近我總有上段描述的那種感覺。
但我還不至於徹底的絕望。
我常常想起我七八歲時的鄉間的驢和牛，那時機械還沒普及，農活全靠人、牛、驢、騾、馬。我們那裏以牛和驢最多，在秋收冬耕之際，牛和驢都要出大力，每天都是從黎明幹到星光灑滿大地。人光指揮牲口幹活一天下來就累得不行了，何況那一刻不停息的牛和驢，而每天所得的食物不過是一捆幹草一桶泔水，喂得起豆餅的人家很少，當它們幹不動的時候，往往也就是被宰殺的時候。人們吃著它們已被燉熟的肉，並沒有想到要感激它們這一生的付出，因為他們自己的境況也比這些牲口好不了哪裏去。
但驢和牛也有讓人刮目相看的時候，在裝運農產品或者犁地時，有些主人裝得太滿犁地犁得太深，牲口吃力，稍微一慢，主人手中細長柔韌力度滿滿的鞭子就狠狠地抽在它們後背或者屁股上，那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痕呈現出農業的落後和農活的艱辛。即使後背血跡淋淋，仍不得片刻休息。這時，也許是到達了它們所能忍受的極限，於是就有驢發起狂來掙脫犁子或者農車，拚命地在鄉間小路上狂跑起來，蹄下騰起滾滾塵土，一邊跑一遍還嘶叫，引起農人無數好奇的目光和歡樂的笑聲，這是農村沉重的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娛樂之一，至於這頭驢子何時發泄完瘋勁，何時平靜下來，都不是他們關心的，那是驢主人的事，主人正跟在驢後麵跑，以防驢跑丟，那可是天大的損失。
這樣的驢或牛發瘋發狂的事不多，但每年都會有幾起，當他們安靜下來在路邊或者溝邊尋草吃時，可能已經距發瘋地點五六裏之外了。
我敬佩這樣的驢，至少它還有熱血還在沸騰，不安於別人的壓榨和設置，掙脫一切尋找自我和自由的時刻，盡管最終的結局仍舊是被找回來，仍舊是拉貨犁地，但它身上的血，至少有一部分是在為自由和正義在流。豬就從來不這樣，以前農村每家都養豬，但我從未見過掙脫束縛尋找自由的豬。
當驢發瘋的時候，它的同伴或者朋友從來沒有去阻止他，並且說你不能這樣，這不是我們驢應該做的事情，我們的使命就是拉貨犁地，遇到好主人我們感恩，遇到不好的我們認命，你怎能狂放不羈呢？也沒有朋友說它，你不能這樣，你這樣做的話會連累到我們，主人心情不好，我們也會挨鞭子。你省省心吧，別當我們驢裏麵的漢奸走狗二毛子。但是驢都沒有這樣做，這也許是他們早就幻想了好多遍的事情，隻是沒有膽量做出來，當他的同類做出時，他們眼裏滿是佩服滿是欣賞，這才是一頭有血性的驢子。
我覺得有時候我就是還沒有被完全馴順的驢子，憤怒的熱血總讓我蹄下生風，勇往直前，希冀將人間醜惡和不平撞碎踩爛，而你或者你們，即將成為五花肉了都不敢哼哼一聲。
當大街上某某某追著小販滿街跑的時候你看到卻不敢吱聲，當學者教授在講台在電視上出賣靈魂胡說八道的時候你毫無憤怒，當你所在地區的小蒼蠅強迫你做這做那的時候你及其配合，當地位稍微比你高的人偶爾對你露出微笑時你受驚若寵、唯唯諾諾、低頭哈腰，極盡諂媚之能事。你在日常生活中膽小如鼠，戰戰兢兢，生怕得罪任何人遭來瘋狂的報複。
可是當你的朋友寫了幾篇文章來針砭時事，痛斥這些醜惡現象時，你卻神情激動憤怒異常，不惜與我大吵一番再與我劃清界限，甚至說我心理變態，指責我恨X恨X恨同胞。連驢都不會幹的事情，你卻幹得起勁、幹得津津有味、幹得忘乎所以、幹得正義滿乾坤。是什麽樣的環境什麽樣的教育把你塑造的如此“大義凜然”，如此氣急敗壞是非不分？
啊，你們都是我的二大爺。
去你二大爺的。
“主人心情不好，我們也會挨鞭子。你省省心吧，別當我們驢裏麵的漢奸走狗二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