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網友寫文記述她少時所居上海裏弄裏的女孩們,一篇篇文筆生動,女孩們的個性特點躍然紙上,她的文章勾起我一些沉澱的回憶。我的回憶是關於這裏裏弄一枝花後來的不同歸宿。。。
我幼時少時居住長大的院子很大,叫外貿大院。其家屬樓和辦公樓一前一後。陝西外貿係統各單位的職工家屬都居住這大院裏。
外貿係統因為包括海關商檢分部,就有一些職工是在解放之初,從上海或其他口岸海關或商檢部門調職過來的,在計劃經濟年代,他們一來就基本工作到退休或養老時日。我所說的上海裏弄一枝花們(青春期四五十年代),因著國家政策大學/中專畢業按需分配,或工作需要調動,就來到了西安,西北五省的省會城市。我有記憶開始,就知道母親同事中有兩位阿姨是上海人。一個叫孫淑珍,80年左右,她是個五十幾歲的阿姨。她的段子是在冬天挺冷的西北,依然要穿上海時髦的九分褲(冬天也要單褲露出腳踝來),小腿肚子凍得青色的也不改變習慣,讓別人驚奇。她人有點傲,不喜與本地人多來往。另一個是我家鄰居,一個和善的矮胖的白白的阿姨,80年時有六十幾歲了。她是舊上海海關的職員,過去薪水好工作好,彼時海關要求女員工是年輕小姐,她不舍得放棄工作找人結婚,故而一直耽誤下來。解放後,政府調她來西安工作,人生地不熟,更不易找到合適對象。可能三十歲多才組織了家庭,很快又散了,這婚姻留給她一個兒子,80年左右兒子近三十歲,沒對象,在國營炭市街副食蔬菜店當個店員。這兒子跟媽媽關係不好,不在家住,很少見到,經常出入的就老太太一人。我有次去她家玩,不知為什麽事用拖把拖地,從床下拖出一枚硬幣,是某外國貨幣。
我年輕時癡迷張愛玲筆下的舊上海世界和她描繪的女生們(它和正統世界絕不相同,似是小市民的世界,有著現實的俗世的算計和考量,沒有唱高調,給人異樣又實在的感覺),後來我又迷海派女作家程乃珊,王安憶,舊上海弄堂裏走出來的婷婷玉立的王倚瑤們的形象,深深的鐫刻在我腦海裏。。。
至於張承誌《黑駿馬》裏的文革期間在新疆得上海女知青的形像,比較模糊。隻記得她穿著一件鐵青色棉大衣佇立在風裏的情形,那大衣比普通綠軍大衣要時髦得多(在物資匱乏的年代)。
我總結說,在物質匱乏,黑白不明的文革動亂年代,上海弄堂裏走不出花兒們了,她們到廣闊天地裏去經受風浪鍛煉去了。文革後,小弄堂裏成長出新的一代女青年,在恢複高考/改革開放的寬鬆氣氛下,又有了各種可能性,搖曳出花兒來了。。。
我有一些年每年出差上海,工作之餘,深深沉醉於這個城市的陰柔氣氛之中(因為開埠在先,女性在工作中能靠業務/技能獨擋一麵,在社會上和家庭裏的地位都較傳統些的城市要高)。我在街頭巷末尋覓上海的風情/風味/時尚,名人的曆史故居,感覺海派味道,其實也是體味商業氛圍濃厚環境下,打磨出的練達的人情世故和生存之道。。。上海彼時(1950年前後)的裏弄一支花們(也許也隻是小花們),或老大嫁做商人婦,或者被新中國的獨立風氣沐浴,成為平凡生活中的有點小資的母親/妻子,憑著自己的努力安度一生。這結局似乎要比曇花一現或飛蛾撲火的追富達貴的日子/道路更實在。平民百姓的生活大多差不多,無論哪個城市,跟政治地位/經濟狀況有關,係列文章中弄堂小花們,如今應該是或是職場精英或者是普通工作者,自食其力度過人生,而作者也隻能是在記憶裏憶一憶她們了,因為弄堂早都不大存在了,天高海闊,她們或許已在世界各地工作生活。僅以此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