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星期上海連續37度。
最開始我們也很疑惑,這麽熱的天,為什麽下午3點多會有這麽多的爺叔坐在武康大樓對麵?
我們詢問了近10個這樣的爺叔。
得到了幾乎一致的回答:乘風涼。
在這群本地爺叔眼中,武康大樓所在的路口是上海灘“乘風涼聖地”。
武康路、淮海中路、餘慶路、天平路、興國路五條馬路交界,帶來的穿堂風在上海首屈一指。
“哪天要是這地方沒風了,說明上海熱到39度、40度了。”爺叔們對此深信不疑。
因此,他們出沒的時間、地點都是有規律可循的。
爺叔們最愛的乘風涼“據點”,是興國路淮海中路口的那片空地,以武康大樓為圓心的8點方向,也就是工商銀行和新亞大包所在的圓弧形建築外圍處。
最佳乘涼位,分布在工商銀行前的兩片花壇外沿,以及新亞大包門口的五級台階。
另外還有一個熱門乘涼位——新亞大包門口台階的兩側,分別擺著三隻圓形石墩。
跟台階比起來,石墩“一人一位”,並且坐在上麵視野開闊,堪稱觀賞武康大樓“船頭”的最佳視角。
幾乎全天都有著來自“六岔”路口形成的多維“穿堂風”。
我們觀察發現,這些乘風涼的爺叔幾乎從不主動跟遊客或廣告模特搭話。
但如果有人上前谘詢:哪裏有本地特色的餐廳?他們會極力推薦你,淮海中路上乘五站公交車,到光明邨去。
如果非要步行可至,那多半會介紹你去天平路上的“老吉士酒家”。
靠著這群本地爺叔,武康大樓也接上了地氣和煙火氣,而不再是毫無靈魂的“打卡背景板”。
“儂看我樣子呀。”
一個‘爺叔’低頭看了看自己鬆鬆垮垮的白色背心,用著裝告訴我們自己的本地居民屬性。
下午4點多,他正坐在興國路淮海路口的圓形石墩上。
他今年82歲,在武康大樓附近住了40多年,說起附近的曆史如數家珍。
“這條武康路,老早老冷清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此地都是棚戶區。”
他指了指武康路、興國路交界處的花壇。:“格辰光沒空調,乘風涼的人不要太多哦,都拿矮凳椅子出來。”
我們問他,附近這麽多年輕小姑娘,風景是不是獨好。
‘爺叔’急忙撇清關係:“沒啥看頭”。“我第四代也有了。我自家(自己)第三代都比伊拉大。”
他比較操心的是小姑娘不懂拍照。
“伊拉對這概念不懂,隻拍後門,不拍前門。”
後門就是武康大樓的銳角處,而貼著淮海中路的這一側,才是正門。
這個‘爺叔’是武康大樓乘風涼圈的常客,我們總共遇到了他四次。
他總是比別人講究一些,每次都穿著一件深色Polo衫,斜挎一個小包。兩腿盤坐在新亞大包前的台階上。
第一次我們試圖和他搭話,被他直接拒絕了:“不要問我,我搞不清爽,老頭子了。”
隔周再遇到他時,他和另一位爺叔老王正聊得火熱。這一次,我們加入了他們的對話。
原來,兩個人是在新亞大包門口乘風涼時認識的,自然而然成了“乘風涼搭子”。
那為何每次都坐在同一個位子乘風涼呢?
他指著工商銀行前的綠化說:“坐在花壇邊蚊子多呀,靠著花不是有蚊子麽?花蚊子小來兮,但上海蚊子結棍(厲害)哦!”
他在淮海中路上住了70年,另一個在興國路住了30多年。
對武康大樓附近那些商店的“底細”,兩個人都“知根知底”。
幾家點評網上熱門的網紅店,都被他們倆吐槽了一遍。
“阿拉酒吧從來不去,大興呃。”他指著興國路方向的一家酒吧說。
隨即,他又轉向興國路上的星巴克:“星巴克!總歸不靈的嘍,檔次低得來嚇人。儂真的當美國人物事樣樣好啊?”
他在一旁頻頻點頭:“還不如我屋裏向自家泡一杯!”
爺叔們懷念的,是那家星巴克的“前身”——開了多年的“喜客咖啡”。
10年前花上二十幾元,咖啡無限續杯,從下午可以一直坐到晚飯時間,到點再買一份鹵肉飯。
“伊(指星巴克)不如喜客。”他非常肯定地說。
武康大樓底下,有家賣米老鼠造型冰淇淋的網紅店。這在老王眼裏也是看不懂的:“(冰淇淋上)有隻人人頭,32塊!像風景區的價鈿了。”
他補充了一句:“要吃飲料,(興國路)聯華超市去,3塊。”
還有冰淇淋店隔壁赫赫有名的老麥咖啡館,他們倆更是表示,走也沒走進去過,跟他們“渾身不搭界”。
至於他們身後這家開了很多年的新亞大包,兩位爺叔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靈不靈,伊永遠不好幫光明邨比!”
他算了一筆賬:“新亞大包,一點點豆腐、獅子頭、一隻醬蛋,要24塊。光明邨一客蝦仁蛋炒飯,26塊。那邊吃蝦仁哎!”
“光明邨中上(中午)還要排隊。伊這裏(指新亞大波)不要排隊。”
他們建議,來武康大樓的人,玩好直接乘坐26路、926路公交車,到光明邨去。
在這些人眼中,武康大樓這片地方,最大的“寶”就是穿堂風。這是任何一個弄堂口的風都難以企及的,更不要說家裏的電風扇了。
為了說明問題,他們還詳細講解了一番:“天熱刮東南風,天冷是西北風,春天秋天麽,就是東風西風了。像現在這個季節,就是東南風。總之,四麵八方來的風,空氣流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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