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元吉》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雲
一二四五年的二月,寶音和賈升龍四名弟子終於帶著印刷出來的兩套道藏書籍,又雇傭了二十幾名馬夫,將這些兩套各七千冊的道藏運送到襄陽去。二月幾乎沒有雨季,雖然有些風雪對於路上運送印刷的書籍是安全的。寶音他們一路南下,中途順道來到了邢台的興真觀休整。在這裏見到了等著她的哥哥荊律明,他已經收到了寶音的計劃書信,讓襄陽的耶律慶刻印道藏的消息,覺得寶音幹的事業是保護中華文化的大事,他就把寧晉的書店印刷作坊又賣給了之前的那位作坊主的兒子。他們在外麵流浪多年後,老匠人念念不忘祖宗的基業,帶著兒子又找回來。荊律明一看水到渠成符合自己心意,收了一些錢財,將荊家的作坊原原本本的還給了荊家人,決定全家一起搬到襄陽丈人家去。
現在荊律明的兒子已經快兩歲了,荊律明告別了寶音就和母親,妻子金鳳及兒子先去襄陽丈人家,大家分批離開邢台,除了錢財,什麽都不帶,好像是去探親訪友的樣子。寶音把刻板的錢拿出一部分讓哥哥帶過去,他告訴寶音,耶律慶現在姓劉,叫劉慶,是為了避開南宋對契丹族的歧視情緒考慮的。現在劉慶在南宋的印刷作坊辦的非常好,得到了大力開書院的孟珙將軍的照顧。荊律明說他去了襄陽也改為劉姓,叫劉明,因為契丹人在曆史上耶律都是統一改為了劉姓,讓兒子一脈融入中華漢名族大家庭。
其實荊律明沒有告訴寶音真實的搬家原因,他最近發現蒙哥現在又派手下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讓他感覺到蒙哥對寶音和他勢在必得的決心。可是作為荊律明這是他最不喜歡的一點。他們都是男人,何況荊律明也曾經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雖然虎落平陽,過著平民的生活,但不喜歡被人控製,更不想以後聽命於蒙哥。荊律明感覺到蒙哥這次西征回來後,雖然沒有和他碰麵,但是可以感覺到他王氣側漏。現在他雖然不是大汗,但是根據荊律明的對蒙古時局的分析,蒙哥是最優秀的成吉思汗孫子輩的人物,他登上王位就是時間問題。
荊律明考慮到時候寶音一定會要離開蒙哥修仙,他一定是不願意的。和皇族打交道久了,特別是蒙古王族最喜歡拿人質控製人。在蒙哥還沒有做大的時候,荊律明覺得早點離開邢台,自己和家人不能成為蒙哥用來控製寶音的人質,所以他離開邢台什麽都沒有帶。荊律明部分手下幫助寶音趕車去襄陽,荊律明自己單獨帶著一兩個夥計出門,從外麵看換了老板的書店和刻印作坊依舊正常營業。
寶音趕著裝滿道藏的車隊,一路上想不通哥哥為什麽也要去襄陽,之前他不是說家人分開住會互相照應嗎?難道是他嗅到了什麽不好的信息?畢竟寶音和大哥從小不是經常住在一起,對於大哥始終覺得他城府比較深,看不透,好在兄妹之間的信任是存在的。其實她也分析,荊律明一定有他的信息渠道,現在蒙古國群龍無首,政治的天空是黑雲密布,各地的蒙古貴族各自為政,一個地方上麵有無數大小主子和太上皇。就像荊律明的書店作坊,各路主子都發文交稅,那些發來的各路王爺封地主子的官文寶音也見過,再加上回回人的高利貸殘酷剝削,寶音想哥哥荊律明一定感覺到蒙古社會經濟生活的窒息,如果蒙古繼續沒有一個明主帶領蒙古帝國,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民將過的非常悲慘。
幾個漢將萬戶侯中,現在唯一獲得了朝廷信任的張柔,則在一二四五年,也就是蒙古軍和宋軍在淮泗拉鋸的時候,忽然遭到一個女真人小吏穀顯祖的誣告,被乃馬真派人在軍前抓了,押解到了和林城的監獄。由於張柔被抓的十分突然,總指揮察罕不知道誣告內容是啥,也不敢阻攔禁衛軍來抓正在征宋的副總指揮。對外界不清楚情況下,張柔手下的人要抵抗官府都被張柔給製止了,他問心無愧主動的帶著刑具登上了囚車,察罕看著遠去的囚車,擔心如果張柔經過法瑪提的手審訊後,結局會比較悲觀。
在和林城的監獄,張柔穿著一件拖地灰色寬大的蒙古衣袍的囚服,這種囚服本身可以用做刑具,將不聽話的犯人像包裹一樣的捆綁起來。從被抓捕到現在張柔根本沒有反抗,所以牢頭就沒有對張柔進行捆綁。在幽暗光線裏,站在牢房中的張柔就像一個去地獄之前的鬼魂,衣袍就是鬼幡附著在身上。
張柔奇怪自己被關進了監獄多天了,可是根本沒有人來提審自己,每天牢頭就是給送一些飯食。時間長了,張柔忍不住的問,“我來到這裏了,怎麽沒有任何大人來審我,現在兩軍交戰的時候,帶我到這裏,貽誤戰機,就是變相的通敵賣國。”
四十多歲的蒙古人臉的牢頭無奈的抱怨,“你不要朝我吼,你這樣身份的人,要麽不判,一判就是滅族的罪,你最好還是消停點,盼著他們忘了你,多活幾日吧。”
又過了幾天,貴由派人給張柔送來了一些羊肉和美酒,原來張柔的家丁貼身侍衛李進,一路跟著押送張柔的囚車來到和林,想辦法找到貴由求情訴苦。張柔是蒙古國的功臣,貴由知道父王在世的時候非常喜歡他,滅金的時候出了大力。貴由一邊到乃馬真那裏打聽情況,一邊派親信來監獄探望張柔。貴由的親信對張柔說,“我們王爺說了,他佩服您被抓時候手握重兵沒有反抗和領兵起義。就說明將軍是清白無辜的。雖然現在蒙古國沒有大汗,是皇後監國,在大汗還沒有選舉出來,作為前大汗窩闊台的兒子,他絕對不允許抗敵的大將軍受到誣陷。既然皇後乃馬真後下令將您拘捕到和林審問。我家王爺估計誣告內容一定說你裏通南宋,否則也不會這麽嚴重押著您來和林。”
貴由的親信告訴張柔,現在乃馬真和法瑪提都非常忙碌,這些天都在招待外賓。因為歐洲的和平使團來和林城了。教皇英諾森四世派天主教方濟各會會士普蘭·伽兒賓到蒙古,教皇在信中懇求他們不要再攻擊其他民族,希望他們信仰基督教。
有了貴由和李進傳來的消息,知道和林城許多朝臣也在擔保他替他說話,心中焦慮減半的張柔終於可以放寬心睡一覺。半夜幽暗的監牢,衙役巡視後都去休息。忽然有一聲不協調的噪音,這個噪音是張柔從沒有聽到過的。身經百戰的張柔雖然在睡覺,神經線還是在警戒,因為他被關押的地方非常的隱秘,沒有其他的犯人。接著他聽到牢門一輕輕響,本來背著睡覺的他回過頭,看到一個黑影朝持刀朝他撲過來。
張柔手中沒有武器,就隻好用寬大的衣袍當武器,和黑衣人打在一起。那個人手起刀落的非常凶狠,十幾招後,張柔的衣袍就變成了短褂。生死存亡關頭,張柔也是越戰越勇的,將碎片的衣條拿著繼續和黑衣人戰鬥。最後兩個人抱著扭打在一起,沒有刀的張柔采取近身搏擊減少對方持刀攻擊範圍大的優勢戰術。張柔的雙手緊緊抓住黑衣人握著一尺長刀的手,眼看著黑衣人用刀逼近了張柔的胸膛,隻要再用一點力,這把長刀就會紮到張柔的心髒。他們倆都在用力較勁,自信空手搏擊沒遇到對手的張柔想,這個人怎麽比自己這個武夫力道還大,看著蒙著臉的眼睛像西域人,怎麽會有西域刺客盯上自己?就在雙方膠著時刻,牢房窗戶外忽然有聲哨音響起來,黑衣人聽到哨音後身體一下子痛苦的佝僂成蝦米,手一抖放開了張柔,蹭著夜色竄到牢門口及時溜走了。
看到有人暗殺自己,張柔就有了戒心,牢頭給的飯食也不吃了,一天後張柔正餓的渾渾噩噩的時候,衙役把張柔帶到了審訊大堂,審訊他的人是大斷事官忙哥撒兒。他是乃馬真在貴由的說和下,派來審理張柔通敵的案子的官員,貴由就是堅持不用法瑪提審。在審理的大堂張柔看到了誣告自己的是自己帳下的一個女真人下級文官穀顯祖。
坐在審判庭正中五十多歲的忙哥撒兒帶著黑笠帶沿的帽子,穿著紫色的圓領的蒙古文儒衣袍,臉上是標準的蒙古圓盤肉臉,在驗明正身後,他質問穀顯祖,“你有什麽證據說張柔將軍通敵?”
心虛單薄皮相的三十多歲的穀顯祖挺著脖子說,“證據我都交給了法瑪提大人了,你問她就知道了。”
忙哥撒兒一臉威嚴的說,“我要你重複一遍,不可以嗎?”
穀顯祖眼神驚慌躲閃,“我,我,就是,法瑪提問我是不是張柔將軍和南宋的孟珙關係好?我說是,因為孟珙是張柔的救命恩人。法瑪提問我,這次張柔不去攻打襄陽,就是因為孟珙駐守襄陽的原因,我說是。”
“有什麽證據?”
“我把以前張柔寫給孟珙將軍感謝信留底交給了法瑪提大人。”
張柔看著穀顯祖的卑微樣子,聽著是這些捕風捉影的說辭,簡直是氣的無話可說,就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乃馬真問都不問清楚,聽了法瑪提說的自己通敵就把自己從征宋的前線抓到和林城關起來,現在蒙古帝國朝廷怎麽就淪落到黑雲遮日的地步了。
忙哥撒兒一臉嚴肅的看著穀顯祖說,“那時候張柔被孟珙救命,是南宋和蒙古聯軍攻宋的時候,張柔將軍被救,寫感謝信是人之常情,怎麽能夠作為通敵的證據?”
穀顯祖辯解,“如果他沒有通敵,那麽他的侄兒張世傑,知道皇後要抓張柔後突破包圍跑掉了,要是沒有鬼,他的侄兒跑什麽?”
忙哥撒兒看著穀顯祖,“你還有別的證據嗎?”
穀顯祖硬著頭皮,“有,有本事你們去問法瑪提大人。”
張柔被無罪釋放官複原職了。除了他本人忠於蒙古國外,這些要歸功於家丁李進的努力。李進保定曲陽人,自幼習武後來從軍,在軍中曆練得驍勇善戰。十四歲時候最初時跟隨萬戶張柔屯兵在杞縣三叉口,被張柔收為心腹家丁虎將。張柔被捕後起初他要帶人把張柔救出來,張柔夫人果斷的阻止後,李進想起來寶音的話,就一路跟著張柔的囚車保護張柔。到了和林他求見了貴由求情救助,然後暗中又去拜見了蒙哥。貴由知道是法瑪提陷害張柔,但是母後喜歡法瑪提,不好與母後對著幹,於是周旋讓母後把案子交給大斷事官忙哥撒兒負責審理,蒙哥則是派人盯著監獄不要讓法瑪提的人前去暗殺。
經過忙哥撒兒審理,張柔果然是冤枉的,他傳令將誣告人夾穀顯祖誅殺。確認張柔真的沒有裏通宋朝,所以很快張柔被官複原職,放回前線繼續主持對宋朝的戰爭。
張柔被捕後,當時張柔同族的侄兒二十歲的張世傑,看著蒙古朝廷奸人當道,黑雲壓迫看不到未來,在張柔被拘捕到和林的時候,錯判了形勢。以為蒙古朝廷會將張家清洗,於是便逃到宋朝。而當時張柔的兒子張弘範隻有7歲,張世傑來通風報信後,他騎馬阻攔堂哥失敗,一個7歲的小孩幹啥?但是他也沒有對堂哥下狠手,畢竟萬一抄家滅族,逃出去一個算一個。張柔官複原職後,張世傑也根本沒臉回去,如果宋人知道他是因為這種原因逃來的,肯定會罵他對張柔不忠不義不孝。畢竟張世傑的逃離,是把個人的生死放在了家族利益的前麵,以古人的道德觀是不允許的。
寶音送道藏到襄陽,讓幫助趕車的哥哥手下去傳話給弟弟劉慶,讓他上山來交代道藏雕版刻印的工作。劉慶專門上武當山,寶音把刻道藏雕版的資金交給他。他看的寶音拉著幾十車的道藏經書,取出一本如獲至寶的翻閱。寶音想起來這段時間以來,孟珙對於自己運送道藏支持,猜想孟珙也許也是道教喜好者,想送他幾本道經感謝。沒有想到劉慶告訴寶音,孟珙將軍精研佛學,平時生活中是一個佛教徒,自號無庵居士。他鎮守四方時籌建了不少寺廟,還曾經將自己的俸祿捐給建康的蔣山寺,以維持該寺的生計。
劉慶還告訴了寶音,他在朝為官的大舅子透露的一些朝堂著名的內幕段子,孟珙這個一心做慈善的將軍,卻是一貫堅定的主戰派。宋蒙關係驟然緊張時刻,為了防禦蒙古南侵,宋理宗召見孟珙,先是好好慰問一番,“你是名將之子,忠勤體國,破蔡滅金,功績昭著,我看好你啊。”
孟珙很低調,也說了幾句客套話,“這都是宗廟社稷顯靈,是陛下的聖德,以及三軍將士的功勞,臣哪有什麽功績呢?”
宋理宗這才向他征詢收複失地、匡複河山的意見,問他,“對於咄咄逼人的蒙古,是該講和還是應戰?”
孟珙答道,“我是一介武夫,理當言戰,不當言和。”
寶音聽了劉明打聽來的南宋朝廷八卦,想到這次來南宋守將沒有對自己入關時間上進行限製,在荊州的守城將軍對自己也沒有那麽敵視了,想到上次看孟珙氣色不好,難道南宋換將了?
寶音問,“那今年這次抵抗蒙古軍的南宋將領是誰?”
劉明,“好像是呂文德。”
寶音,“呂文德是誰?沒聽說過,”
劉明,“是南宋抗敵的將軍 ,字景修 ,也是南宋名將。他出身平民,早年被趙葵收入麾下,以抗擊蒙古 起家。他轉戰江淮 、荊湖、四川各地前線達三十多年,多次擊退蒙軍,取得了非常驕人戰績。”
寶音,“他和孟珙誰厲害?”
劉慶,“這個呂文德吸取了孟珙處事優點,據說他與權臣賈似道相勾結,現在南宋朝廷對呂文德極為倚重,不僅讓他建保康軍、寧武軍。去年五月,蒙古圍攻壽春府,呂文德率兵成功解圍,宋廷賜給他緡錢百萬以犒師。六月,宋廷任命呂文德為淮西招撫使,兼知濠州,節製濠、安豐、壽、亳四州軍隊。”
寶音,“喔,這麽厲害?”
劉慶,“對,今年春,大量蒙古兵圍攻五河口,呂文德迎戰不利,焚毀堡寨撤退到濠州固守,蒙古攻濠州不下退去後,呂文德趁機收複五河口,宋廷連升他三級。”
寶音憂慮,“他結局不會成為嶽飛吧?”
劉慶自信,“不會,現在呂文德是南宋抗蒙的中流砥柱,成為了獨當一麵的主將。他依靠自己親族及家鄉樵夫、炭農等編成的黑炭團,號稱是呂家軍作戰。他的親戚故舊,兄弟輩的呂文信、呂文福、呂文煥,子侄輩的呂師夔、呂師龍、呂師道、呂師孟、呂師望,女婿範文虎,同鄉夏貴等均得到朝廷提攜,都成為南宋軍隊的重要將臣。不僅如此,呂文德還在朝中尋覓倚靠,以維持其地位。聽說起初他所倚靠的是趙葵,謝方叔取代趙葵為相後,他又事奉謝方叔 ,現在更是依附權相賈似道。”
難怪張柔沒有“圓盤肉臉”,原來是漢將:))
穿著紫色的圓領的蒙古文儒衣袍,臉上是標準的蒙古圓盤肉臉————莎莎啊,你咋寫的那麽準確呢,“圓盤肉臉”把俺看笑啦:))
莎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