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元吉》第五十八章 記懷
老劉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麽沒有反應過來,我還以為是讓你留個念想呢。”
寶音抱著衣物忽然犯了愁,從小從不管理財物的她,一下子感受到錢財在生活中的重要性,隻要你有家人有至親,就有要為他們生老病死花錢的時候,哪怕再有骨氣的人也不得不為五鬥米折腰。寶音忽然覺得要給師父找個衣冠塚的墓地是需要銀子的啊,現在長春宮的所有銀子都被師兄們拿來給師父丘處機建響堂用,連施粥的活動都給停了。就是這樣連買下長春宮東麵的宅院的錢都還沒有湊夠,師兄們都在出主意如何出去給人看病賺外快,現在自己根本無法開口問師兄要錢。
寶音抱著劉忠祿的衣服發呆,老劉關心的問,“你什麽時候給你師父辦衣冠塚,我幫著你。”
寶音有些張不開口,“爺爺,我好像沒有一分錢,買墓地棺槨是不是要很多錢?”
老劉抽著大旱煙,煙霧中他老臉像一個泥塑的雕像,“確實是要一筆銀子,上好的棺木是金絲楠的話,隻有王族的人才用得起,普通的棺木也是不小的開銷,還有墓地的錢。”
寶音堅定的說,“師父待我那麽好,我不能隨便薄葬了他了事,可是我現在要首先想法子賺錢。”
老劉想到寶音剛長大,沒有經過柴米油鹽的熏陶,成天的在道觀清修沒有理過財,就建議,“你能不能和掌門說說,先支一點錢用,以後我們再慢慢的還他們。”
寶音麵對老劉說了實話,“我現在需要厚葬兩個師父,”
“厚葬兩位師父?”
“對,丘真人去世後,掌門派人給大汗寫信,是原計劃著大汗一定會給錢給地好好的安置了師父的遺蛻。沒有想到最尊敬師父的大汗也去世了,師父安置的問題就沒有人具體管理了。您看你您送信來這裏,信中兩位王爺都沒有提到如何安置我師父,而是要我們給大汗舉辦一場浩大的法事紀念。”
“那麽你們不能在長春宮裏麵找個地方把丘真人安置了?”
寶音搖搖頭,“我問了,道觀和寺院是分為兩種的,在小地方和鄉村是子孫廟,廟產是私有的,掌門和高道飛升後可以由道觀作主安置在道觀內。而在京城的道觀是十方叢林,不是全真教的私家財產,是道派公有的,是官府管理的。所以沒有官府的正式文書是不能在長春宮裏麵,隨意安葬我師父的遺蛻的。”
老劉終於明白了,現在窩闊台和托雷正在爭奪王位,沒有人敢在這時候去問他們為丘處機的安置問題找不痛快,再說燕京現在是托雷的封地,現在他又是監國,但是他們讓耶律楚材寫的信,根本沒有說在長春宮安葬丘處機的話,古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換了氣象,何況是文化傳承上根本不是很熟悉的外邦主子換了,果然是全真教現在遇到了困難。
“安置你的兩個師父,確實都是大事,他們倆身份尊貴,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這筆錢你如何能搞來啊?”
寶音喃喃的自責,“都怪我,平時很多香客以我的名義給道觀捐錢,我都沒有留下一分,師父在世時候都拿來救治災民了。現在師兄們看好了長春宮東麵的一所宅院,如果我們把師父的遺蛻葬在那裏,可以時常去打理,祭拜師父。可是師兄們把道觀所有的錢都放在一起也都不夠,我自己平時也沒有攢個金銀首飾的東西,我看看我身上除了那些掌門給的信物外,一點值錢的東西也沒有。以前覺得一切都有師父頂著,沒有想到該我為師父們出力的時候,一分錢都湊不出來。”
說著寶音又想哭,可是已經沒有眼淚了,老劉聽後把旱煙杆在鞋底上使勁敲敲,站起來把煙槍別到身後的腰帶上,他走到門後,拿下他的褡褳袋把門關好。他來到寶音身邊,在褡褳裏的一堆草藥中,翻出兩個連皮的核桃,“你打開這個看看。”
寶音看著帶土的核桃,“這個核桃給我吃?”
老劉老眼忽然像個活了幾百歲大象智慧光芒一閃狡黠說,“我在給你翻你師父衣箱的時候發現了它們,我趁著你叔叔翻看你師父的圖書沒有注意,把這兩個好東西給順手藏在袖子中。回到草藥庫後,我打開了核桃把桃仁拿出來,再把這兩個寶貝藏在核桃中,藏之前我用泥丸封好他們,把核桃皮蓋住它們後,再用膠水封好又用黃土處理過。所以我在離開六盤山大營的時候,他們搜了我的馬和身子都沒有發現。”
聽了老劉那麽複雜的故事,寶音好奇,“它們是什麽東西?”
老劉在他的工具箱中找來一個木工刀,小心的用木刀把核桃殼打開,從裏麵拿出一個褐色的泥球。老劉把泥球放在木盆水中一泡,泥漿洗去後是兩顆比鴿子蛋大的發亮的夜明珠。
“這可是夜明珠,一顆就是價值連城,你把這兩個珠子給掌門,這樣安置你兩位師父的資金就有著落了。”
寶音驚喜的看著老劉變戲法的拿出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可是爺爺,這是你冒著危險拿出來的養老的錢,我怎麽能夠拿來用?”
老劉用一個軟布細心的擦拭著夜明珠,頗有感觸的說,“也許這就是你師父專門留給你的,讓我專門帶給你,本來就是你師父的東西,現在用這個給他辦後事,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寶音站起身麵朝老劉,正式的給老劉磕了三個響頭,“謝謝爺爺,您老了有我照顧您,我的兩位師父也會在天上保佑您。”
老劉流著淚扶起寶音說,“謝謝孩子,我要感謝你啊,要不是你,我活著都成問題,別說擁有這些寶貝了。再說因為你我現在能夠在長春宮落腳,就是老年有了安穩的靠山,我是真心的謝謝你師父當初收留了你,讓我和你這個有了緣分。”
寶音起身後抱著老劉,“謝謝爺爺,謝謝爺爺,你和師父他們一樣都是真心對我好,我以後好好的孝敬你。”
“好好,這些肉麻的話我們今後就不要說了,你說的我都不自在了,嗬嗬。”
“嗬嗬,好,爺爺。”
寶音流著淚被老劉說樂了,她小心的把珠子包好後揣著懷中。
老劉有經驗的建議,“你拿著這些寶貝給你師兄掌門,不要說是我帶來的,我不想有個賊名聲,你就說你師父以前留給你的。”
“好,爺爺。”
在長春宮的議事大廳內,宋道安捂著嘴眼睛也有些發紅,他有些牙痛上火,因為丘處機仙逝後過了快半年了,到了冬天丘處機遺蛻的安置地還沒有著落。坐在他對麵喝茶的尹誌平也是一籌莫展,官府的月銀沒有下落,還有接到一些通知舉辦各種法會,特別是丘處機正月十九的誕辰紀念活動,到處都是漏風要錢的錢洞。
宋道安絕望的感歎,“聽說孛魯王爺到和林參加成吉思汗的葬禮和祭奠活動,到現在也未歸來,現在燕京管事的官員沒有他的指示,沒有人敢批錢批地給我們安葬師父的遺蛻。”
尹誌平在窗戶前望著長春宮東院的那塊土地,“師父的遺蛻放置在大堂已經快半年了,雖然沒有任何腐敗跡象,可是不及時入土為安,來年夏天到了,天氣炎熱就不好說了,”
“可不是,我們不能再等了,一定要把院子買下來,及時的安葬了師父。”
他們正愁眉不展的說話,寶音臉色有些歡愉的來找師兄,“二師兄,三師兄。”
看著大病一場的寶音人氣有些複原,宋道安強忍自己的身體不適,放下捂著臉腮幫子的手,身形坐正後,拿出掌門師兄的樣子關切的問候,“寶音來了,身體好一些了嗎?”
“嗯,謝謝師兄關心,這段時間我病倒了,給師兄添麻煩了,師父的後事也沒有幫手太多,請師兄海涵。”
“你還小,一下子失去兩位師父,……”
看著寶音臉色又暗淡起來了,尹誌平把話咽回去,“你來了,腦子好使,正好幫師兄想想如何一下子賺到一大筆的錢?”
寶音開玩笑,“鴻運樓賭場?”
尹誌平搖搖頭,“我們要是去了,全真教就到頭了?再說我們都不善於賭博,把一點老本輸了怎麽麵對師父在天之靈?”
“師兄,我有賭本。”
尹誌平知道寶音和他一樣從不管錢,也不思考錢的問題,他們師兄弟就是李誌常有看家算帳守財的意識。看著從未想過錢的寶音,現在也有了對錢財的認識,感歎人的成長都是在一瞬間的事。從小看著寶音長大的他,知道寶音平時連值錢的釵環首飾都沒有,道院香客以她的名字捐獻的錢都在道觀的福德箱裏麵。她自己身上和自己一樣兩袖清風,平時連一個銅板都沒有,現在不是在打變賣什麽家產的主意了吧?尹誌平和十八弟子都知道,寶音有個李誌常給她做的百寶袋,專門收納各個掌門給她的信物。
“什麽?你有賭本?那些掌門給你的信物可不能隨便糟蹋了,那些可是江湖道義和信任。”
寶音先去把房間的門關好,又把宋道安身旁的剛點燃蠟燭吹滅,然後打開手裏的軟布,這時候天色已經變暗,寶音手中的兩個核桃大小的夜明珠在大廳內的熠熠發光。
“夜明珠!”
宋道安和尹誌平異口同聲的叫起來,“師妹,你怎麽會有這個寶貝?”
寶音扯謊,“是我劉忠祿師父離開燕京前給我的,是成吉思汗獎賞給他,表揚他有功替他去請了丘真人師父。他離開燕京前帶著路上怕丟了,所以他讓我幫他保管。”
尹誌平眼睛雖然放亮,看著夜明珠眼裏拔不出來了,但高興之中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你私人財產,是你師父留給你的,我們動用了怕是不好吧?”
寶音把夜明珠朝尹誌平手中輕輕一放說,“全真教就是我的家,兩位師父的安置問題都沒有解決,讓我寢食難安,用這個錢正好安置了我的師父們,也是用到該用的地方,所以拜托師兄們接受了它們。”
宋道安疑惑抬頭看著寶音,“兩位師父的安置?”
寶音堅定的點頭,“對,兩位師父,我想給我的劉忠祿師父也建一個衣冠塚。”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你的師父們沒有白疼你。”
宋道安和尹誌平激動的流淚,三個人起身後走到一塊抱在一起,“師父的安置地終於有著落了,我們終於有錢買一個私人的領地安置師父了,謝謝你小師妹,你真是全真教的小福星。”
宋道安長出一口氣謹慎的建議,“這個夜明珠拿出去賣,不要說是小師妹的,因為太貴重了,免得將來有官司。因為這些貴重的物件都在各朝皇宮在冊記錄的,哪怕流失後再入世都會有人追索。我們就說是無名香客捐贈長春宮的。”
尹誌平點頭,“師兄考慮的周全,以前黑龍就以師妹金真仙的名義給長春宮捐贈了一萬錢,這樣確實是可以說的過去。”
宋道安背著手在大廳內來回踱步,老成持重的他還是在江湖見過世麵,“你拿著一顆珠子去和東院的賣主談,如果他接受了我們的珠子,這樣大家都財不露白,他也安全,我們也安全。畢竟現在是看不清時局的時候,也許他覺得蒙古國大汗去世後,想變現了帶著財產跑路,夜明珠既貴重又輕巧是最好的選擇。”
“對啊,師兄,他可能沒有看好蒙古。最近聽說武仙恒山公又帶領金朝人馬收回了五座蒙古占領的城池,東院的主人好像是蒙古貴族,也許他怕金朝反攻倒算後,他在這拿到的財產都打水漂了。”
寶音一聽對於土地買賣沒有上心,而是關心她的心中那個人,“師兄,你們說武仙帶人攻陷了五座城池?”
有了資金來源的尹誌平終於心中一個大石頭落地,才放鬆的坐著喝茶,“對,師妹,我們在河北的分道觀主持說的。不過武仙占領那些城池後,對道觀保護的都挺好了,反而還給沒有糧食的道觀發糧呢,不用擔心。”
寶音聽到另一個師父武仙還生龍活虎的建功立業,不管他是否是和蒙哥的父親地盤作對,也不管是金朝還是蒙古國的立場,反正寶音就是高興,身體不知覺的回籠了一些元神。
宋道安也是眉頭舒展,拿出掌門的氣派說,“小師妹,你師父劉忠祿對我們全真教也是有恩,他的衣冠塚的事情就放心,我在給師父采買辦理棺木的時候一次辦兩個,就是他不是全真教的人,不好埋在東院,地點你看選哪裏?”
寶音擺弄手中的茶杯低頭想想,臉皮放厚和師兄第一次張口要錢了,“我自己出去轉轉,我基本意向是西山,就是買墓地的錢需要師兄給我從珠子中支付。”
“那是肯定的,你這次立了大功,你的事情都有師兄們包幹了,其它的你就不要操心了。”
果然尹誌平拿著一顆夜明珠,帶著李誌常約見了長春宮東院的地主蒙古小王爺。他見到了夜明珠後非常滿意,當下就把地契過戶給了全真教。並且讓尹誌平他們替他保密。東院的土地所有權有了,以前集資的現錢,宋道安拿出一些給了寶音,“你拿著這些先去看看墓地,萬一不夠話告訴我。其他的碑刻棺槨都由道觀一起打理,選好地方後,找個吉日就把你師父的衣冠塚給安置了。”
“謝謝掌門。”
寶音鞠躬抱手禮後高高興興的拿著一袋銀錢,到馬廄去和老劉商量。現在老劉來了長春宮,馬廄就成了寶音的半個家,在這裏老劉給她做些可口的飯菜,烤地瓜和各式養生的小菜,他要幫助給寶音補補身體。寶音道觀的功課完後,就來這裏幫助老劉喂馬,幹些雜活。有了親情的滋潤寶音就像脫水的菜苗有水後又漸漸的恢複了活力。
在一二二八年的春天,長春宮的全真教的弟子們將丘處機的遺蛻,用了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槨葬在長春宮新買下的東院,並把它作為全真教的下院,打算在東院建立紀念丘處機的響堂,處順堂。丘處機的遺蛻安葬儀式結束後,寶音開始尋找適合安葬劉忠祿衣冠塚的墓地。選來選去的寶音選中了自己西山兄長的墓地附近地方,交了錢後定好了日子,準備安葬劉忠祿的衣冠塚。
寶音找人按照自己的畫筆給劉忠祿燒製了一個陶俑的頭顱,安葬之前的日子,劉忠祿陶俑的頭就放在她梳妝台上,每天晚上睡覺前,寶音都要對著土褐色的劉忠祿陶俑頭說話,盼著夢中可以相見,希望在安葬衣冠塚前,師父有什麽特別的交代。但是奇怪的是劉忠祿一直沒有出現在寶音的夢裏麵,寶音想會不會長春宮的法力太強了,師父的靈魂不能進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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