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倘若想出國，你需要賠錢給國家才能走成。大學￥2500/年，四年大學就是￥10,000; 研究生￥3600/年，三年碩士共￥10,800。工作一年可以抵一年的賠款。我當時研究生畢業，工作了2年，所以一共賠了￥13,600。這點錢對於現在的大多數中國人民來說，都不是一件事兒。可那時是90年代初，那時上海最大的廣告寫著“三萬元安一個家”。從親戚朋友那兒湊滿了這筆賠款，剩下的錢不夠買一張到美國的機票；機票是托已在美國的朋友幫忙買的。
就這樣我用了上海半個家的代價踏上了美利堅這片神奇的土地。
一個多月後，還在上海的先生用空運給我寄了一盒月餅。收到月餅的時候我大哭了一場；我哭不是被先生的情意感動，而是心疼月餅錢和郵寄錢！當時每月$1000的獎學金要用來付房租，交水電費，電話費，剩下的除了讓我自己填飽肚子就是存起來準備給先生買機票，再多餘的話我要還機票錢，還親戚朋友的借款。我窮的連課本都買不起，他倒好，竟然給我空運送月餅！我寫信回去將他足足地數落了幾頁紙。
三個月後先生來到美國與我會合。再幾個月後他找到了一份博士後的工作，生活雖不富裕但也足夠。先生恢複了浪漫的模樣。每年的情人節他必定會去買那鮮豔欲滴俗不可耐的紅玫瑰再加上一張精美的卡片，有時放在家中最顯目的位置，有時又藏在隱秘的地方逗著我到處找。他喜歡看我開心的樣子，也喜歡看我由失望轉為驚奇的表情。
四年後女兒出生。一個學生的工資加上比學生工資多不了多少的博士後的工資付房租，車費和各種賬單，以及支付女兒尿布，奶粉和baby-sitter的工資，雖能應付，但已勉強，生活又局促起來。那一年先生照例在情人節買了一打紅玫瑰和精美的卡片回來，我看見了直衝他吼，你買玫瑰和卡片的錢可以買兩大袋尿布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以後把買玫瑰和卡片的錢直接給我現金你可不可以？
從此以後先生一直小心翼翼地在情人節盡量不買花，有時候忍不住了就買一朵回來，或者預先跟我商量要不要買花。我的心思全在兩個孩子身上，對他是完全的忽視。對他偶然買來的花我無動於衷，他也興趣索然，慢慢地情人節的花不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
轉眼間孩子已經長大都去了外州上大學，我們成了徹徹底底的空巢。日子有點像二十多年前我們剛到美國的時候，就我們兩個相依為命。我突然很相念那些鮮豔欲滴俗不可耐的玫瑰來，而且現在的我們不用再計較玫瑰花能換幾包尿布，所以迫切地希望先生能記得玫瑰玫瑰我還是愛它的！
這一年的情人節先生買了一個盆栽，對我說，那玫瑰花開兩天就敗了，這盆植物我們能養好久。
沒有卡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