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美27年,算算竟是超過了四分之一世紀,時間一晃而過。在這27年中,前13年是在俄亥俄州度過,後14年在密蘇裏州度過。不管是俄亥俄州還是密蘇裏州,都屬於美國的中西部。中西部人民個性開放,友善坦率,但相對於東西兩岸,經濟比較落後,並且地廣人少,常常被人嘲笑為是個鳥不拉屎的荒涼地方。記得90年代初剛到美國的第二天,因時差睡到中午才起的我準備去學校報到,走到大街上,竟一時看不到一個人影兒, 心裏直納悶,這世界發生什麽事啦?那時我剛從上海來到這個也算得上中等城市的克利夫蘭,比較一下在午夜還是人頭攢攢的大上海的熱鬧和這兒大白天也見不到人影的冷清,其中的落差讓我感到無比震驚! 幾年以後,開始慢慢喜歡上這座安安靜靜的中部城市,反而每次回國看到國內熙熙攘攘的人群會感到極大的不安和不適。
有一次我們一幫狐朋狗友在起一吃飯山南海北地海聊。談到紐約,真是有人羨慕有人恨。羨慕的人是羨慕它的繁華,而恨它的人也正是恨它的繁華。有位朋友告訴我們說她的紐約朋友希望一輩子都不想到那個叫克利夫蘭的地方去 “that place called Cleveland”, 語氣中帶著不屑與輕慢。當時很好奇為什麽住在紐約就能產生對我們中西部如此的憎恨?想到上海人稱所有的外地人為鄉下人,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理?紐約人或更確切地說紐約華人認為我們中西部華人就是十足土不啦幾的鄉下人?
十多年前為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和同事一起去紐約,當時對紐約的中餐館感覺非常好,因為中餐館到處都有,而且餐館的菜式種類繁多而且地道。更可愛的是,比起克利夫蘭的中餐館,紐約中餐館的價格相當便宜。也許是因為開會沒有太多的時間閑逛,所以對紐約並沒有其他特別的印象,隻覺得紐約與上海差不多,人多熱鬧,但,大城市不都是這樣嗎?
兩年前的暑期,女兒在紐約市做實習,正滿二十歲的她生日在七月份,我們就決定在她生日的那個周末去紐約看她,順便也去轉轉紐約這個國際大都會。這一次因為是私家出遊,我做足了功課。帝國大廈,自由女神,百老匯,世界貿易中心,9/11 紀念館,時代廣場 布魯克林橋,紐約地鐵卡(metrocard)等等,都一一做了攻略。
可常常事與願違。就在我們裝好行李開車上機場的路上,我收到了航空公司發來的短信,因為天氣的原因,我們的航班被取消。不得已我們隻能轉身回家。一回家我就打電話給航空公司,經過了無限長的等待後終於接通,最後被安排到第二天晚上的航班。解決了航班的問題,我又打電話給旅館,告訴旅館由於航班被取消,我們當晚不能check-in, 並問可不可以減掉一天的旅館。為了防止意外不能成行,近幾年出門我常常訂西南航空的航班,也不再為了省$15-20/晚而是預定可以取消的旅館。可就是能取消的房間也有一定的規定,往往隻是在check-in的24小時前取消才可以呀。在入住的當天改天數,不知旅館會不會同意。就是同意,價錢也許會漲。旅館前台聽了我的解釋,把我轉到服務台,我又重複了一遍我改天數的原因。出乎意料地,旅館服務台沒多問我一句話就把我的天數減了一天,價格不變。第二天入住旅館時發現,我的普通房已經變成了頂樓的套間,而這家叫做Radio City Apartment的旅館地處紐約市最中心的位置,離時代廣場兩條街,離百老匯一條街遠。要是以後再去紐約,我哪兒都不住,就住這兒了!
解決了航班和旅館的問題,就隻等第二天到來去飛吧?錯!像我這樣事無巨細樣樣預先安排好的旅客,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解決。一家人第一次去紐約,總得看一次百老匯吧?記得八十年代末讀大學時,那首紅遍大街小巷的“冬天裏的一把火”把人燒得渾身滾燙滾燙的,而把這首歌唱紅的費翔據說就是唱百老匯的演員。那時候我就對百老匯充滿了無限的神秘和向往,如今到了紐約豈能不去看一場呢?百老匯的票實在太貴,那時剛上演的“Hamilton”就是位置較後麵的票也要快$500一張,實在不是我這種很窮但也想裝裝樣子的工薪階級消受得起,想想自己反正什麽都沒看過,無所謂新劇還是老劇,所以訂了比較老的歌劇,而時間就安排在到達紐約的第二個晚上。如今航班被延遲,原來看劇的時間現在還在藍天裏飛翔,怎麽辦?我又打電話到訂票服務中心,詢問我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看來這種情況時常發生,服務中心告訴我有專門的過期票處理措施 “past dated policy”,就是你可以憑著你的票去詢問你想去的那一天演出還有沒有多餘位置,如果有的話你可以去看那一場,但座位不定。雖然不盡人意,但這總比浪費了票要強。後來我們在到了紐約後的第二天看了演出。我心裏還沾沾自喜,好在我買了比較老的劇票,要是買了搶手的場場爆滿的新劇,而我們在紐約的時間有限,不一定能stand-by到呢。
為了真正體驗紐約的生活,我們決定這次從Laguardia機場進曼哈頓要利用紐約的公共交通。網上說乘坐公共交通比出租車要快還便宜。我在來之前就做了一番研究。先在機場買一張紐約的地鐵通票 metrocard,乘坐Q70的公共汽車到地鐵站(Jackson Heights-Roosevelt Ave Subway Station), 再乘坐你需要的地鐵線路到達旅館。那天到了機場,正當老公買票的當兒,我眼尖看到Q70汽車剛到,就跟老公說你快點我先去讓司機等一下。我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在密蘇裏的聖路易斯坐公共汽車上下班,若有朋友晚了一會兒正在趕來的路上,我們經常會告訴司機讓司機等一下,而司機也常常非常樂意稍等片刻。我記得有一次一位非常友善的司機發現平時的乘客有好幾個沒到,他就下車去等,說,我的乘客沒到我不開走(I am not leaving without my passengers)。這時我緊走幾步上了Q70的汽車,對司機說我老公和女兒就在後麵,幾秒就到,能否等一下?司機打個手勢讓我往車裏麵走。我以為他聽到了,正高興著,沒想到還沒走兩步車子就開了起來,我一個趔趄差點沒摔一跤。沒辦法,隻好打電話給老公和小女兒,告訴他們我坐的車已開走,讓他們坐下一班車,我在前麵等他們。當時接電話的是假洋鬼子的小女兒,怕她沒完全聽懂,又用英文重複了一遍。剛說完,坐在我前麵的一位老者回頭對我說,告訴他們在終點站下。我謝過他,又打開電話告訴了小女兒。我抱歉地對長者說,我是從密蘇裏來的,不知道紐約和聖路易斯不同。老者笑了笑沒說話。到了終點站,老者告訴我該下車了。我跟著他下了車,非常誠懇地謝過他,解釋說我就在這等我丈夫和女兒。沒想到老者說, 我陪你一起等吧。下一班車是15分鍾後,我怎麽可以耽誤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這麽多時間!老者說,沒關係,我晚點回去不礙事。他告訴我,他的名字叫達格Doug,他剛從住在聖路易斯的大兒子家探親回紐約。他還有個小兒子在中國四川教英文。竟然是個中國友好朋友啊!說話間,老公和小女兒也到了。Doug說,這個地鐵站比較複雜,我帶你們去。原來他一直陪著我就怕我們從鄉下來不會坐地鐵。而事實是,我這個鄉下人確實不會在紐約坐地鐵。密蘇裏思想保守,經濟落後,人煙稀少,地鐵雖不像紐約那樣遍布城市的每個角落,但還是有的。聖路易斯的地鐵是開放式的,所謂開放式就是乘客隨便進入地鐵車廂,不需劃卡,買不買票全靠自覺。當然時不時也會有人檢票,如果你被抓到沒有票,那對你的懲罰也會相當嚴重,或者說罰款數額相對於票價來說非常龐大。而在紐約,在你進入地鐵車廂之前,需要劃卡,然後快速地轉動卡棒進入站台。可能是我的動作不夠快,或者不夠協調?在我劃卡之後那根棍棒就是不肯轉開讓我進入。眼看著老公和女兒進去了而我被阻在外邊,我心裏著急,這時Doug用他的票幫我解了圍。他又問了我們乘坐的地鐵路線,把我們引到了站台,然後說,我一直想給你們這個,他把手伸到褲子口袋裏, 掏出皮夾, 把裏麵的現金拿出來要給我們。又說, 在紐約有必要手上多點現金。我和我老公同時急了,對Doug 連聲說,我們有現金有現金。老公為了證明他有現金,拿出皮夾,把裏麵的現金給Doug看過才終於讓他把現金收回去。
我們抵達紐約的旅館已是晚上10點多,女兒已在旅館門口等我們。等我們安頓下來,她就說帶我們出去吃飯。10點多,住在密蘇裏鄉下的我們差不多已是洗洗弄弄準備上床就寢的時間。既然女兒說帶我們出去吃飯,我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就說好。原以為她會帶我們去附近的快餐解決問題,沒想到她帶著我們坐了幾站地鐵又兜兜轉轉走了10多分鍾,來到了一家韓國餐館。這時雖然已過了11點,可餐館裏人聲鼎沸,幾乎滿座。我們平時的生活算得上拘謹刻板,一般六點多早已吃過晚飯,上餐館也隻是在周五周六才去,這麽晚出去吃飯前所未有。稍晚的一次是那年我們回克利夫蘭看朋友,開車到達旅館六點多,大家累了歇息了一個多小時去老家附近的中餐館吃飯。到了餐館才發現我們一家是唯一的顧客,不好意思之餘問老板你們什麽時候關門,老板說不礙事,我們九點關店。這家餐館是一家非常受歡迎的中餐館,因為味道地道,還沒被美式化Americanized。 這麽受歡迎的餐館在晚上八點多已是寥寥無幾個顧客,所以印象裏中西部的餐館一般九點就關門了。沒想到紐約的韓國餐館竟在午夜時刻如此熱鬧,讓我不勝驚奇。吃完飯出來已是午夜,剛吃完飯想消化消化,我們便步行回旅館,中間穿過時代廣場,讓我更為驚奇的是,午夜的時代廣場還是熙熙攘攘,人流如潮,白晝與夜晚在這兒是沒有區分的。第二天傍晚時分再次穿越時代廣場,那才叫一個擠字了得。處在人潮裏,你幾乎沒有自由的餘地,往哪個方向走,走多快,完全由人流決定,似乎連呼吸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哎, 紐約啊紐約。。。。。
三天後回到密蘇裏的大農村,傍晚時分走在寥寥無幾的住宅小區街頭,心頭一下寧靜下來,幾日來的煩躁也慢慢消退。。。。。。
第二天我發短信給Doug,再次感謝他在紐約街頭對我們的幫助, 並且對他說,如果他下次來聖路易斯看望大兒子,一定要告訴我,我請他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