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每當看人,便看到一群妖魔鬼怪,於是便愈來愈孤僻了。我遠遠地避開,遠遠地看著,常常感到人世的荒涼,心內的絕望更加壯大起來。
然而常常,忽然就有光在無邊的黑暗裏亮起來。雪的清光,月的柔光,水的波光粼粼,燈燭的暖光,盡管隻有幾個小點,我看到了,心裏就受了鼓舞,得了安慰。知道世界本來是這樣的。
鬧哄哄的世界上,泓與我,我們如兩隻孤零的鳥兒,躲在角隅,靜默著。偶爾振翅,啼鳴,從繁花盛開的樹下發出我們幸存的消息。
妖魔鬼怪舉行著盛大的集會,這世界又是他們的了。
那隻蜘蛛精精心織好了網,蹲在網上等待著。她有耐心,還會甜言蜜語,“歡迎大家多來坐坐”。她將捕獲獵物是毋庸置疑的事。旁人已預先看到了她放聲狂笑的模樣。
白骨精再次做了夜總會女郎,穿梭於燈紅酒綠中,侍奉茶水十分盡職。她要的就是這份迷離和熱鬧。
黃鼠狼,黃鼠狼最會裝模作樣,他先前說自己是個慈悲為懷的好和尚,可甫做了管事經理,就開了殺戒,並且製定了許多條條框框。他傷害了鼴鼠,害得鼴鼠黯然離場舔傷去了。
老浣熊顯得老謀深算的穩重深沉,他努力讓自己像個大將軍一樣。
吃的圓滾滾的土撥鼠精沒完沒了在叫囂,她又撒潑又打滾又調情,渾不知自身的醜陋,自以為是個可愛嬌憨的小姑娘。
兔子精依舊整日嬌滴滴對著鏡子照,依舊整日寫詩囑文,詩文依舊是不知所雲,她是以為她是全世界最美麗的人。
老鼠精,自詡風月大師,幾根長毛搭在腦門兒上,一身油膩,拿著根牙簽兒當寶劍,大剌剌的跑進跑出,誓要做護花使者,該上場時卻掉了鏈子,跑的沒影了。
黑山老妖最高興,行動最積極最熱情,她四處傳遞消息,我們的集會開始了!大夥兒快來呀。我們終於有了自己的根據地,不用再受他們的鳥氣!
空虛寂寞的白狗精急匆匆去湊熱鬧,卻故作姿態假裝鎮定,遇上了不對付的黑狗精一激動又汪汪叫著撕扯起來。他是太愛顯示自己太要麵子了。
隻有蟒蛇精最淡定,他心平如鏡不為所動,他送去了賀詞賀禮,囑咐一聲,好好玩,記得我是你們的堅強後盾!
鯰魚精捋了捋胡須,吐了幾個泡泡後沉到了水底,他總是跟在蟒蛇精後麵,做應聲蟲,跟屁蟲,二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
餘下的母雞們咯咯歡叫著,公雞們有的唱歌,有的朗誦,一隻黑毛的孔雀抽空去給害喜的孕婦送了一罐酸菜回來後開始演講。他講了他送菜的英雄事跡,博得一片掌聲。
灰狼精最有憂患意識,人家都快樂時他不識時務地站在山頂幹嚎了幾聲。——半年後我再回來,誰知道這世界會變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