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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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於2020年12月12日晚8:03分，在Rockyview醫院陪伴父親時。父親於2020年12月15日晚9:30分去世。修改於2020年12月31日下午3:26分。)

你
來自於上海的弄堂

還記得嗎
七十多年前
不到十歲的你
和哥哥一起 
背著包
站在路旁
注視著每一位匆匆的路人
渴望
賣出手裏的白蘭花
幫家裏換些錢
你的記憶裏
從沒賣出一束
但
那花插在頭上
會散發出
淡淡的清香

解放了
爺爺開始了個體運輸
那時
你和哥哥
每天輪流站在後“車幫”上
收車費
淩晨三點鍾起
早上八點鍾歸
然後
再背起書包
奔向學校的課堂

中國紡織機器廠
記得嗎
你做了書記工
開始為家裏分擔生計
那一年
你十八
三十三年後
十八歲的我
已心不在焉地
坐在了大學的課堂

後來你上了大學
那時
讀書是一種奢望
你隻選擇了專科
因為學製短
早日畢業
意味著
早幫家裏
減輕生活的壓力

學製的選擇
沒有影響
學業上出類拔萃的你
那本已經泛黃油印的交大畢業紀念冊上
記錄著
你的認真、刻苦和課業的輝煌

畢業了
來到北方
來到了北京

專注於工作的你
從未離開
宿舍、食堂、辦公室三點一線的區域
你告訴我
到北京兩年了
還不知道
故宮天安門王府井在哪裏
難道
這是酷愛讀書和曆史的你？

工作中
嚴謹、認真、一絲不苟
你曾驕傲地告訴我
院裏正高職中
專科畢業
你是唯一

你的生活
簡單和樸素
衣服鞋襪
總是補到不能再補
記得曾經一次給你買過三雙懶漢鞋
但你隻穿一雙
鞋子穿破了
我讓你換
你卻說
新的留著走的時候穿

你便秘
給你買了一個坐著大便的椅子
你責備我大手大腳
對我說
孩子們上大學
正等著用錢

四十年前
你拿著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從單位匆匆趕回家
你從窗前走過的身影
象一幅照片
定格在我的腦海裏

四十年後
在我和孩子們討論上大學時
你卻在醫院
靜靜地躺在我身旁
均勻和不均勻地呼吸

淚水
已看不清打字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