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廚房一邊做飯,腦袋一邊漫遊著,不知怎的,把這兩樣東西連在了一起。也許是窗外漫天飄的雪,讓我想起小時候在東北農村度過的一些日子,想起了東北特有的窗戶紙。
那時候,東北的農村,生活真的非常簡陋。房子是土坯壘起來的。土坯一般是自己做。地裏挖回的土,加水和成軟泥狀,摻進長短不一的細幹草。將泥草的混合物放進一種木質的長方形模子中,做成一塊塊濕的土坯,太陽下晾曬,幹透,用來壘房子。這樣的房子叫土房。
從網上找到了一張照片,依稀是我記得的當初的房子的模樣。這些東西今天應該已經絕跡了,有資格進博物館了。
記憶中,土房的窗戶很大。從離地一米高左右的地方起,直至房簷下。窗的兩側,則好像是從一堵牆橫貫到另一堵牆。窗有很多的小格子,叫窗棱。窗上糊的是紙,隻一層。不知道那是一種是什麽紙,記得比較厚,有白的,有像牛皮紙的,還有一種好像浸了蠟的。
紙,自然是抗不住嚴冬的寒。記得冬天的晚上,要用厚棉被把整個窗戶擋蓋起來,保溫,保暖。
窗戶紙是糊在窗框和窗棱外麵的。糊的時候,窗紙裁成大小合適的塊兒,不能抻拉太緊,要有一定鬆度,留出日後收縮膨脹的餘地。
四季裏,風吹,雪打,雨淋,日曬。紙,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用不了一個年輪的回轉,就變得脆薄。漏洞,撕裂,水漬,一幅滄桑模樣。
窗紙沒有彈性,沒有張力。一次過於用力的開關窗,超過了它能承受的力度,就會在某個最薄弱的地方,斷然裂開,不容商量。裂開的口子,不論大小,透風、漏光,失去了本來就不強的遮擋功用。我記得拿著紙條抹上麵漿糊去修補裂開的口子。能補,但是橫七豎八的布丁,難看,而且漿糊粘合得並不好,一濕一幹,又會裂開。
我們小孩子在院子裏玩,石子打過去,踢包、踢毽子,都有可能碰到窗紙上;在窗前靠一下歪一下,腦袋、胳膊肘可能會杵破窗紙。特別是,淘氣出格的時候,手指沾點唾沫,在窗紙上捅出一個小洞洞。
所以,入秋的時侯,開春的時候,很多人家要揭掉舊的窗紙,換糊一層新的。
夫妻關係,很像窗戶紙。
從外麵看上去,挺漂亮的,整齊,光鮮。裝飾著窗,裝飾著房。但是,紙,究竟不具有抗損的品質。不耐磨,抗壓能力差,一點兒不當的外力, 毀之,甚至摧之。平日裏,需要小修小補,需要各種額外的保護,不斷的更新。
夫妻之間,隔著一層窗戶紙。
很多“雞湯文”都說,夫妻之間要溝通、交流,以增進了解,消除誤解,哪怕是簡單粗暴的爭吵,也是有益而無害的。
也有“雞湯文”吹捧一輩子沒吵過架、沒紅過臉的“模範”夫妻。
兩個人本是不同的,之間總會有不同、不和。吵也好,不吵也罷,隻是不同的解決問題的方式而已。夫唱婦隨或者婦唱夫隨,隻是美好願望。再恩愛、相愛的夫妻,也不可能有百分百的契合、無隙;如果有大概率的趨同,已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夫妻之間,總有根本無法讓對方理解、接受的東西。日積月累,新的,舊的,疊加在一起,如同兩人之間貼了窗紙,一層之上還有一層,可能有很多層。透著亮,卻隻能模糊地看著對麵的人。
多年的夫妻,都會知道,雙方都有碰不得的且誰都不願意去碰的“東西”。兩人起了爭執,如果爭執的根源是那些兩人都明了的、不可調和、不可改變、已經達成了默契不去觸碰的“東西”,那麽就會繞著走,那麽所有的爭、吵,便是虛無的、不能解決任何實質問題的。所以很多的時候,夫妻倆循環吵,甚至一輩子一直吵,不是溝通技巧問題,不是雞同鴨講,不是火星男金星女,而是兩人誰都不願意去捅破那層窗戶紙。窗紙一旦捅破,也許婚姻便無以為繼。這也是很多夫妻離婚的原因之一。當一方把對方剝得體無完膚,婚姻也就走到了盡頭。
不吵架或很少吵架的夫妻,未見得就是契合度高的兩個人,也許說兩人之間默契度高更合適一些。容忍也罷,忍受也罷,隻是他們選擇了放棄、默認、默許。至少他們知道,有些事不必爭,不可以爭,不能爭。而且,即便爭了,也是沒有贏家的。
婚姻中,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要說透、說明了。婚姻中的窗紙是屏障,也是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