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都是湖北人,可是他們很早就搬到東北了。
我就是東北生,東北長的。
我們一直住在撫順。
記得撫順南、北台是由一條長長的東西向的馬路分開。小時候把公路稱為馬路,因為除了行人,就是馬車、牛車、驢車,自行車都不多,汽車幾乎看不到。那條寬馬路的南麵是“南台”,北麵是“北台”。南北台中間有一片圓形的土地,南半圈是撫順市委所在地,北半圈是體委,裏麵有室內遊泳池、室內籃球場。
大部分南北台的房子都是日本統治東北時建造的,二層樓、木板地、紙拉門,自來水、煤氣管道、暖氣、衝水廁所、雙層玻璃窗。
離市委,體委最近的一圈房子是“甲”字號房子。每棟房子都按照住一家人修建的。獨門獨院,樓上樓下,廚房浴室(浴室是水泥麵的,那時好像還沒有瓷磚)。文革前是正副市長,市委書記們住的。記得比我高一年的蔡曉紅住在那樣一棟樓裏,她父親是當時的蔡市長。我的閨蜜之一妍家也住在那附近。
往外擴散一點是“乙”字房。“乙”字房是一棟樓住兩家,一家一半,條件和“甲”字號差不多。住戶大多是市裏的領導。我的小學同學飛飛和睢明住在“乙”字樓。
再往下是”丙“字號房子。我和我的大部分同學都住在這類房子裏。
同是“甲乙丙”字號的房子,每個等級的房子都有很多不同的設計。但隻要是同樣級別的房子,其條件,麵積都差不多。
至於有沒有“丁”字號的房子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有些房子條件比我們的要差一些,每棟房子更大,住的人家更多,比如西公園(現在叫“兒童公園”)附近的“三截樓”:從南到北有好幾棟,每棟樓都是三層,坐南朝北,每層有十多家、或者二十來家人。大樓的東西兩端各有一個樓梯可以上到二、三層樓。二樓和三樓的北麵是一個長長的走廊,連接兩端的樓梯,每家的大門外就是這條走廊。裏麵的房間也是地板地、自來水、煤氣、水暖。“三截樓”大概就是北台的最西端了。
(網絡照片。謝謝美篇的“高爾山”)。“三截樓”的照片。早年間房子和房子之間就是空地。沒有這麽多破圍欄,破倉房,更沒有汽車啦。
“三截樓”東麵的馬路從南北台的分界線一直到北台的最北邊,從南到北一路下坡。膽子大的會到這兒穿著串(蹲下去,一個人抱著另一個人的後腰)“打滑溜”,或者用自製的冰車,冰鞋,或者就穿著塑料鞋。我和朋友們也來過幾次,那兒的坡又陡又長,我總是在中間,不敢排在第一位。
文革前的南北台房子的間距特別大。相鄰的房子之間至少有一棟房子的距離。橫排(長街)最多有四五棟樓,豎排(短街)一般是一棟臨街的房子夾在兩個長街的房子中間。兩條長街、兩條短街形成長方形的“口”字,中間有一塊大大的空地。
文革時撫順有了新的領導階層,文革初期“走五七”的老幹部們去農村幾年,官複原職,家搬回來,也需要安排,南北台當時的住宅遠遠滿足不了需求。所以每個“口”字的空地上又加建了幾棟三層的紅磚水泥房。我們叫“插建樓”。
我們“丙”字號的房子比“甲乙”房大一些,也是兩層。每棟房子是四個單元。我想這些房子在日本人手裏時是一家一個單元,樓上兩家,樓下兩家。每家三間臥室,一個廚房,一個衛生間,一個儲藏室。其中兩個小套間和廚房在南麵,大單間和衛生間在北麵。南北各有一個大門。
到了我們父輩那一代人,這樣的房子每棟住8家人。每兩家合用一個單元,共用一個廚房和衛生間。每家有自己的大門。我們叫“同居(和現在的意思不一樣)”。先搬進來的人家一般都選擇了全是陽麵, 兩個6個塔拉米(也叫“席子”。一塔拉米是一個單人床的麵積)大的套間和儲藏室。後搬來的那家住在北麵8個塔拉米的單間。
我們家屬於“後來者”。
(網絡照片。謝謝美篇的“高爾山”)這張照片中的房子和我們住過的房子非常像。我們的房子更長一點。畫麵是房子朝北的那一麵。
這一麵住四家人。我家住在右下角那個單元。
一樓中間有一個很大的門洞,裏麵從右邊逆時針上旋的樓梯通向二樓。
除了樓梯,門洞中間有一個很大的空間。天氣不好時我們常常在這裏麵聊天,玩,甚至可以跳房。
門洞上方的曬台,沒有安全圍欄,可以從二樓中間的窗戶跳過去。曬台屬於樓上兩家。堆放一些破爛。
從我們家的大門進來先是玄關。這裏除了大約1.5平方米放鞋的地方,還可以放兩個櫃子。我們家放了一個碗櫃。這個碗櫃從上到下有四個格,每一格的門是一塊木板,用折頁在上方固定。打開時需要拉下方的一個洞洞。所以放下時要小心,如果隨便鬆手,這個門就會“打秋千”,把裏麵的東西打碎。
碗櫃最下麵的兩個格子裏是我們換季的鞋子。最上格是我們的飯碗。第二個格裏麵好像也是燒飯用的東西。
玄關右邊有一個磨砂玻璃拉門,拉開這扇門進入一個房間。這個房間有三部分,三個條形的空間。其中一條是我家的,放了一個上下鋪和一個方形的飯桌,幾隻凳子,還有一個木箱子,我們叫“米桶”,裏麵是幾個裝著米和麵的布袋。我們在這兒吃飯。中間那條是走廊。走廊的兩頭一個是去我們的房間的門,一頭通向玄關,走廊的中間是去洗手間的門。最後一條是洗手間。洗手間分兩部分,外間有一個洗手池一個小便池,裏間是蹲廁。裏外各有一個細長的窗戶。
後來所有我們這樣的房子都改造了一下,洗手池和小便池拿掉,蹲廁的門開在玄關。這樣和我們“同居”的人不用走原來的走廊,而是經過我們的玄關去洗手間。原來的走廊和洗手間的外室都屬於我們家了。所以我家也算有兩間屋子,一間是8個塔拉米,一間大約7個塔拉米。這兩個房間之間也是兩扇拉門隔開。每扇拉門是大約一米多寬,不到兩米高的木框。中間用一些井字型的木條固定,兩邊糊上白色的,中間有粗纖維的紙。
我們家大房間的最裏麵,靠著西房山,還有一個紙拉門。這個拉門裏麵可沒有房間了。拉門打開,裏麵是一張單人床大小,從地麵到棚頂高的壁櫥,空空的,隻在中間橫著大木板把壁櫥分成上下兩部分。一些人家把這個大壁櫥當床使用。我們家的壁櫥裏麵是一堆箱子,還有幾個用包袱皮包裹的衣服包,家裏每人一個,包著當季的衣服。其他季節的衣服則放在箱子裏。
我們家這一溜都在北麵,一年四季都是黑乎乎的。一住就是三十來年。
(網絡照片。謝謝美篇的“高爾山”)
(微博博主李想的視頻截屏,謝謝老同學家耀)
(這是我們學校的老照片。我上學時學校已經加蓋了一層。三樓的窗沒有原來的好看。)
和我們家隔著馬路的那排房子是24組,再往北是23組。然後是一條寬馬路,公交車1路和7路都在那條路上行駛,再向北就是友誼賓館,北台的最北邊。然後就是渾河,河那邊屬於“河北”了。
還記得我們家的地址是幾“番地”,幾“丁目”的,後來改為撫順北台25組23號。
文學城的 樂觀主義2020-09-26 05:58:0
好久沒來文學城了。昨天來時一眼就看到這個題目,“北台”,應該是撫順的北台吧?點開一看,果然是,真是喜出望外。我媽媽家在文革前住在那裏,大學畢業後在外地工作,常聽媽媽提起“南北台”。我把您的文章做成pdf文件,發給了媽媽。她今天回複我了。很感謝您的文章,讓她老人家又重溫了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的記憶。我也替媽媽感謝您。下麵是她的回複:
“文章寫很詳細,條理清晰,讓我這個當年的老居民好像又走回童年、及青少年時代遊走在南北台的大街小巷中。南台北台整體叫永安台,俗稱南北台。作者的家與我家很近,根據她的描述,她家應該和我家是一道之隔,東南斜對的那所房子的住戶,可以稱得上是近鄰。隻是現在那裏的街道依舊,但樓房全部推倒重建了,據說是為了不畄曰本人留下的痕跡。原來的住宅是日本人給他們自己蓋的日式住宅。設計合理,寬敞明亮,設施齊備,在那個時代的確是高檔住宅。從各方麵都讓你挑不出暇眥和不足。在那裏快樂幸福的生活了20年。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記憶。謝謝你轉發此文,更謝謝作者用文字帶著我走回家鄉故地重遊,體會兒時家鄉之美、家鄉之樂、家鄉之先進與完美。那個年代生活在那裏的人們是幸福的,也是幸運的。”
我母親家文革中就被下放到新賓山區深處了,平反後在河北分了一處平房,再沒回過南北台住。疫情結束,回國時再陪母親到這個充滿回憶的好地方走走。
我姐姐的閨蜜周秀英:2020-12-2
小時候我曾住北台18組時和你家一樣的房子。小學畢業我家搬到了29組(乙字樓),你小時候北台那個家,是我常去的地方喲,也喜歡你們家的輕鬆愉快的氛圍,記憶最深的是你父親講給我們的測性格的一個故事。你的文章喚起了我的回憶。
“文章寫很詳細,條理清晰,讓我這個當年的老居民好像又走回童年、及青少年時代遊走在南北台的大街小巷中。南台北台整體叫永安台,俗稱南北台。作者的家與我家很近,根據她的描述,她家應該和我家是一道之隔,東南斜對的那所房子的住戶,可以稱得上是近鄰。隻是現在那裏的街道依舊,但樓房全部推倒重建了,據說是為了不畄曰本人留下的痕跡。原來的住宅是日本人給他們自己蓋的日式住宅。設計合理,寬敞明亮,設施齊備,在那個時代的確是高檔住宅。從各方麵都讓你挑不出暇眥和不足。在那裏快樂幸福的生活了20年。留下了很多美好的記憶。謝謝你轉發此文,更謝謝作者用文字帶著我走回家鄉故地重遊,體會兒時家鄉之美、家鄉之樂、家鄉之先進與完美。那個年代生活在那裏的人們是幸福的,也是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