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的文化水平不低

近幾年，網上黑洪秀全的文章很多，而且主要是黑洪秀全的文化水平。比如洪秀全考秀才考了四次都考不上，可見其文化水平有多低；寫的詩像打油詩、口水詩，考不上秀才正常，考上才奇怪。還有人說洪秀全的字寫得很差，還好意思去考秀才！

其實，洪秀全的文化水平沒有這些作者們說的那麽不堪。網上一些所謂洪的手跡，係偽作的可能性大。不過，那些被眾人嘲笑的"打油詩"、“口水詩”，確實是洪天王的作品。其水平之低，讀起來讓人有忍俊不禁之感。

然而誠如楊天石先生所言：真實不等於正確，也不等於全麵，這些口水詩不能反映洪秀全真實的文學功底。另一方麵，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洪秀全那個時代考上秀才並不容易，甚至可以說，很不容易！洪考了四次沒考上，不是太丟人的事，也不能就此判定他的文化水平低（參見博文《清代秀才有多難考》）。

好吧！先上幾首洪秀全的《天父詩》，讓大家輕鬆、快樂一下：

  狗子一條腸，就是真娘娘。若是多鬼計，何能配太陽。（二十四）

  練好爾條性，顧穩爾條命。若不練好性，怕會害了命。（三十三）

  悠然定疊莫慌忙，細氣妖聲配太陽。月亮不同星宿樣，各練長久做娘娘。（四十六）

  跟主不上永不上，永遠不得見太陽。麵突鳥騷身腥臭，喙餓臭化燒硫磺。（四百九十）

洪秀全的《天父詩》充斥著客家方言俚語，文辭淺白，詩意闕如。但這些口水詩是洪秀全調教和管束宮中後妃用的。比如《天父詩》第四十六首中的“細氣妖聲”，就比較準確地反映出中年大叔洪秀全，對自己女人的期許和要求。

洪秀全打下廣西永安分封五王時，已收了36個女人。按袁騰飛的話說，都是些柴火妞，大字不識。定都南京後，他後宮裏總共有妻妾88人（一說108人）。在女人方麵，洪似乎有偏愛下層勞動人民女子的嗜好。《天父詩》就是針對她們的理解能力而作，目的是要訓導後宮這些文盲或半文盲女子，因此不能用作衡量洪秀全文化水平高低的依據。

以曾國藩為例，如果僅用他寫的《愛民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前身）來評價其文化水平，也是不公允的：

  三軍個個仔細聽，行軍先要愛百姓，賊匪害了百姓們，全靠官兵來救生。
  第一紮營不貪懶，莫走人家取門板，莫拆民家搬磚石，莫踹禾苗壞田產，
  莫打民間鴨和雞，莫借民間鍋和碗。
  第二行路要端詳，夜夜總要支帳房，莫進城市進鋪店，莫向鄉間借村莊，
  無錢莫扯道邊菜，無錢莫吃便宜茶，更有一句緊要書，切莫擄人當長夫……

文字上曾國藩的《愛民歌》比洪秀全的《天父詩》要強一些，但和洪的傳教詩比鉸，水平半斤八兩。比如洪秀全的這首《毀馮雲山書館中偶像》：

  神天之外更無神，何故愚頑假作真！
  隻為本心渾天卻，焉能超出在凡塵。

除了傳教詩及訓導後妃的口水詩，洪秀全也有幾首真正的詩作存世。以筆者有限的文學修養看，這幾首詩音韻和諧、對仗工整、意境開闊，雖不至於令人拍案叫絕，也有幾分大氣磅礴之象。

 《述誌詩》
  手握乾坤殺伐權，斬邪留正解民懸。
  眼通西北江山外，聲振東南日月邊。
  展爪似嫌雲路小，騰身何怕漢程偏。
  風雷鼓舞三千浪，易象飛龍定在天。

  《吟劍詩》
  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為家共飲和。
  擒盡妖邪歸地網，收殘奸宄落天羅。
  東南西北效皇極，日月星辰奏凱歌。
  虎嘯龍吟光世界，太平一統樂如何！

  《定乾坤詩》
  龍潛海角恐驚天，暫且偷閑躍在淵；
  等待風雲齊聚會，飛騰六合定乾坤。

洪秀全早年為了傳教，多用淺白、易懂的文辭。後期在天京，從1853到1864這十二年間，洪在天王府裏幾乎足不出戶，沉迷於後宮，也不大見外人，其精神之異常日趨嚴重。洪天王那時已無心在文學藝術上有所表現或追求，他的《天父詩》大多作於此一時期。

事實上，此期洪秀全的真實文字功底仍然時有展露。他為天王及諸王府所寫的楹聯，都有幾分文采。比如封李秀成為忠王後，洪秀全題給忠王府寢殿上的楹聯：

  馬上得之，馬上治之，造億萬年太平天國於弓馬鋒鏑之間，斯誠健者；
  東麵而征，西麵而征，救廿一省無罪良民於水火倒懸之會，是曰仁人。

還有下麵這副楹聯。不知道嘲笑洪秀全文化水平低的朋友，是不是都看得懂？

  王者命自天，誰敢化蛇當道；
  英雄居此地，何妨捫虱談兵。

此聯是洪秀全給英王府題寫的，上、下聯分別用了高祖斬白蛇及王猛遇苻堅兩個典故。有幾分王者之氣，同時也傳遞出洪秀全對太平天國後期猛將陳玉成的稱讚和期許。

另外，洪秀全在南京還曾寫下一副比較驚豔的楹聯。沒有相當的文字功底，不可能寫得出來：

  倚劍雪花落，飛戈日影迥。

這副楹聯給筆者以強烈的畫麵感。所描繪的事物，其動靜、快慢及色彩對比鮮明，表達的意境也相當不錯，算得上佳作。這裏暫借主席1958年在南寧大會上拿著柯老的報告質問總理的口吻，來質疑廣大洪黑：“朋友，你說洪秀全的文化水平低，你看，這樣的對聯你寫得出來寫不出來？”

文學素養的養成絕非一日之功，需要經年累月的研習。洪早年的詠誌詩以及起事後所作的對聯，雖非驚世之作，但能反映出洪秀全具有一定的文學修養。

有人質疑洪的幾首詠誌詩係槍手所作。以洪秀全在太平天國起事後極端仇視讀書人這點來看（洪不隻是仇視比自己學問高的讀書人），可能性不大。曆史上也沒有記載洪寵信或重用過任何讀書人。更何況洪秀全是先成為教主，後組建其武裝邪教集團的，不需要用高大上的詩詞來忽悠中下層教徒及轄下民眾，沒有找槍手代作或潤色的動機——此與後世的毛不同。

下麵這首《近世詩》，經學者考證，可以證實為洪秀全所作，且作於金田起事前夕。此詩有衝天大將軍的遺風，值得一讀：

  近世煙氛大不同，知天有意啟英雄。
  神州被陷從難陷，上帝當崇畢竟崇。
  明主敲詩曾詠菊，漢皇置酒尚歌風。
  古來事業由人做，黑霧收殘一鑒中。

 

【注】博文同時發表於文學城論壇《幾曾回首》，有興趣的朋友可通過以下鏈接，閱讀網友們的評論。
https://bbs.wenxuecity.com/memory/138944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