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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續憶》:第八章:雲間朱孔陽軼事 (上)

(2022-09-23 18:39:35) 下一個

《山居續憶》

第八章

雲間朱孔陽軼事(注 1)

徐家禎

 

朱孔陽先生在看書(照片來自《雲間朱孔陽紀念集》)

 

(上)

          從前,我父親有個老朋友,是鬆江人,叫朱孔陽。朱先生是金石家、書 畫家;也是古董商,賣書畫、文物,自己也收藏古董。上海灘上以前收藏古董 的人幾乎都認識或知道他。

          關於他的婚姻,還有些傳奇色彩,那是以前我父母常常說起的。朱孔陽 出身很貧賤,也沒有受過高深教育,後來那些文物知識都是自學或憑經驗得來 的。他第一位太太則是鬆江首富的女兒,嬌弱多病,不知怎麽愛上了朱孔陽那個窮少年。男女雙方當然門既不當、戶又不對。女方父親堅決反對這門婚事, 威脅說:如女兒定要嫁他,嫁妝將無分文。女兒不顧威脅,仍同朱結婚,不取 父親一點家財,完全靠丈夫自食其力。此事發生在七十多年之前,但他們當時 的戀愛觀仍會使現在國內不少拜金主義的戀愛觀信徒赧顏。

 

1897 年朱孔陽 6 歲時(照片來自《雲間朱孔陽紀念集》)

          朱孔陽與我們家是幾十年交情。抗戰時期,杭州淪陷,朱先生主辦“青年 會”(YMCA),那是英美係統的組織,日本當時尚未向英美宣戰,不敢得罪, 於是“青年會”救了不少無辜百姓。我們家也去那兒避過難。當然,那時我尚未 出世,隻聽父母說說而已。(注 2)

          我記得的朱孔陽是個剃很短的平頂穿一身中式衫褲的老人。有時褲 腳口上還係了一根束帶,很利索樣子。他口帶鬆江口音的上海,年那時十多,但精神健步。“文化革命”前每次我父親,都 一個藍布包袱四四方方,腋下,在我父親書房裏打開裏麵是幾畫,幾個手卷,幾把褶扇,一花瓶圖章鼻煙壺或一方古 的。在年時,我雖似懂非懂,但很愛包袱裏像變戲法樣變東西來。他與我父親談論文物,作為小孩,我當然不,但也愛在旁 邊聽。他來的文物,有時我父親買下;有時不,他就包好再帶回去;有時 父親也主動托他去一些感興趣的書畫文物。

 

朱孔陽先生在杭州靈隱飛來峰(攝於 1981 年)

(照片來自《雲間朱孔陽紀念集》)

          五十年代初期,父親在過一年左右,隻有周末才坐火車回來過(注 3)那時我們庭剛賣了上海的大房子,杭州的房子我們家的絲綢廠 租用,我們三房各獨立門戶。(注 4)我父親一房六口另買了一開間三 層樓房子。父親在上海、杭州的藏書大部分都已陸續剩下尚有 萬把冊書,雜亂地堆樓下的書房及空房中,沒有人整理。後來,父 親就請朱孔陽先生幫助整理大約有一個,他每天早上來,去, 然也將我父親的書理好整整齊齊地列放在書、書櫥中部線裝上還一個用毛筆正楷寫好標簽。以後十多年中雖然朱孔陽理好的書又 我父親翻亂,但直到“文掃地出門,書、財沒收,那些書名標簽基本 上原封動地都在。

 

朱孔陽先生與第一位朱太太最後一張照片

(1964 年攝於上海樹德坊)

(照片來自《雲間朱孔陽紀念集》)

          我還記得朱孔陽來書的一個多內,仍天天腋下挾著一個藍布包袱來, 上又一個去。他對我母親說是我父親的一些書看看,第二天再拿 回換另一些。我們當然不會懷疑去的書是否跟帶回來的一。反我們 孩子和我母親不,我父親一生對自己的書也隻有混混然的一筆糊塗賬而已。 但是,家都信朱先生人的正直誠篤。在書期,母親常朱孔陽吃 晚飯。我還記得晚飯,母親常在書,前代地閑聊,而我們孩 子就坐旁邊聽得津津可惜我記一向不具體現在已經了。

          “文”之後,我們掃地出門,經上一落千丈,政治打入底層,父親 當然不會再買文物,朱孔陽也幾乎不上門。使偶爾來一,也隻坐片刻 即匆匆告辭。“文朱的遭遇當然也不會太,但奇的是,他來我家時常 常還一個包袱出幾書畫、文物來我父親看看然他知道我父親不 會再買,而上那時他出的文物質量,也大大以前的了。然而奇的是,在那對古之物摧毀殆盡的年,他來那些寶貝?

 

《雲間九子圖詠》之一:插頁封麵

(照片由朱德天提供)

 

《雲間九子圖詠》之二:高絡園(右)和我父親(左)的題記

(照片由朱德天提供)

 

《雲間九子圖詠》之三:高絡園畫石,我父親題詩

(照片由朱德天提供)

          朱孔陽先生家,我父親去過三次而已。次正在“文”之 麽在那家幾乎都要親的年我父親然會去拜朱孔陽,我已 記。隻記得他在上海西幢兩層樓磚木單薄弄堂房子二樓兩邊滿物。走進他不房間是古董、舊貨、日 身不得。“文期他也過家,破破爛爛那麽多, 是個奇。也能稍微值錢一些的都已剩下的是的“破爛”了。

          那時他在收無人加工人要織罪批判他也難了。其搜集的都是有的彩色石。他還將塊卵描 繪來,取了乎還我父親詩詞。那些畫他訂成了一本“石”,我記得過,得很。那時這也是一種苦中作。 不知現在此書何處去了。(注 5)

          我國時朱孔陽已十多耳朵擠公共汽去我 父親,隻是我已不知他是挾著那個包袱了。“文”之後,然我們經恢複發還,但我父親已決定不再買“身之物”,朱孔陽了。前幾年,父母家信說起朱孔陽已世。我前又出現了一個穿中 式衫褲、剃平頂的結形象

          朱孔陽會書、會畫、也會刻圖章。以前杭州用像他 的形象壯實體寫的金字招牌。記得我們家上也過他的畫。我 至今還在的一顆象牙名章。父親說他的格調不高,我也得他的種重俗

          在朱孔陽的畫上,他一名為朱孔陽”。“實際上是鬆 江的別稱他是鬆江人。西文學家士龍(注 6)華亭鬆江, 他自間陸士龍”,鬆江得此。我兒時不知“想象 不出這麽敦實的人怎麽能飄!

 

朱孔陽(前排右二)與杭州青年會同事們

(攝於 1920 年)

(照片來自《雲間朱孔陽紀念集》)

 

注 1:  此文寫成於 1988 年。最早分兩次發表於墨爾本《海潮報》的 1989 年 3 月 6 日和 3 月 23 日這兩期上,是我在該報開設的“東城隨筆”專欄的一部分。後來收入 2004 年澳洲國際 華文出版社出版的《東城隨筆·人物篇》一書中,在海外發行。2006 年,朱孔陽先生次 子朱德天為其父出紀念冊《雲間朱孔陽紀念冊》(學林出版社),也將該文收入其中。 這次在收入本書時做了一些修改,並加注釋,以方便閱讀。因為此文是由原來獨立的 兩篇短文合成的,所以上下兩部分內容上稍有一些重複。

        朱孔陽(1892-1986),上海鬆江人。字雲常,號閑雲;又號雲裳、雲上;晚 號庸丈、聾翁、龍翁。曾用過“三千三百方富翁”一號,“三千”是指藏印,“三百”是指藏硯。室名“浣雲壺”、“看看看齋”、“不可不可盫”、“人地兩宜室”、“聯銖閣”、“二硯室”、 “休莫閣”等。生前為上海史館館員、上海中院醫史博館館員、杭州史管 理委員委員、杭州逸仙書畫社顧問。朱先生是石書畫、文物、詩人 和醫史。“百”上有朱孔陽先生條目

        關於朱孔陽先生更多軼事,其是三位太太的事,可閱讀我與親合之 《山居雜憶》第 40 章〈一位朱先生和三位朱師母〉一文。

注 2:  關抗戰時父在杭州青年會避難事,可詳見山居雜憶》第 39 章〈逃難之三

注 3:  1949 年新政府成立後,我父親舊司法被送去北京新法研究院、改一 年。上海後華東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員(即法官)。三年後,又舊司法被 派送到蘇州華東革命大學(簡稱革大”)學一年。以後,就離司法界,成了教師具體本書第 1 章〈婆及他〉第 13 大病之後”注 1。

注 4:  關於我家住宅變遷,可參見本書第 1 章〈婆及他〉第 9 “太外公那”注 5 和第 3 章〈叔祖禮耕先生第 1 注 6。也可詳見山居雜憶》第 53 章〈依然靜好樓 一文。

注 5:  此的“石”,還保存在孔陽先生次子德天中。石名《雲間九子圖詠》, 收有孔陽先生收藏中最喜歡的九。由杭州書畫、我六伯伯高絡園畫石,我 父親在每幅圖後題了一詩;書後又有時一詩人和書畫的題字、題詩。

注 6:  陸士龍,名雲(262-303),西晉官員,文學。東吳宰相陸遜,與其兄陸機“二”。四十二歲時與陸機起被害

 

朱孔陽先生與第三位太太金啟靜女士

(攝於 1966 年“文”前)

(照片來自《雲間朱孔陽紀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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