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的人與人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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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中國古代性激素的發現

(2004-11-04 23:53:27) 下一個
(一)醫學史上的新篇章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著名英國學者、東亞科學技術曆史圖書館館長李約瑟博士(Joseph Needham)和他的助手魯桂珍博士,發表了一係列論文指出,我國古代醫化學家早在十一世紀,便成功地從大量人尿中提取出相當純淨的性激素結晶製劑,並運用臨床實踐,取得了很好的療效。 1963年,李約瑟和魯桂珍在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出版的《斯塔芬•米爾庫紀念文集》中,發表了題為《中世紀中國的原內分泌學》的論文,簡短地描述了這一曆史發現。接著,還在英國的《自然》和《醫學史》雜?上發表了以《中世紀的尿甾體激素製劑》為題的論文,詳細論證了我國古代這一卓越成就。1968年,再次以《中世紀的性激素》為題,在以英、法、德、意、西班牙文五種文字出版的《科學進展》雜?上發表文章,介紹了我國古代這一重大發現和發明。 李約瑟和魯桂珍說∶“我們對於人類和哺乳動物性器官的內分泌功能的知識,是相當晚才獲得的。┅┅阿什漢和桑戴克在1927年關於孕婦尿內含有大量性甾體激素的經典發現以及其他來源的尿液中存在類似物質的種種發現,在中國好多個世紀以前,就在製劑中完成了。┅┅我們關於相當純的激素製劑的最重要的來源之一是著名的學者葉夢得(西元1077-1148年)所著的一名叫《水雲錄》的書┅┅現在我們來描述《本草綱目》中記載的六種主要製備方法┅┅第二種方法和第三種方法來自葉夢得的《水雲錄》┅┅最後說到升華物色如瑩玉便強有力地指明那時觀察到的正是結晶甾體的閃閃發光的珍珠般的外觀”。 “毫無疑問,在西元十一世紀和十七世紀之間,中國醫化學家得到了雄激素和雌激素的製劑,並且在那個時代半經驗性的治療中可能十分有效。這肯定是在現代科學之前任何類型的科學醫學中的非凡成就”。 由於李約瑟是著中的生物化學家,魯桂珍也是生物化學家,同時,他樣還特請生殖內分泌學這肖特(R.Short)、生物化學家狄克遜(H.Dixon)等專家參與諮詢,因此,他們從現代性甾體化學等方麵提出了可靠的論證。他們的結論在生殖內分泌學界引起了轟動。例如,美國圖形殖內泌學家匾芝加哥大學的威兼斯-阿什曼(H.G.WshmAN)和雷迪(A.H.Reddi)在1971年的,《生理學年鑒》中題為《脊椎動物性激素的作用》這一綜述中,用專節《中世紀中國的原內分泌學》介紹這一發現,激動地寫道“在內分泌學史中揭開了令人興奮的新一章。┅┅中國人在好幾百年以前就已勾劃出二十世紀優秀甾體化學家們在二十到三十年代所取得的成就。"《科學進展》雜?則稱稱頌這一成就為“醫學史上卓著的新篇章”。 然而,李約瑟和魯珍隻是根據《本草綱目》卷52“人部”中“秋石”項下的“附方”,而且主要是根據其中所引的葉夢得《水雲錄》的記載來論證的。據筆者的考證,實際上,葉夢得的記述並不是這一傑出成就的現存原始記載,而僅僅是傑出的科學家沈括*《良方》中的“秋石方∶陰煉法、陽煤煉”的摘抄。 (二)現存最早的性激素提取的記載 葉夢得,號石林,是我國宋代(主要是南宋)的著名學者。他生活的年代(1077-1148年)比沈括(1031-1095年)晚幾十年。《本草綱目》中李時珍明白地注“陰陽二煉丹”引自葉石要《水雲錄》,而且稍前在“發明”欄內,李時珍還在文中特別寫了一句話“葉夢得《水雲錄》極稱陰陽二煉之妙”,似乎不好認為李時珍的標注是筆誤。然而“葉夢得《水雲錄》”一書不僅現在找不到,而且《藝文誌二十種綜合引得》、四庫全書總目》、《四庫采進書目》、M中國叢書綜錄》、等匯集曆代圖書的大型書目中也末有錄載。甚至葉夢得的五裔孫葉德輝撰的《石林遺事》中,有一卷專門羅列、考證葉夢得的著作,舉出存、佚葉夢得的著書三十種以上,也沒有提到《水雲錄》。權且認為葉夢科得《水雲錄》是各書目漏載,李時珍見後又告散失的一種佚書。因此,無法查明葉夢得在原書中是否說過他關於“秋石”的記述是引自沈括。然而,隻要把《本草綱目》中所引的文字和《蘇沈良方》中的文字一相比較,就足以證明葉夢得的記述不過是沈括著述的直接摘引。 例如,葉文一開頭說∶“世之煉秋石者,但得火煉之法,此藥須兼陰陽二煉,方為至藥”。通行本《蘇沈良方》則為“凡世之煉石者,便得火煉一法而已。此藥須兼用陰陽二石,方為至法”。兩段文字有點意義差別的是“至藥”與“至法”。實際上,這種差別隻是《蘇沈良方》不同刻本之間的差別。《四庫全書》本、《聚珍版全書》本、《知不足齋》本、《藝海珠塵》本《蘇沈良方》都是“至藥”,和葉夢得的行文一致。 看來,葉夢得在引用時,主要是刪節,僅個別字有點改動,都是修辭性的。倒是有些技術細節被略去,顯現出作為文學家的葉夢得對科學技術問題的引述,自然不及大科學家沈括精到。例如葉文“陽煉法用人尿十餘石,各用桶盛,每石入皂莢汗一碗竹杖急攪百千下,候澄去清留 ,並作一桶,如前攪,澄箕鋪紙過,再熬”這一段,在通行本《蘇沈良方》中則為∶“陽煉法小便不計多少,大約兩桶為一擔,先以清水 好皂角濃法汁,以布絞去滓,每小便一擔,入皂汁一盞,用竹籮篦急攪。令轉百千遭乃止,直候小便澄清,白濁者皆碇底,乃徐徐去撇者不用,隻取濁腳,並作一滿桶,又用竹篦子攪,更候噔清,又撇去清者不用,十數擔,不過取得濃腳一二鬥。其小便,須是先以布濾過,勿令有滓。取得濃汁,入淨鍋中煎幹,刮下搗碎,再入鍋,以清湯煮化, 於筲箕內,丁淋下清汁,再入鍋熬幹”。半《蘇沈良方》中的本文加刪節,連接起來,幾乎就成了葉全的全文。很明顯,像皂角潿的製法以及整個操作過程,葉文都不如沈文詳盡。葉說“用人尿十數石”,似乎比沈說“小便不計多少”理準確,其實,沈文後同說了“十數擔不過取得沈腳一二鬥”,葉不過把“十數擔”三個字移前了,卻沒有沈括原文那樣含意豐富,“不計多少”,既有多多益善的意思,又有少一點也不是不可以的意思。而且,沈文明確指出,“十數擔不過取得濃腳一二鬥”,比葉文“澄取濃汁一二鬥”清楚得多(葉文那樣誤解為隻取用沈汁一二鬥)。葉文說“筲箕鋪紙淋過”,似乎加了“鋪紙”這一重要技術環節,其實隻不過因為通行本的《蘇濃良方》在此脫落十一字以上,把“ 於筲箕內布紙筋紙兩重,傾入筲箕內”(據知不足齋本《蘇沈良方》),刻成了“ 於筲箕內”,實際上,還是沈文比葉文詳盡。 關於“秋石”的療效,葉文中隻引了兩個症例說的都是“有人”∶“有人得瘦疾且嗽,諸方不效,服此即瘳。有人病顛眩,腹鼓,日久加喘滿,垂困,亦服此而安。”這兩個症例在沈文中都有,寫的是∶“先大夫曾得瘦疾,且嗽,凡九年,萬方不效,服此而愈”,“又予族子常病顛眩,腹鼓,久之漸加喘滿,凡三年,垂困,亦服此而愈”。一例就是濃括的父親,另一例也是濃括的本家。所說的病情、療效是一樣的,文字也基本相同,僅把沈括所寫具體的特指的人,改成了“有人”,這就有力地證明,《本草綱目》所載葉石林《水雲錄》有關“秋石”的記述完全是從沈括的著作中摘引而來。沈括則決不可能是單純轉抄他人,因為其中介紹的四個病例,一個是他父親,一個是他父親的有友朗簡的妻子,一個是沈括的本家,另一個就是沈括自己。 結論是明確的∶沈括是原作者,葉夢得引自沈括。 熟悉中醫書的同誌可能會問,《蘇濃良方》不是蘇軾、沈括著的是嗎,為什麽能斷定從《蘇濃良方》中引的這些文字的沈括寫的呢? 首先,要知道,《蘇沈良方》並不是蘇軾(字東坡1036-1101年)和沈括合著的。 李約瑟在《中國科學技術史》(第一卷)中說沈括和蘇東坡“兩人合作寫了一本醫書《蘇沈良方》”。這是一種疏忽。南宋人晁公武在他的《郡齋讀書誌》中,關於《蘇沈良方》一書就說過∶“沈括通醫學,嚐集得效方成一書,後人附益以蘇軾醫藥雜說,故曰蘇沈。”《四庫全書總目》也說∶《蘇沈良方》“宋沈括所集方書,而後人又以蘇軾之說附之者也。”現通行本《蘇沈良方》中程永培的跋說得更直接∶“《沈氏良方》,後人益以蘇氏之說,遂名之曰《蘇沈良方》,非當時合著這之 書名可以能還未確立。劉日方”的《幼幼新書》,李庚序和樓王壽跋都署紹興二十年庚午即西元1150年,該書第40卷《近世方書第十四》中寫道∶“《良方眉山蘇子瞻夢溪沈存中所論方書”(據日本景寫明抄宋刊墨寫真本《幼幼新書》,丹波元堅朱筆手校,棲芬室藏書,海內孤本)。 正因為這種摻混,在今《蘇沈良方》中的文字,哪些是沈括著述,哪些是蘇軾的雜說,便需要鑒別。這一鑒別工作可有多種根據。有些比較容易判定,有的是則比較困難。《蘇沈良方》中關於“秋石”的三段文字,倒是比較容易判定是沈括所著。 第一,在該文中有“先大夫”“沈殿中”在“番禺”和“郎侍郎簡”談“秋石還元丹”等記述。“先大夫”、“沈殿中”在這裏就是指沈括的父親沈周。“大夫”、“殿中”乃是用官職來稱人的敬語。番禺就是廣州。根據王安石給沈周寫的墓?銘和《宋史》卷299郎簡傳,可以看出沈周和郎簡確是同時代的人。郎簡確實是侍郎,也確在廣州過官。這樣,就是一種直接證據把《秋石方》等三段文字和沈氏相聯係。 第二,在該文中還寫到“時予守宣城”。宣城,即宣州,相當於現在安徽宣城等地。《東都事略》和《宋史》中的沈括傳都記載了沈括在宣州任職,蘇軾則並未宣城任過職(據查情行著《東城先生年表》,清康熙年間刻本),因此“予守宣城”的“予”字就是沈括的自稱,這又是一種直接證據,既正麵證明這三段相關連的文字乃是沈括的著述,又從反麵否定了出自蘇軾的可能性。下麵,就是沈括《良方》中關於性激素提取的記載。僅將其中“夜夢神人”、“空中擲下數十粒”的那段迷信記載。僅將其中“夜夢神人”、“空中擲下數十粒”的那段迷信文字略去。為了理解上的方便,在括弧中加了一些現代科學上或文字上的解釋(單純將原文譯成白話則加引號“”以示區別)。正文以人民衛生出版社1956年影印的清乾隆年間程永培的刻本《蘇沈良方》為底本,根據明刊有圖本《藏書家、醫史學者範行準“棲芬室”藏,海內孤本》、《四庫全書》原抄本(北京圖書館善本室藏,圖41)、清代《知不足齋叢書》、《武英殿聚珍版》、《藝海珠塵》、《六醴齋醫書》等叢書中的《蘇沈良方》刻本以及日本寬政年間的刻本兩種(分別為北京大學圖書館“李氏藏書”和中國醫學科學院圖書館藏)等十餘種版本加以校勘。為避免煩瑣,下麵隻將校勘後的本文直接印出(加了標點,繁體字已改為簡體字),校改處也不再一一作校注。 沈括《良方》∶秋石方 凡世之煉秋石者,便得火煉一法而已。此藥須兼用陰、陽二煉,方為至藥(“才是最好的藥”)。今具二法於後。 ┅┅ 陰煉法 小便三、五石(“石”現讀為[dan],同“擔”,在古書中則讀[shi],容量單位,一石是十鬥),夏用雖腐敗亦堪用(“在夏天,尿液雖然腐敗了,仍然可以用”)。分置大盆中,以新水一半以上相和(用清水稀釋,並可有引入電解質,破壞尿液的膠體性的作用,以利沉澱甾體、去除雜質),旋轉攪數百匝(讀[za],一匝即一周),放令澄清(沉澱作用)。撇去清者留濁腳(“將上清部分棄去,留下沉澱盆底的濁腳”),又以新水同攪,水多為妙。又澄清者,直候無臭氣,澄下秋石如粉,即止(“這樣反複加大量清水攪拌,然後澄清,去掉上清部分,直到不再有臭味,沉澱下來的秋石,像粉一樣,便可停止”)。暴幹(蒸發處理),刮下,如膩粉光白,粲然可愛,都無臭氣為度(“在陽光下暴果,幹了,就從盆底刮下沉澱物,像擦臉的粉一樣光滑潔白,燦爛可愛,一點臭味也沒有,就可以了”)。再研以產男之乳(加乳汁,其中的蛋白質成分,有利於沉澱甾體),利如膏,烈日中暴幹,如此九度,須揀好日色乃和,蓋假太陽真氣也。第九度即丸之,如梧桐子大,暴幹。每服三十丸,溫酒吞下。 陽煉法 小便不計多少,大約兩桶為一擔。先以清水 (讀[ruo],即揉搓)好皂角濃計,以布絞去滓。每小便一擔,入皂角汗一盞,用竹篦子急攪,令轉百千遭乃止。直候小便澄清,白濁者皆定底(“白濁的沉澱物都靜定於底部”),乃徐徐撇去清者不用,隻取濁腳,並作一滿桶。又用竹篦子攪百餘匝,更候澄清,又撇去清者不用。十數擔不過取得濃腳一、二鬥。其小便須是先以布濾過,勿令有滓。取得濃汗入淨鍋中熬幹。刮下,搗碎。再入鍋,以清湯(湯即熱水)著化。乃於筲箕(讀[shaoji],好淘米用的竹器)內布紙筋紙兩重,傾入筲箕內,滴淋下清汁(過濾,去掉雜質),再入鍋熬幹,色未潔白,更準前滴淋,直候色如霜雪即止(“假如經過兩次熬幹、煮化、過濾、熬幹,所得的提出物還不夠潔白,便要按照前麵的辦法再煮化、過濾、熬幹,直到顏色潔白有如霜雪,就停止”)。乃入固濟砂盒內,歇口火煆成汁傾出,如藥未成窩,更煆一兩遍,候瑩白色五即止。細研入砂盒內固濟,頂火四兩,養攻晝夜,久養火尤善(以上是加熱升華處理。甾體激素的熔點在1300-210℃,超過此溫度即出現升華作用,溫度達到2600-300℃也不致破壞。固濟砂盒歇口火煆等語都是古代煉丹家進行加熱升華等處理的一些操作)。再研,每服二錢,空心溫酒下;或用棗肉為丸,如梧桐子大,每服三十丸,亦得空心服。 ┅┅ 先大夫曾得瘦疾,且嗽,凡九年,萬方不效,服此而愈。郎侍郎簡,帥南海,其室病人┅┅先大夫到番禺,郎首問此丹,先大夫乃出丹┅┅其妻服之即愈。又予族子常病填眩,腹鼓,久之漸加喘滿,凡三年,垂困,亦服此而愈。皆隻是火煉者(“他們吃的都隻是陽煉法即火煉所得的秋石”)。 時予守宣城,亦大病逾年,族子急以書勸予服此丹,雲實再生人也(“說秋石還元丹實在有使人再生的效力”)。予方合煉,適有一道人又傳陰煉法(“我正用火煉法”)。二法相兼,其藥能洞人骨髓,無所不至。極秘其術,久之道士方許傳。依法服之,又驗。此藥不但治疾,可以道士方許傳。依法服之,又驗。此藥不但治疾,可以常服,有功無毒。予始得之甚艱難,意在救濟人,理不當秘。火煉秋石,世人皆能之,煎煉時,須大作爐鼎,煎煉數日,臭達四鄰。此法(指陰煉法即水煉)極省力,隻一小鍋使可煉。體如金石,永暴潤,與常法(即陽煉法)功力不侔。久疾人,隻數服便效。 沈括很讚他後來學到的陰煉法,因為它簡單易行,也不致臭及四鄰,比較方便。但是,他並沒有貶低陽煉法。事實上,他對陽煉法的操作,描寫得詳盡,有效的病例的列舉也較多,占了四分之三。他提倡陰、陽二煉兼而用之,這是很有見地的。 從現代甾體科學的觀點來看,陽煉法中有著突出的成就。因為,其中,早在著名甾體化學家溫道斯1909年報告地芰皂寧(digitonin)能定量地沉澱甾體化合物這一重要發現之前約九百年,就采用了皂角濃汁(其中含有皂甙[saponin]來沉澱甾體化合物這一特異性反應(同時,皂角汁中含有的蛋白質成分也有利於沉澱甾體)。正因為采用了這種特異性瓜尖,現加上加大量清水、加蛋白質成分、靜置沉澱、過濾、加熱蒸發、升華等一秒列物理化學處理方法,我們今天才能有充足理由肯定我國至少早在十一世紀便能成功地從大量人尿中提取出較為純淨的性激素製劑這一輝煌成就,有力地證明了我國人民的卓越才智和精湛技巧,同時也證明了我國醫藥學在人類曆史上的先進性和科學性。 (三)“秋石”漫話 在我國北宋年間,“秋石”,即“秋石還元丹”,乃是指出從尿提取的性激素製劑。然而,僅就“秋石”一詞而言,則出現得更早。明代偉大的藥物學這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就說過∶“淮南子丹成,號曰秋石,言其色白質堅也。”這 就把“秋石”一詞的使用歸於西元二世紀的淮南王劉安等人了。淮南煉秋石,大概是曆史上相當引人注意的一件事。宋人黃休複撰《茅亭客話》,就曾在卷二“李四郎”一則中記述道∶“李四郎名王玄 字延儀,其先波斯國人,隨國宗入蜀(西元880年,唐僖宗逃出長安,881年到達成都——編者注)┅┅暮年以爐鼎(煉丹——編者注)之費,家無餘財,唯道書藥囊而已。嚐得耳珠先生與青城南六郎書一紙,論淮南王煉秋石之法,每焚香熏之。”表明人們很珍視淮南煉秋石的方法。再往上說,漢末煉丹家魏伯陽的名著《周易參同契》中,也有淮南王從小便煉秋石的記載。這就證明,淮南煉秋石,並非是後人托稱,至少在漢末魏伯陽以前,從小便中煉秋石的實踐便已存在。 唐代,煉丹之風很盛,煉秋石大概也不例外,例如著名的詩人白居易《思舊》詩中,懷念另一位著名詩人元微之,寫道“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可見一斑。 漢唐之際煉的秋石,大概在煉法上很有些分岐。據幾位自然科學史家的考證,在唐代的煉丹書《許真君石涵記》中,有“不以小便煉秋石”之句,這既表明了那時有人是從人尿中炬秋石的;也表明了那時有人是反對從人尿中煉秋石的,因為,從來還有人是從無機物中煉秋石(或許煉出來的是不純的硫酸鈉之類的東西);進而還可表明,即使是從人尿中提煉,也很可能技術上還不如沈括所記述的那樣完善,根本煉不出什麽性激素製劑來,而很可能也是煉就由尿中的礦物質構成的某種丹。正因為這是一種礦物藥,很可能吃多了會色害身體,所以白居易才有“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之歎——微之呀,微之,你醉心於服用你煉的“秋石”,使你身尚未老就不幸夭亡了! 近代,市麵上賣的“秋石”,雖然未必有毒,卻也是礦物藥,而且是很普通的無機鹽。1933年,有人分析了從北京購得的“秋石”,證明其成分為氯化鈉(即食鹽)和硫酸鈉。1958得,有人報導天津工業試驗所分析“秋石”的結果∶就是食鹽。並具體介紹了安徽省桐城縣製造“秋石”的方法∶ 取潔淨泉水與食鹽煎煮,濾去雜質,製成秋霜,後用瓷碗裝,再置爐中烤2小時,促其凝固體,即成“鹹秋石”。1959年,北京醫學院學係分析了北京市售“秋石”的萬分,含氯離子59.43%,鈉離子37.97%,硫酸根0.76%,鉀離子0.38%,鉛離子0.32%,鈣離子0.18%,水分0.06%,水不溶物0.15%。 總而言之,現代的“秋石乃是無機鹽。其實,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就指出過,那時有賣假秋石的,“方士亦以鹽入爐火煆成, 者宜辨之”。所介紹的桐域製造“秋石”的方法,很像李時珍指出的方士們煉假秋石的方法。 這裏所討論的秋石,乃是從大量人尿中提取的性激素製劑。這一傑出科技成果之所以能出現,是和我國古代對性腺、人尿、性激素(雖然那時對性腺、性激素這些概念還沒有形成)認識的發展分不開的。 前已述及,對動物和人體的閹割,在我國古代就已有認識。這就為認識性腺與人體的關係提供了基礎。尿含有某些物質,具有健身、治療作用的認識,也有很悠久的曆史。例如,在《後漢書》中,記載了約生活在二世紀末的三個道家,名叫甘始、東郭延年的封君達,他們就飲用尿中的強壯身體。又如,生活在七世紀的唐代著名醫家和道家孫思邈,就曾推薦用尿沉渣(“溺白 ”)來治療某些小兒病。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說,《唐本草》也曾介紹用尿沉渣治病。與此有關於的是胎盤組織(紫河車)的應用。現在知道,胎盤中含有大量雌激素等物質。我國也早已應用。就記載來說,李時珍介紹道,唐朝陳藏器在他的《本草拾拾拾遺》中,就曾對胎盤的應用加以推薦。那是西元八世紀初的事。李時珍還引《丹書》說,書內討論了胎盤的應用以膠如何選擇供藥用的胎盤。 由此可見,無論是尿還是胎盤的應用,都和道家有關。這些人往往集道術、煉丹術、醫術於一身。所以,從尿中提取的性激素製品,最初也是煉丹的一部分,它的名字就叫“秋石還元丹”,這是不奇怪的。沈括的陰煉法就是從道士那裏學來的。在他的描述中,也曾把陽煉法與道士聯係在一起。說“廣南有一道人,惟與人煉秋石為業,為之還元丹”。那時,煉秋石已成為一種職業,可見,這一方法的創造,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了。 當然,這樣一項重大成就的取得,決不是某個道家,某個方士,某一個人或幾個人,一朝一夕之功,而是,也隻能是,我國古代人民在長期實踐中積累誌來的化學、醫學知識與技能不斷發展的結果。 從人尿提取性激素製劑的早期較具體的記載,根據現有資料來看,是《經驗方》中所介紹的方法。關於這一方法,李約瑟、魯桂珍兩位博士在英國《醫學史》雜?第8卷(1964年)發表的著名論文中寫道∶“李時珍從《經驗良方》中引的這一方法,是最古老、最簡單的。” 在元代和明初(14-15世紀)有幾本書都叫《經驗良方》,其中有一種的作者是呂上清。我們不知道李時珍所引是一本《經驗良方》。然而,我們能夠證明,這一方法可以前推到更早的年代。因為西元1249年的《重修政和證類本草》中,已從出版年代更早的《經驗方》引過這一方法。雖然《經驗方》這本書佚,但對它出版的詳情是知道的(參看岡西為人著《宋以前醫藉考》,人民衛生出版社,1958年版,第972,1138頁)。它的序署的是西元1025年,作者是張聲道。張聲道醫生的另一外些處方(救死方)被引在各種版本的《洗耳恭聽冤錄》中。”以上(包括括弧的內容)是原文未加任何刪改的直譯。這段話是值得商榷的。現在知道的較早的《經驗良方》是元人所作,過去作者佚名,今據範行準授的考證確定是阮霖所撰。當然,這是在《重修政和證類本草》之後。《重修政和證類本草》中所引《經驗方》的秋石還元丹,和李時珍《經驗良方》所引,雖然有些差別,確實可以判斷為同一個東西。而且在《大觀本草》中即已收錄。因此所要論證的就自然是出版更早《經驗方》了。 問題就在於《大觀本草》、《重修政和證類本草》中並沒有標明所引《經驗方》是何人所撰的。固然《洗冤錄》給出了一個“張聲道《經驗方》”,這並不能證明“秋石還元丹”的引文就出於張聲道的《經驗方》。在此之前,有好幾種《經驗方》。例如,早在唐朝就有一本《經驗方》,《外台秘要》引用過,沈括在《良方》中也提到一本王寶臣的《經驗方》。這些《經驗方》都佚了,現存的片段引文並不能說明“秋石還元丹”的所出。而且,即使假定就是出於張聲道“它出版的詳情”,更看不到“它的序”。實際上李、魯原文中的“它的”並不是“《經驗方》的”而是“《產科大通論方》的”,這個序署的是張聲道,在宋仁宗天聖乙醜歲(1025)。 李、魯所根據的岡西為人《宋以前醫藉考》第1138頁《經驗》的注解,說的正是“產科大通論方有張聲道序”。而且,就在同書中,岡西為人又梁楊苞、張聲道、李名之等,並無其傳,今讀李二序,其文淺近,似非宋人之所撰。穎是書出於明人之所偽托歟。”我國研究中醫古書的專家範行準在1941年的《中華醫學雜?》上就曾經指出這本書是偽書。雖然這本書作為中醫婦產科的一部專著其價值,但僅僅根據它來判斷張聲道和“秋石還元丹”就顯得很不足了。《四十七種宋代傳記綜合引得》倒是列有一個張聲道。據《永樂大典》,這個“張聲道開禧元年(1025年)七月以及常博士兼說書”,顯然是南宋時人。再退一步說,即使斷定《秋石還元丹》是另一個張聲道1025年左右寫的,但該方法隻有蒸發、加熱、升華等幾個步驟,肯定得不到沈括《秋石方》中描述的那種相當純淨的結晶製劑。 從治療應用來看,宋、明以來,秋石主要是作為強壯藥和助陽藥。《大觀眾本草》引《經驗方》中說“強骨髓,補精血”;沈括描寫的治“瘦疾”、“久疾人”;《瑣碎錄》中說“惟丹田虛冷者服之可耳”;《本草綱目》中說的主治“虛勞冷疾”,都可以認為是強壯作用。《經驗方》中說的“悅色”;《鎖碎錄》中說的“服者多是淫欲之人,借此放肆”,可認為是助陽作用,這方麵的應用,在明代特別盛行。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曾經寫道∶“教師禦史盛端明布政使參參議顧可學皆以進士起家,而俱借‘秋石方’致大位”。明人沈德符在《野獲編》中有較詳細的注載,說“顧可學┅┅以賂遺輔臣嚴嵩薦其有奇藥,上(指皇帝——引者注,下同)立賜金帛┅┅可學無他技,惟能煉童男女溲液為秒石┅┅世宗(當時的後帝,即喜靖)餌之而驗,進秩至禮部尚書(官名)加太子太保(官名)”,可見秋石方被推崇到何等程度。 從現代醫學家來年,上述兩方麵的應用,和今天性激素類藥物的臨床應用是頗為一致的。雄激素的蛋白同化作用及其對造血等的促進作用,可以解釋秋石的強壯作用。性激素對於附性器官和副性徵的決定性影響,以及盛傳的雄激素對性欲等的關係,可以解釋秋石英鍾的助陽作用。雖然近年不少研究者並不肯定雄激素對性欲的影響,這種治療應用卻還在醫療實踐中進行著。利用性激素製劑治療陽萎等症,仍然是常用的處方。九百年前,我國醫學家就曾很有成效地用性激素製劑作用強壯滋補劑,作性功能失調的治療劑,確實是世界醫學史上一種突出成就。 明代雖然很推崇秋石,從一些出版物中也可以看出這一點。例如,明代作家高濂(著有南曲《玉 記》、《雅尚齋詩草》等書)編寫的《遵生八箋》(明萬曆19年,西元1591年刻本)一書便有關於秋石提煉的比較詳細的記述。《遵生八箋》是一本有名的養生書,論述有關四時調攝、生活起居、飲食藥物、延年卻病等方麵的知識,明清以來,多有翻印,清末英國醫師德貞(J.Dudgeon,又譯鄧琴)還曾用英文節譯此書於《功夫∶道家健身術》中。《遵生八箋》卷十七“靈秘丹藥箋(上)”中,關於從小便中煉製的藥劑及其配位應用的便有“秘傳龍虎石煉小還丹”、“陰煉二法”、“河煉法、“陽煉法”、“乳煉秋石奇方”、“取秋石冰片法”、“煉伏火黃芽法”、“取秋石汞花法”、“煉黃芽法”、“ 白雪法”、“果煉乾秋石法”、“混元 取甜秋石法”、“製乳酥法”、“寶珠丹方”、“河煉龍虎丸”、“陰煉龍虎五精丸”、“陽煉龍虎石五精丸”、“二煉龍虎石五精丸”、“龍虎小靈丹”、“小還丹”、“先天服食陰煉龍虎金丹”、“羅浮真人三家相見秋石方”、“仙傳秋石配合十精五子丸”、“龍虎合配五氣丹法”、“益容仙丹”、“先天真一丹”、“道藏班龍黑白二神丹”。等則。高濂自稱“生平酷嗜方藥,屢獲奇效”、“自家居客遊,路逢方士,靡不稽首。傾囊,以索奇方秘藥”,並盛 龍虎石、秋石這些人小便提煉物“不問老少男女、五勞七傷、諸虛百損、遺精白 、喘嗽風癱,婦人崩漏、子宮久冷、不成胎孕,小兒諸疾,並皆服之,無有不治,然須緩緩服久自效”。值得注意的是,在高濂轉述的這些煉法中,大多使用皂角,並陽煉法中一再使用“慢火”、“慢慢火熬”、“小火燒至鍋底紫色退火”等詞,並在“果煉乾秋石法”中說“此石乃人之精氣結成,豈容見火燒煉,以傷生氣”,“此煉法不經水火,不泄之靈,比水火煆者,加功效過半矣。”表明已意識到過度加溫有可能破壞尿中的有效成份(這裏指性甾體物質)。還值得指出,明高濂記述的煉秋石有所增加,下麵是《遵生八箋•乳煉秋石奇方》(是萬曆十九刻本)的全文∶ 童便二桶。用皂角十二兩,水九碗,煎至三碗,傾入便內。用桃柳枝攪打便水二千餘下,澱清,傾去濁腳。次將可杏仁十兩,打碎,煎汗三碗,倒在便內。又如前攪打二千餘下,去清留濁。又將豬脂油十二兩,熬成汁,去滓,傾入便內。又攪千餘下。浮膜傾去,又澱清。將人乳汁,用滾湯泡成塊,傾入便內。再攪如前,又澱一日。傾去清水。下底濁粉漿水,用木杓乘起,傾桑皮約目上,先將毛灰一石工,作一沉窩,將桑皮紙放灰上,以滲便水。紙上乾白膩粉,即成秋石矣。不可動搖,曬一二日,磁瓶收起。每秋石一兩,入柿霜三餞,同和。每用白滾湯調服,一二分起,至七八分止。空心時服。此粉益壽延年,返老還本,發白變黑,百疾不生。不必配藥。謂之乳煉法也。 這一方法,除見到加清水、加皂角汁、攪拌、靜置沉澱、加蛋白質成分、過濾等一係列物理化學處理方法之外,還有回杏仁煎汁、加脂肪(豬油)這樣二個步驟。現代中藥化學分析證明,杏杜的“苦杏仁”含有“苦杏杜甙”(Amygadalin)3%,“甜杏仁”則隻含有“苦杏仁甙”0.11%。苦杏仁甙是否有利於甾體激素的提取,是一個需要研究的問題。至於加脂肪,也許至少不會妨礙提取甾體物,因為,我們知道現在常用的甾體激素物質如丙睾丸酮、黃體酮、苯丙酸諾龍以及苯甲酸雌二醇等,都是脂溶性的,常作成油溶液供注射以延長作用時間。 另一方麵,更要看到的是明、清以來,在性激素提取方麵極為顯著的倒退。這一倒退的主要標?乃是對加皂角的極力否定。例如,明代藥物學家陳嘉謨在《本草蒙荃》(1565年出版)中寫道∶“奈何世醫┅┅懵然罔知┅┅但加皂莢┅┅玄妙盡失,於道何合,於名何符,┅┅語(指《論語》)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對煉秋石時加皂角汁大肆攻擊,強調什麽煉秋石一定要用秋天的露水,什麽“古人立名,實本此義,妙合內經,玄通周易”,說了一套空論歪理,以“正名”,就把皂甙沉澱甾體這樣一個重要科學發現給“正”掉了。 現在還留有記載的明代其他幾種秋石提取方法,確實沒有了加皂角汁這一很有價值的步驟。再如,清代醫家吳儀洛的《本草從新》(1757年刻本)也彈此調,在該書卷六下“人部”的“秋石”項下,強調“秋月取童便”,用“入秋露水”,譴責“世醫不取秋時,雜收人溺,以皂莢水澄曬為陰煉,火煆為陽煉,盡失於道,安能應病”。其實,根據現代科學知識,“取童便”倒不如“雜收人溺”,因為青春期之前的兒童,尿中性激素很少,倒是成年男女、特別是孕婦,尿中性甾體物質量多,雜收人溺,所得較豐;至於加皂莢汁,利用皂甙沉澱甾體這一特異反應的重要性,就更不待言了。大概就在《本草蒙荃》、《本草從新》這些有影響的著作的影響之下,清代以來,秋石就不再是什麽性激素製劑了,而以食鹽、甚至以尿壺中的尿堿來作“秋石”,並論“為王公貴人們所不屑用”,從唐宋以來人尿中中提取相當純淨的性激素這一光輝技術,也就徹底沒落了。 雖然,陳嘉謨、吳儀洛等在對“秋石”的提取方法的論斷上有不可否認的錯誤,但,這並不是說陳嘉謨不是一位有貢獻的藥物學家,吳儀洛不是一位有貢獻的醫學家;也不是說《本草蒙荃》、《本草從新》不是曾經並將繼續受到歡迎的著作,這兩本書在簡明實用、便於初學上都是有特色的,不容抹煞;甚至,也並不是說要我國古代性激素提取技術沒落的責任歸之於陳嘉謨、吳儀洛。顯而易見,這一沒落有著深刻的曆史原因。僅僅從一個方麵來看,可以說這一沒落證明了∶光有實路經驗是不夠的,必須還要有理論研究,把經驗提高到理論高度上去。雖然,早在十一世紀,我國已成功地應用了皂甙沉澱甾體這一特異性反應,然而,由於它沒有得到像現代化學那樣的理論原理上的闡明,就連已經作出了的極其光輝的發明,也不能保持住,更不用說向前發展了。這種曆史經驗告訴我們,對於科學發展來說,一定不能忽視、更不能排斥基礎理論的學習和研究。往往正是重大基礎論的突破,經實踐應用的發展開辟了前所未有的廣闊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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