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與人 【美】威廉 麥克尼爾著 餘新忠 畢會成 譯
(摘自譯者序)
麥克尼爾從病理學和曆史學相結合這一獨特視角出發,重新審視和闡釋了人類曆史,縱橫捭闔,左右逢源,確實提出了眾多獨具匠心且發人深省的認識。如果說,這些具體的認識還有重新探討,至少是進一步論證的必要,那麽,作者在具體的論說中表明的一些基本原理,不管是否完全正確,都值得每一個曆史研究者重視並認真思考。按照筆者的理解,這些原理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麵的內容:首先,人類大部分的生命處在一種介於“病菌的微寄生”和“大型天敵的巨寄生”之間的危險平衡之中。“微寄生”泛指各種侵害人體的致病微生物,“巨寄生”為對人類能夠開展戰鬥、搶劫和收稅等活動的天敵,包括各種大型動物和其他族群或階級,主要為其他族群或階級,比如征服者、統治者等。自然的變遷和人類活動往往會導致其中的一方過度發展,使原有的均衡遭受威脅,而一旦這種均衡被打破,人類的生命也就麵臨著難以延續的危機。不過人體的自然免疫力、人類的理性以及自然的有機調節能力又會形成某種合力指向修彌和維持這種均衡。所以人類的成長,盡管多有波折,但總體上保持著發展之態勢。其次,微寄生與人類宿主之間,主要依靠生物的自然調適能力,雙方才長期維持一種內涵上不斷變化但卻不失均衡的關係。這種自然調適可能是為了避免物種的兩敗俱傷而形成,因為微寄生如果過分肆虐,則有可能找不到下一個宿主而無法維持自身的生存,從而中斷傳染鏈。所以,傳染病在同具有一定規模的人群接觸後,其毒力和致死力會逐漸減弱,以免與人類同歸於盡,從而確保在宿主族群中的永續寄生;而痊愈的宿主一旦增加,即會提高族群的集體免疫力,促使傳染病從流行病轉變為地方病乃至兒童病,比如天花、麻疹、流行性腮腺炎等。不過,這類疾病的形成,必須以人口聚居規模的擴大為前提,因為,隻有在數千人組成的社群中,大夥交往的頻繁足以讓感染不間斷地由某人傳到另一個人身上,它們才能存在。所以,目前這種幼兒疾病遍布全球的現象,是經過好幾千年才形成的。第三,雖然人類與微寄生之間總體上總能維持某種均衡,但具體到不同時段和地區,這種均衡實在非常脆弱,人類任何生產方式和生活習俗的改變、生產能力的提升和交通的發展等,均有可能導致均衡的破壞。其中又以以下三種變化影響最大:1.人類舍漁獵而就農業生產;2.人口不斷增長與集中,人口密度的增加以及城居生活方式的出現;3.交通工具與運輸能力的改進,引發洲際社會、經濟和文化交流的頻繁。這些人類本身的行為,一般都會引起自然生態環境的變化,並最終促使人類與微寄生原有的平衡經受新的考驗甚至崩潰。因此,疾病史研究與自然生態史密不可分。第四,盡管幾乎所有傳染病模式的改變,均由人類自身的行為所引起,但在近代醫學和公共衛生製度出現和確立之前,人類與微寄生之間形成的穩定關係基本是依靠生物自然調適機製完成的。作者認為,傳統醫學理論大致說來是經驗主義的,並極端地教條化,“經驗每每被牽強地套用既有理論術語來加以解釋,而治療方法因而也歧義互見”,而且“很少有人能付得起昂貴的醫療費用”。所以,“即便是最出色的醫療也對疾病無能為力,甚至還妨礙康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