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李宗盛,聽懂已是不惑年”,幾個月前夫人說要買票去看李宗盛大師在矽穀的巡回演出音樂會,腦子裏就跳出多年前看到過的這個說法。自己早已過了不惑之年,感覺沒有必要去聽這些情歌了,有些勉強同意陪夫人去看這場音樂會。
音樂會在上周五晚上,我們提前1個半小時出發、計劃提前1小時到達劇場。在停車場,看到許多是一個男駕駛帶一車女同胞,也有許多2-3個年輕女伴拚車,比較壯觀的是很多媽媽們組團來看。在劇場裏也看到一家3口,前半場孩子還用稚嫩的聲音點評,後來就睡著了,感覺這一家3口完全是被媽媽綁架過來的。
等到我們落座時,離8點隻有15分鍾了。第六感官感覺現場有很多熟人,這個判斷在散場時得到了驗證,有很多人和我打招呼:“正明大哥”,我都沒有馬上能認出來,有些女同胞打扮之後,就像換了一個人:有變年輕漂亮的、有變文青時髦的、也有更端莊典雅的。
預定的8點到了,演出還沒有開始,交通和安檢太堵,有一部分觀眾還沒能到達座位。大約8:15分,沒有等到觀眾全部入場,燈光慢慢變暗,大屏投影投放著李宗盛自己介紹他的音樂之路的錄像。他的聲音低沉、中氣較足、富有磁性。當大屏畫麵上顯示著,1979年暑假,李宗盛與同學自帶器材,在台北找了個咖啡屋,求老板給地方免費唱歌時,屏幕定格了。這時李宗盛走到了舞台,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下,他接著大屏畫麵的咖啡館,娓娓道來他的音樂生涯,對小時候學習不好並沒有敘說太多。
1972年14歲的李宗盛和比他大兩歲的名叫陳明章的鄰家孩子常常一起看布袋戲、歌仔戲。陳明章家裏有把吉他,讓李宗盛很羨慕,常常跑去學。李宗盛說:“真不敢相信,如果我沒遇到陳明章,沒有拿起吉他,我的人生會是怎樣。那時我沒朋友、沒女孩喜歡,整天就抱著吉他”。1976年,李宗盛找到他在讀的明新工專的幾個好朋友湊成木吉他合唱團。
到這時我忽然感覺非常喜歡這個演唱會的形式,一邊有背景介紹,一邊他唱歌。從青春開始,自敘自己的成長之路。以前對他的了解是支離破碎、不連續的片段,現在被他介紹的主線串起來,變得更加係統了。他和我猜的一樣,大師級別的人一定平易近人和有感恩的心。
其中他特地提到1980年22歲的他(當時聽成20歲)的重要階段,其實1980年,李宗盛開始有桃花運,追到了在台大曆史係讀書的鄭怡。在校園民歌運動中,鄭怡以一首《月琴》殺入樂壇,唱進了唱片公司。好多次唱片公司開會,李宗盛陪著鄭怡去了,就這樣圈裏人認識了他,他也對做唱片專輯有了信心。1983年6月,在兩岸關係還很緊張的年代,《小雨》的製作人也就是寫《龍的傳人》的侯德健先生,偷跑回大陸了,使得唱片公司的《小雨》的製作擱了淺。沒幾天,李宗盛就接到一個電話問:“要不然你來試試?”李宗盛當然不放過這個機會,結果專輯一路暢銷,女友鄭怡一炮而紅。在鄭怡的一次演出中,李宗盛站在幕布後看到女友接受萬眾歡呼的場麵,整個人都驚呆了:“這是真的嗎?這是我做的事嗎?讓一個平凡的大學女生變成這樣的人。我深深地以此為榮,我覺得太棒了”。當時李宗盛就下定決心,不做歌手,不當明星,而是做一個幕後,用音樂把那些擁有漂亮嗓音的人送上舞台,會更有成就感。
然而在這次演唱會上李宗盛開玩笑說:“當明星不靠譜,我更願意做幕後”,還舉證說:“高曉鬆就不唱歌了,隻做幕後音樂創作了”。
1985年他進滾石唱片公司的敲門磚是三毛的散文《飛》和《七點鍾》為詞,他譜曲。李宗盛說剛開始是用名人的詞,他譜曲。之後才逐步自己寫詞、譜曲。
1986年,李宗盛迎來了屬於他的時代。但李宗盛低調地告訴我們說隻是在滾石唱片公司有了一個辦公桌而已。當然對在滾石唱片公司能有一個辦公桌也是有一些小小的得意的。
《生命中的精靈》和《寂寞難耐》是李宗盛1986年1月出版的第一張個人專輯《生命中的精靈》中的2首歌。這2首歌累積了李宗盛的人生和情感經驗,簡練淺白的歌詞背後,是五味雜陳的個人世界。
李宗盛以《生命中的精靈》(李宗盛,1986)開場。
《寂寞難耐》(李宗盛,1986)
陳淑樺早年走的是玉女路線,因而沒什麽特色。李宗盛讓她先把長發剪了,塑造獨立的女性形象。創作了一首《夢醒時分》送她,很快就將其推上職業生涯的巔峰。可能這是李宗盛比較得意之作,第一次把歌手點石成金。
唱完這首歌,李宗盛開始輕鬆地和大家聊天,他說今天到矽穀的聖荷西來,感覺這個城市和中國鞍山這樣的三線城市差不多,但觀眾的素質明顯不一樣,沒有人搶著要和他合影。
這個時候我瞄了一下整個劇場,可以用座無虛席來形容,但居然有一些很好的位置空著,而且還是2個連在一起的座位,我猜想:由於是很早前訂的票,這些人一定是忘了。因為我們也差點忘了,到了演唱會一周前,朋友打電話來問票時,我們才想起來安排準備。
接下來李宗盛輕描淡寫地說下一首是他專門為他朋友趙傳在他人生不得意的時候寫的《我是一隻小小鳥》(趙傳,1990)。
趙傳長的有些讓人著急,自己的工作室被燒毀後一度陷入絕境。李宗盛年少時也經曆過自卑的階段,對趙傳的情況深有感觸。李宗盛為他量身打做了一首《我是一隻小小鳥》,一夜間就紅遍大江南北,引起了很大的反響,激勵過很多人的心。在那個時代,個體的渺小感越強烈,也就越容易與歌中的情緒產生共鳴。歌曲中“想要飛卻怎麽也飛不高”透露出的無力感,和趙傳的心境有很大關係,他把小人物的無奈而又卑怯的心態表現得很好。這首歌曲被很多人當成人生之歌,聽這首歌曲可以讓人在最消沉的時候激起勵誌火花。在這首歌曲裏,李宗盛把複雜的心情用最簡單的音符和誠懇而具有人文關懷的歌詞表達了出來。雖是老歌,但曆久彌新,尤曆曆在目,聲聲在耳。以前每次聽到:“想要飛呀卻飛也飛不高”時就有一種要試著飛高的衝動。
這首歌很多人都會唱,李宗盛讓觀眾一起唱起來,於是變成很嗨的全場大合唱!尤其是那句末尾高音“飛不高”,鏗鏘有力。每個人的心情各異,有唱無悔的青春,有唱愛過的人,有唱走過的路,也有唱逝去的歲月。
李宗盛說他在滾石時看到很多厲害的歌手,非常感激他們把他的歌唱的那麽好。感激他們把他寫的歌唱紅了,自己現在“不要臉”,靠這些歌來走穴賺錢。其實那些年,經他手捧過的歌者,沒有不紅的。當年在西餐廳裏唱歌混得灰頭土臉的周華健,就因為李宗盛一句“你歌唱得不錯,跟我走吧”,然後憑借《心的方向》改變了人生。18歲時並不顯得鶴立雞群的梁靜茹,隻因為李宗盛的一雙慧眼,就輾轉到台灣,唱出愛戀的《勇氣》。作為一個音樂創作者,不斷地輸出優秀作品,是華語樂壇黃金時期的締造者之一。他在背後默默地捧紅了那麽多人,他又是奉獻者。那些年,每個經李宗盛捧紅的歌手,都會留下一兩首金曲。
《飄洋過海來看你》 (金智娟,1991)
李宗盛介紹:有一天他聽完金智娟敘述一段往事:1990年金智娟在香港偶遇一位北京來的舞蹈家。回台灣後,思念至深,難以自拔,常常寫信給對方。為求一見,四處走穴,攢了半年積蓄奔赴北京,才知道對方早有家室,不得不退出,留下一身傷痕。第二天李宗盛寫下《漂洋過海來看你》給金智娟,她拿到歌後,在錄音棚裏唱到崩潰大哭。金智娟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真的寫進她心裏麵了,感覺就像裝監視器在她旁邊,寫得非常的細微,呼吸、北京的那種黃沙的情景、兩個人都很孤獨又不想放棄希望等,絲絲入扣。
李宗盛在唱完這首歌後,調侃到:“當年和你一起聽這首歌的人還在你身邊嗎?你們的身邊還是當年和你一起聽我這首歌的人嗎?”整個劇場爆發出潮水般的笑聲。這就是李宗盛大師幽默和富於對生活的聯想,讓人在多維的空間裏蕩漾。
《問》(陳淑樺,1992)
據說《問》是1992年,李宗盛帶著陳淑樺、趙傳、周華健一隊在大陸家喻戶曉的名人到上海來演出,主辦方要李宗盛為大陸歌迷寫一首新歌,在大陸首發。李宗盛在賓館裏花了2天時間就寫好了,第三天讓陳淑樺直接在現場傾情演唱,這是一首沒有經過錄影棚的新歌,在那個沒有耳麥的年代,真是藝高人膽大。不知道多年後的今天,再回想起那次大膽行為有些心悸還是其它原因,李宗盛的耳麥從牛仔褲兜子裏掉出來,他隻好說褲兜太淺。這時觀眾才有注意力才仔細打量著他穿著牛仔褲和白上衣的裝束。
《愛如潮水》(張信哲,1993)
李宗盛創作完了《愛如潮水》以後一直找不到心儀的歌手來演唱,原本李宗盛是希望一個曆盡滄桑、很男人的聲音去演繹這首歌曲,因為在那個90年代,人們對於男人的要求是硬漢。可是李宗盛卻在歌曲裏顯現出男人的懦弱以及麵對愛情的無力,所以開始李宗盛對這首歌曲也沒有信心 。而張信哲在1993年時剛當完兵退伍,還帶著校園學生的青澀。後來李宗盛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找到張信哲,讓他來試著唱一下這首歌曲,試試看會不會帶來不一樣的聽覺效果。試音後,張信哲細膩的演繹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李宗盛再一次成了星探。
《領悟》(辛曉琪,1994)
李宗盛有一雙能看到凡人心底最深處的眼睛。為辛曉琪做唱片時,對於辛曉琪一段愛得很苦的戀情,他已了若指掌,很是能夠體諒那份愛的絞痛。他把《領悟》拿給辛曉琪時,辛曉琪一看到歌詞,就已經繃不住了。當時不了解具體情況的其他製作人聽了《領悟》小樣後認為這歌不可能紅。沒想到辛曉琪一唱,就爆發出了遠超於其他歌手幾十倍的能量。《領悟》從此成為難以超越的經典。
《為你我受冷風吹》(林憶蓮,1995)
據說這首歌是李宗盛的親身體驗,是李宗盛給林憶蓮的用心之作。第二年,李宗盛為林憶蓮製作《夜太黑》。再半年後,他與朱衛茵離婚,與林憶蓮公開相戀。
《夜太黑》(林憶蓮,1996)
《陰天》 (莫文蔚,1999)
1998年2月,李宗盛和林憶蓮步入婚姻的殿堂。婚後一年,林憶蓮差不多變成了家庭主婦。原以為金童玉女,會碰撞出更絢爛的火花,沒想到兩個藝術家一起生活,換來的多半是爭論和消磨。一年後,林憶蓮便重返歌壇。同年即1999年,李宗盛給莫文蔚寫下了那首著名的《陰天》,那些歌詞應該是李宗盛的切身體會,不會是憑空臆造。終於在2004年7月,李宗盛和林憶蓮先後發表離婚聲明,令歌迷們惋惜不已。這可能就是偉大的藝術家們的宿命:“要想得到她,就會失去她,隻有失去她,才能得到她。要想永遠得到她,隻有永遠失去她”。兩個藝術家就得保持一定距離,才能可持續撞出絢爛的火花。
接下來為了節省時間,能多唱一些歌,李宗盛大師進行聯唱,就像跑步熱身(warm up)後,放開喉嚨,一氣嗬成,唱了好幾首。
《不必在乎我是誰》 (林憶蓮,1993)
這是李宗盛在《當愛已成往事》後,1993年5月為林憶蓮量身定做的歌曲。
《愛要怎麽說出口》(趙傳,1993)
我是上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那時中港台都沒有這些情歌能像這首歌來宣泄感情的挫折,我們隻好找國外的,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我就是靠敘利亞民歌:“姑娘你好象一朵花,美麗眼睛人人讚美她,姑娘你和我說句話,為了你的眼睛到你家。把我引到了井底下,割斷了繩索就走開啦,你呀!你呀!你呀!……”,來部分宣泄感情的挫折。所以現在非常能理解李宗盛的歌詞中總是有那麽一股治愈的力量。
《讓我歡喜,讓我憂》 (周華健,1991)
《那麽愛你為什麽》 (黃品源,1999)
曾經喜歡過的、或者愛過的人,那份感情本以為早已經忘記了,而李宗盛的歌詞有一種特殊的魔力,能讓人想起來好多往事,有些事一經碰觸,心裏必定翻江倒海,七上八下。
《你走你的路》(李宗盛、陳淑樺,1989)
唱完這首歌,李宗盛介紹說要唱成龍大哥的成名曲《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成龍,1991),這首歌充滿了溫情,歌曲裏描述到的情感並不完全隻針對男女之間的戀情,也可以領會為親情或是友情,唱起來不是那種很甜很膩的情歌,而是以更寬泛的視角,洞悉到了人們內心最柔弱的部分。李宗盛唱這首歌時話語裏透著誠懇的溫暖,歌聲中湧動著萬千的情意。
當李宗盛說要唱《當愛已成往事》(林憶蓮, 1992)時,大家會心地熱烈鼓掌。隨著音樂響起,坐在我右邊座位上的女生非常流暢地用粵語跟著李宗盛同步唱起來,盡管李宗盛是用國語在唱。
據說1990年有人將林憶蓮推薦給滾石,剛把《夢醒時分》唱片賣到百萬紀錄的李宗盛沒把此事放在心上。林憶蓮轉投飛碟唱片,飛碟很快推出《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令當時求勝心極強的李宗盛十分懊悔。李宗盛發誓無論如何要把林憶蓮挖回來,於是下了一番功夫寫了一首至今令人唏噓不已的這首經典名曲《當愛已成往事》。李宗盛唱這首歌時,看似風輕雲淡,波瀾不驚,但眼淚似乎在眼眶裏打轉。
《新寫的舊歌 》(李宗盛,2018)
李宗盛花了一段時間介紹了《新寫的舊歌 》的創作背景。介紹了他和父母親的情感關係。
這首歌是李宗盛對他父親的愧疚之作,讓父親從此安然地待在歌裏。歌中的字裏行間雖然樸實,但卻飽含真情實感,真摯誠懇。文學手法化繁為簡,歌曲旋律也是一貫的李宗盛的味道。
當第一句唱出來後,就感覺李宗盛將父母和孩子的情感關係寫絕了,把父親描述成“拘謹的旁觀者”,多麽現實透徹的描寫!當唱到“當徒勞人世糾葛,兌現成風霜皺褶,爸 我想你了”,伴隨著恢弘的旋律,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雖然主人翁是小李,似乎和他人無關,但對於我而言,也是填補了內心一塊空缺。
當唱到“兩個男人極有可能,終其一生隻是長得像而已,有幸運的成為知己,有不幸的隻能是甲乙”,我感覺是像在寫我啊,我的父親在我大學畢業7年後去世。記得有一次我在大學放假期間,同父親一道走親訪友,在其中一家,無意中聽到父親同親戚說到:“我和我兒子以前也沒什麽交流,現在上大學了,除了每年幾封信,交流更少了”。當時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多年後每當我唱《父親》(劉和剛,2004),就會想到當年父親也是“拘謹的旁觀者”,默默地在為我們弟兄姊妹們上學勞碌的情形。在親情世界裏,大多沒有多少跌宕曲折的故事,多半是父母陪我們長大,然後看著彼此的背影漸漸遠去,無聲無息地離開。這一場父子相遇,隻有在你認真地“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去回憶時,心理矜持的防線就會轟然崩塌,情感就像是潰堤的洪水,一瀉千裏。
盡管晚會接近尾聲,時間不早了,李宗盛還是很耐心地花了一段時間,勸現場觀眾如果家裏的老父親健在時,常常和他打打招呼。李宗盛總結到:通常男人有什麽事都放在心理,長期的壓抑,身體健康通常都沒有女人好,也就往往走得比女人早。人走之後,再思念都是枉然,還在的時候要好好對待父親才行,不要像他那樣留下遺憾。
李宗盛同我們介紹:2001年到2004年間,處於人生低穀的他輾轉去上海、北京。他說自己是個“擁有大量時間卻無所事事的人,跟那些蹲在桂平路上等待工作的民工並無二致”,形容生活“像一碗隔夜麵條一樣鬆垮腫脹”。去北京時,覺得北京大得令人發慌,望著全新的錄音器材發愣。
接下來李宗盛說要唱《山丘》(李宗盛,2013)。
一陣熱烈地掌聲,李宗盛開唱了,這首歌一下子就打動了我的心。與其說是“感動”,還不如說是“感同身受”。歌詞中透漏著無奈與遺憾,讓我們這些人到中年的人,有機會停下來,回望過去時光的感歎和憂傷。“因為不安而頻頻回首,無知地索求,羞恥於求救,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個山丘,越過山丘,雖然已白了頭”。我們一生有太多追求,忙忙碌碌,尤其是追求那些本該不屬於我們的東西,結果會很累,到頭來可能一場空。每次重複唱到“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我就有一種窒息的孤獨感,渾身打著冷顫,眼淚都快下來了。能夠想象到中老年後如果不能端正生活態度,會越來越沒有共同語言的朋友,越來越孤獨,結果就越來越滄桑。所以生活中不要走得太快,不要把身邊的人甩在身後,隻有能常常駐足回首,感悟人生的真諦,才會釋懷那些曾經放不下的恩恩怨怨。我們都不會珍惜當下,總是在追逐失去的東西,夢想著無法實現的願望,把自己困住,才不會喜樂。
我忽然感到我難道是一個慢熱型的人,等到晚會快結束的最後幾首歌才能進入狀態,而且聽著聽著就成了曲中人了。
我原來以為每個人總會在某個年齡段遇到一首適合的李宗盛的歌。但其實有些人心中不是隻有一首李宗盛,而是每個年齡段都有一首李宗盛,他的作品其實就是他自己的生活,隨著年齡和閱曆的遞增一步步在走,從年少悸動的心,到進入中年的靜謐,聽懂全部就是一生了。
李宗盛大師給大家道謝,給唯一的主辦方道謝後,李宗盛有感而發,非常感激多年來歌友們的支持,他很願意和各個年齡段的朋友交心,將他們難以言喻的感情表達出來。用這首歌去和大家交流,讓大家聽完能感悟出一些道理,能活得更輕鬆。然後就消失在舞台後麵。看起來晚會就要結束了,大家熱烈鼓掌,要求加演。很多人把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打開,並在空中晃動,場景十分壯觀,可惜我也隻顧鼓掌,沒有來得及照下。
幾分鍾後,李宗盛又返回舞台。大屏顯示《愛的代價》(張艾嘉,1992)
“走吧,走吧”,聽到這簡單的歌詞,很多觀眾預感著李宗盛好像要勸大家離場。現場有觀眾見縫插針,在歌聲的音樂過門之際,大聲喊道:“我們不走”。
李宗盛說:“《愛的代價》並不是一首情歌,是我寫給姐姐的。我不敢教人家怎麽去戀愛,因為每一段戀愛都是獨特的案例”。《愛的代價》旋律優美,帶著淡淡的感傷和對過去的愛的懷念,帶著對現實的正視,也帶著對尋求未來的愛的希冀。
最後一首《凡人歌》(李宗盛,1991)
這首歌的歌詞對仗、工整,是對人生大氣和生動地描述。他用最簡單、直白、一點兒也不花哨的詞藻,揭示著芸芸眾生在紅塵中跌打滾爬時遇到的那些期待與幻滅、傷感與悔憾。
到這裏我以為就結束了,觀眾也以為這是最後一首了,有些人站起來準備離席。李宗盛不等觀眾喝彩邀請,就很實在地主動說:“要不要幹脆再來最後一首?”。大家求之不得,於是大家鼓掌後又安靜下來,傾耳細聽。
《鬼迷心竅》(李宗盛, 1992)
這時的李宗盛的聲音低沉,充滿滄桑感,偶爾還帶有絲絲的顫音,回蕩在劇場上空。歌詞沒有華麗的修飾,但卻營造出一個歲月流離的憂傷氛圍,讓人不隻是動心,而是靈魂震撼。是啊,誰的青春沒有過心動,誰的情感又沒有過或深或淺的傷痛。“春風比不上你的笑”,曾經的過往,這麽多年還忘不了,似乎是前世的虧欠,在記憶中再次清晰,但瞬間又一閃而過,隻剩下眼前的獨自回首。李宗盛的歌詞很容易讓人想起那些曾經的青春情愫和城南舊事。在場的觀眾一定會在那一刻想到了過去的夢中情人或前男友/前女友。
演唱會結束了,我們花了半個多小時才從停車場排隊出來。
第二天微信的朋友圈充滿了演唱會的盛況。很多朋友都去看了,有些附上感想,有些附上詩,都在回味著這次情感大餐。我也覺得演唱會比我想象和預期的要好得多。對於凡事要追根究底的理工男來說,當然也不放過研究一下為什麽這次李宗盛的演唱會的效果會這麽好:
(一)說出聽眾的心裏話。
李宗盛生活化的詞句看似平淡無奇,但卻有著對人生的感悟,對不同階段的生活有著敏銳的觀察,所以歌詞寫得細膩、真摯,耐人尋味,他的歌詞非常大眾化,很少有華麗的辭藻,看起來都是大白話,沒有矯情和偽飾,但正因為如此,從溝通上沒有彎彎繞的溝通阻力,不加思索,一字一句都能直擊心靈。
李宗盛將那些經過歲月堆積的情緒,抽絲剝繭,入木三分,深入研究。把他個體的平凡、情感、瑣碎,發酵成了普遍、永恒的情感共鳴。將他的心裏話、歌者心裏的話和聽眾的心裏話,緊密地連接到了一起。就變成非常懂得聽眾的需求,從而能說出聽眾心裏話。
李宗盛的比喻也是精巧、貼切,而不是華而不實,一句“愛戀不過是一場高燒,思念是緊跟著都好不了的咳”,就把多少人的情感體驗,濃縮到了極致。
(二)特別的旋律。
旋律通常指按一定的音高、時值(節拍)和音量(力度)構成的有組織、有節奏的聲音序列。自從人類開始用聲音交流,旋律就一直伴隨著聲音。而歌聲,無疑是所有聲音裏最美妙最傳神最動聽的最通用的,即便語言不通,但旋律,卻可以跨越語言的鴻溝和種族的障礙,成為表達情感和訴求的最美妙的形式。好的歌聲會是在某時某刻突然有了共鳴,撼動了心靈深處的某根弦,這根弦曾經在沒有這個旋律之前,被生活狠狠的或者輕輕的撥動過。如果沒有共鳴,再好的旋律,也如同噪音。能夠駕馭旋律的人,通常是走過繁華或者坎坷,發乎於心而超越了自我的人。像俞伯牙和鍾子期,琴斷處,知音難覓。
心病還需心藥治,什麽樣的旋律才能打動人心,能進行心理按摩,這裏人心是指或者人的中丹田(離心髒近)、或者人的上丹田(離大腦近),最能有效地對中丹田和上丹田進行按摩的是下丹田(即人們通常所說的丹田)發生震動或共振,將震動傳遞到中丹田和上丹田,越是低沉的聲音功率越大,像大提琴一樣。打太極和練武功的人都有體會:練功時聽合適的音樂,幫助提氣,練功效率會提高很多。李宗盛的聲音低沉、中氣較足,因而富有磁性,容易使得人體丹田產生共振。
李宗盛的很多歌看起來歌詞不太工整,但就像建築一樣,不一定要呆板的四四方方,有很多轉角的建築更有味道、更吸引人。其實看起來不太工整的歌詞,它的旋律是特別的。舉個不太恰當和不太高雅的例子,如果要罵人解恨,通常有3種形式:
(1)儒雅型的:“他母親的”。可能都起不到罵人的作用,如喝白水一般。
(2)普通型的:“他媽的”。罵的和被罵的都感覺不溫不火的,如同喝茶一樣。
(3)特殊型的:“他媽了個巴子的”。這樣的旋律更利於發泄,感覺丹田震動了多次,造成“蕩氣回腸”的感覺。罵的人解氣,被罵的人感到震撼。如同喝酒、或者至少像汽水一樣,有些刺激的感覺。
李宗盛的看似平白、簡單的歌詞,卻因為特殊的旋律、攜帶者特殊的能量,這就是為什麽李宗盛總能在淺唱低吟中用最平白的、簡單的文字擊中人心,能句句戳心,道出我們想說卻又說不出來或不知道怎麽說的人生感悟。
(三)滿足了觀眾的需求。
歌聲讓觀眾對過去的情感的記憶加深,像催眠術一樣選擇性的和潛意識溝通。記憶對每個人非常重要,它是人的意識和潛意識的溝通的結果。極端情況如失憶症患者是意識清醒,但和潛意識溝通有障礙,從而失去記憶。失憶是很痛苦的,記憶是我們“存在”的一個核心,圍繞著記憶我們形成了自己的身份、關係、享受、知識、經驗、期望和夢想。當失去記憶,也就失去了自己。如果我們忘記久遠的過去,隻記住近期的事情,就等於“狗熊瓣棒子,瓣一個、丟一個”而失去部分自我。對過去記憶的加深就是對人生的積累。
李宗盛有很多適合不同年齡段和不同閱曆的歌。年華似水,一年一年很快地過去了,人們對青春年華最好的追憶,或許就是一首歌,輕輕地唱著,淡淡地印在心裏,歲月如歌,就算隨風而去,也不枉在人世間遊過一遭。
(四)化痛為能量。
法國作家萊昂·布洛依曾寫過:“人們心中有著尚不存在的地方,痛苦會進入那些地方,使之能夠存在”。有些人的痛苦進入心中,稀薄如煙,增加不了多少空間。而有些人的痛苦進入心中,綿延如山丘、甚至拓展成多維空間或世界。李宗盛屬於後者,把他的痛苦化作力量,深度思考,由痛產生多維的情感世界。
就像很多公司創業一樣,成功的經驗容易忘乎所以、總結不精,很難模仿、並不可取;而失敗的、痛苦的經驗很有價值,因為隻有在失敗時,才能挖地三尺、深度思考,由痛產生思想。
唐朝考生張繼在落榜後,無比悲痛,變成失意青年,失去目標。非常悲秋,就租船沿江散心。一晚小船行至蘇州的楓橋下停泊,一種莫名的愁緒湧向心頭,會試沒有考上,女朋友還會等他嗎?張繼失眠了。萬籟俱寂,陪伴張繼的是悲傷和獨孤。半夜,不遠處的一座寺廟裏突然傳來了撞鍾的聲音,鍾聲劃破夜空,直抵張繼心靈深處最柔軟的一隅,這在平時再普通不過的鍾聲,此刻就像李宗盛的低沉渾厚的旋律,在張繼的耳朵裏成了天籟和靈魂之音,並且通過下丹田發生震動傳遞到中丹田和上丹田。張繼被寒山寺的簡單、直白的鍾聲震撼了,那種男子漢的豪情油然而生,立刻有了打算:從頭再來,回到長安,繼續複習考試。並作詩一首: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中國詩壇一首千古好詩就這樣由張繼的痛誕生了,無名的楓橋和寒山寺也跟著出名了。張繼後來雖然如願以償、通過會試、中進士及第,但再也沒能作出這樣的好詩來。
李宗盛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都很悲催,沒有才華,沒有顏值,也沒有希望。按他自己的話:“當時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我是一個可以在社會中存活的人,每走一步,就會被人一再告知,你注定會成為一個沒出息的人”。這主要是因為學習成績不好導致的。現在看來這主要是教育的形式和考試形式問題。我接觸過台灣當地一些比李宗盛晚生10-20年的客戶,和他們用電子郵件文字溝通非常吃力,感覺他們像沒有上過大學,中文像是小學水平,和我在矽穀碰到的台灣人完全是剪刀差的天壤之別,矽穀的很多台灣人的國學比我們從大陸來的50後、60後強多了。同台灣本地人交流時,他們會吐槽他們的中文教育有很多死記硬背的東西,並不實用,沒有創造性,考試盡是一些沒用的遊戲規則。李宗盛純粹是這種教育遊戲的受害者,不適應這種遊戲規則。與其說學習結果差(蠢),不如說“大智若愚”,這樣的教育不要也罷。但這樣的教育遊戲規則對李宗盛造成很多痛,這些痛又激發他總想能做點什麽能讓父母或社會認可的事情,這些痛也鍛煉了李宗盛長期的思考能力、實事求是和掌握客觀規律。這種痛是一種能量,讓他能比別人挖到人心中更深的地方和人們更實際的客觀需求。
李宗盛用自己的幾首關於失敗戀情、從個人經驗出發的作品,是李宗盛打開日後創作天地的一把帶痛的鑰匙。那些隱秘、平凡的情緒,從他內心中來,然後像大哥一樣真誠地對聽眾娓娓道來,毫無阻隔地流淌到聽者的心中去。有時聽他的歌,不是在唱,而更像是在說故事,他也常常唱著唱著就說起來了,對他來說:“唱歌,其實是說話的延伸”。李宗盛知道先把自己感動,自然會把大眾感動。把自己的心緒真實地徹底袒露,自然會讓聽者覺得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在剖析他們自己。李宗盛用歌詞稍微引了引,聽眾就開始想到自己的故事,所以同樣的歌詞在不同的人聽來就不一樣的滋味,最終打動聽者的,還是聽者自己故事的共鳴,他的歌就成為劈開聽者內心海洋的斧子。
期待和李宗盛大師下次再會,最好距離更近一些。
參見晚會部分錄像:《【有歌之年】 沒有一首hit song的李宗盛演唱會 - 美國加州聖何塞場》
他在紐約演出,朋友說她的喉嚨唱的都痛:跟著他一起唱~~
因為去新加坡玩,所以沒有時間去聽他的演唱會,期待他下次再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