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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遊泳池

(2019-06-01 07:05:20) 下一個

私人遊泳池

 

我們社區的露天沙灘遊泳池整個夏天開放,從退伍軍人節(Memorial Day,五月最後一個星期一)的周末直到勞工節(Labor Day,九月第一個星期一)的周末。這不,盡管這些天幾乎天天下雨,遊泳池還是如期在上個周末開放。

遊泳池就在我們辦公室對麵不遠。門票非常便宜,因為全部是高中學生在那裏義務工作。象我等過了62歲的老人,一個夏天的門票僅$40刀。如果沒有事,我每天都會到那裏的遊道上遊幾個來回,經常是500 - 600 米,加上來回走路和洗澡,一個小時全部搞定。於我太過方便,秘書於是戲稱這是我的Private Swimming Pool。“我的私人遊泳池”由此得名。每年夏天我都在這裏遊泳(這段時間,我就不必開車老遠的去健身俱樂部的室內遊泳池了),不知不覺,今年已是第20個年頭了。

下雨的關係,遊泳池的水很涼。四條泳道上,這幾天基本隻有我一個人遊,真正的私人遊泳池!冰涼的池水讓我想到了泰坦尼克(Titanic)號遊輪沉沒後的冰海,據說人掉到那樣的冷水中最多隻能存活一個小時?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球友 – Harvard(附上我一年前的閑作),他曾經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在冰冷的海水裏拚死遊向自由的彼岸。。。

 

二零一九年六月一日

 

 

 

何哈佛(Harvard Ho)

(寫於二零一八年五月八日)

 

算起來,隔一天遊泳1,000 米已經風雨無阻堅持3 - 4 年了。隨著年齡的增大,越來越力不從心,速度也明顯下來了,經常遊了半截就想找個理由偷個懶。說來你可能不信,但讓我堅持至今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一個人以及他的故事。

何哈佛是我一個老中鄰居的哥哥。我至今也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恐怕再也不會知道了,因為他兩年前永遠離開我們了。在美國呆久了,老中們也都入鄉隨俗,不分大小長輩,見人隻呼其名。所以我們都直接叫他的英文名字,  Harvard。 老美認為叫人名更親切,不見外。記得當年剛來美國讀MBA 時,還是國內的習慣,見到老師我一概都叫XX先生以示尊敬。一次,一個較年輕的老師私下叫住了我,一定讓我今後直呼其名,還半開玩笑說叫他的姓氏,會把他叫老了的。

認識Harvard大約是在2005 年。那些年癮頭特大,我們差不多每個周末都約在一起打高爾夫球。他是我們的大哥,每次都是他訂場,我們跟著去就是了。開始跟他學,後來慢慢追了上來,記憶中我打得最好的一場球是和他一組打的:我92 杆,他95 。。。

文革的時候,Harvard是廣州初中三年紀的學生。聊天的時候,他告訴我,他那時去過北京“大串聯”,住在什麽什麽地方。有一天早上四點就起床,餓了整整一天等待毛主席的接見。親眼見到偉大領袖後,趕緊給家人發電報(那時電話不普及),報告喜訊。據他說,那天電報局人山人海,不得不延長關門。我“百度”了一下,知道他那次是毛在文革期間的第八次檢閱紅衛兵。時間應是1966 年11月25 號,那天,毛和親密戰友林付主席乘敞篷吉普車檢閱了在他們經過的馬路兩旁等候的來自全國各地的幾百萬“紅衛兵”。其實,那天我也榮幸地受到了“檢閱”。因為毛從天安門出來,走西長安街,途徑我那時居住大院的複興門外大街。本來,我們小屁孩是根本不配接受“檢閱”的。12 歲的我充其量也隻能算是個“紅小兵”吧。當最大的走資派劉少奇被鬥倒了之後,文革的高潮落幕。他和成千上萬的曾經的“紅衛兵”們沒有了工作,隻能“上山下鄉”。他分配到離深圳不遠的公社插隊務農,起早貪黑,堂堂五尺男兒居然養活不了自己。一年之中,還不得不回到廣州的家中蹭吃蹭喝幾個月。他們家有兄弟姐妹五人,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階層,生活的拮據可想而知。

下鄉兩年之後的一個下午,他身穿白色襯衣,懷揣農場的出差證明,腳踏一部舊單車,儼然一副公社幹部模樣,順利騙過邊防巡邏民兵的盤查,躲到事先偵察好的一個橋洞下麵。等到月黑風高的深更半夜,來到邊境,扔掉單車,迅速換上遊泳褲,把兩件衣褲和身份證明文件放到特製的塑料袋中,背在身後,毅然決然地跳進波滔洶湧的大海,向香港方向摸黑遊去。用他的話是手腳後來根本就沒有了知覺,隻是機械的拚命地向前劃水。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終於看到了陸地。岸邊一片淤泥,這時的他渾身已經根本沒有力氣爬上岸了,隻能呼喊救命。那邊的村民聽到,把他救起。他請求人家給他香港的親戚打電話過來接他。。。

在香港,他學習做首飾加工,出徒後到美國發展。安定下來之後,象大部分廣東人一樣,他先後把父母和兄弟姐妹五人一個不落的都辦到了美國。他的弟弟,我的鄰居還把他的嶽父/嶽母也辦來美國了。拜托那時的美國有照顧親屬團聚的政策,不象現在那麽“美國優先”。

根據後來資料的估算,當年渡海去港的年青人大約有20%,計上萬人溺水、有的被鯊魚咬死而葬身大海。我在問自己,人要在什麽情況下才願甘冒這麽巨大的生命危險而義無反顧呢?真是苛政猛於虎嗎?人們後來發明了“逃港”一詞,代替之前的“叛國投敵”罪名。鄧小平實事求是地說過“逃港,主要是生活不好,差距太大。生產生活搞好了,才可以解決逃港問題。”

Harvard兩年前不幸患癌英年早世。他雖幸運地躲過了人生的一劫,但人類在大自然麵前或在上帝麵前依然渺小,不堪一擊。我從頭到尾參加了他的葬禮。每當我遊泳累了想歇一會的時候,我的眼前總會浮現出Harvard掙紮在黑沉沉的茫茫大海之中,與風浪與命運搏鬥的那如歌如泣的畫麵。我自愧不如,我沒有那樣的勇氣和膽量。人家視死如歸,那我現在這點累又算得了什麽呢?於是重新鼓足幹勁,“又是,又是100 米”(1)。。。

咳,老朽如我,流行歌曲一句不會,但紅色歌曲張嘴就來。所以,當今毛粉那麽多,奇怪啥呀。

 

 

  1.  

借用文革中家喻戶曉的新疆歌曲《毛主席的話兒記在心坎上》的歌詞:

隻要想起您(耶),毛主席(重複一遍),

紅紅的太陽升在心窩裏,升在心窩裏。。。

隻要想起您(耶),毛主席(重複一遍),

緊緊腰帶又是,又是一百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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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謙謙美君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作業本' 的評論 :
謝謝了。
作業本 回複 悄悄話 每當我遊泳累了想歇一會的時候,我的眼前總會浮現出Harvard掙紮在黑沉沉的茫茫大海之中,與風浪與命運搏鬥的那如歌如泣的畫麵。好文!
謙謙美君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Yazai' 的評論 :
同齡人吧。
Yazai 回複 悄悄話 謝謝碼字兒!你說的事兒都記得,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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