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及其夥伴
在2012年的最後一場總統辯論中,民主黨總統奧巴馬認為,他的對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米特·羅姆尼誇大了俄羅斯的危險,暗示俄羅斯不再是一個地緣政治威脅。2014年克裏米亞被吞並表明(下圖 CNBC/AA),俄羅斯總統普京不同意奧巴馬總統的觀點。接著普京又在2022年入侵烏克蘭,使懷揣恢複帝國雄心的俄羅斯麵臨與北約發生直接衝突的危險。因為北約第5條規定,對一個成員國的攻擊將被視為對所有成員國的攻擊。開戰初期北約擔心莫斯科可能會襲擊波蘭和羅馬尼亞的(烏克蘭)補給線,這兩個國家都是北約成員國。不過到目前為止,普京還沒有表現出觸發第5條的興趣,但黑海(沙皇認為是俄羅斯的湖泊)再次成為衝突和緊張的根源。值得注意的是,烏克蘭這個幾乎沒有海軍的國家成功挑戰了俄羅斯在黑海的海軍力量,讓俄羅斯黑海艦隊沒了脾氣,使烏克蘭可以自如地沿海岸線運送糧食。對普京來說更具毀滅性的是,他非但沒能實現入侵烏克蘭時定下的戰略甚至戰術目標,他的侵略行徑還導致了歐洲、美國和世界其他國家的戰略結盟,對俄羅斯實施了大規模製裁。現在俄羅斯是一個孤立且軍事化程度很高的國家。
最初預測烏克蘭將在入侵後幾天內淪陷的普京,肯定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攜帶補給和禮服,準備三天後在基輔舉行閱兵式的俄軍,現在已準備在烏東戰場打三年。而且,戰事已經擴大至俄羅斯境內 – 二戰後的首次。事實證明,俄羅斯武裝部隊充斥著腐敗和無能。隻是依靠人海戰術、戰壕和地雷等老式戰術。俄羅斯才算勉強穩定了戰線。美國及其盟友漸進式地向烏克蘭提供武器 - 首先長時間討論是否派遣某特定武器,統一輿論後再予以執行,等等,為莫斯科提供了喘息機會,使普京得以動員國防工業基礎,並將其巨大的人力優勢投入到烏克蘭人身上。
然而,莫斯科在未來幾年將為經濟損失所困擾。據估計,有數以百萬計的俄羅斯人因戰爭而逃離祖國,包括許多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跨國石油巨頭BP、埃克森和殼牌的撤離,俄羅斯的石油和天然氣行業陷入癱瘓。西方凍結3000億美元資產使俄羅斯經濟雪上加霜(下圖 THE WALL STREET JOURNAL/DAILY SABAH),中國大陸的介入隻能部分地減輕俄羅斯的壓力。俄羅斯經濟的裂痕正在顯現 - 據國有能源巨頭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委托撰寫的一份報告,入侵後西方的製裁使該公司的收入至少在十年內低於戰前水平。部分關心國家命運的人士對俄羅斯的經濟狀況感到擔憂,但普京不會停止這場不能輸的戰爭,即使他願意犧牲一切來避免災難。德國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的經曆所表明,一個孤立、軍事化、衰落的強國是極其危險的。
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和更具挑戰的是,俄羅斯與中國大陸、伊朗和朝鮮的的合作關係日益密切。這四個國家有一個共同的目標:破壞和取代他們所厭惡的美國主導的國際體係。不過,這些國家並非鐵板一塊,他們的戰略利益並不容易協調。北京不能讓普京失敗,但可能對他采取的冒險主義沒有真正的熱情 - 尤其是如果它將中國大陸置於被西方國家實施二次製裁的時候,北京的經濟本已十分糟糕。
與此同時,北京在中亞及其他地區實力的增長不太可能讓克裏姆林宮關心自己在中亞勢力範圍的人高興(下圖 ISPI90/CARGEDIE ENDOWMENT)。北京與莫斯科的緊密關係還讓俄羅斯與印度的關係變得複雜起來。於是,俄羅斯長期以來的軍事夥伴印度,現在正更多地向美國靠攏。俄羅斯與朝鮮的調情也使其與韓國的關係 - 以及與中國大陸的關係 - 變得更加複雜。伊朗擁有核武器的場景,則讓俄羅斯和中國大陸都感到恐懼 - 身邊出現一個新的、在伊斯蘭世界有影響的擁核國家。德黑蘭的代理人一直是中東地區的麻煩源頭:胡塞武裝威脅紅海航運,哈馬斯貿然與以色列開戰,黎巴嫩真主黨威脅將這場戰爭擴大為地區衝突。伊朗雖然與伊拉克和敘利亞關係密切,但似乎難以控製兩國的民兵組織對美國軍事人員發動了襲擊。一個混亂而不穩定的中東對俄羅斯和中國大陸都不利。朝鮮呢,中、俄、伊三國其實都不真正信任反複無常的朝鮮領導人金正恩。
話雖如此,當修正主義大國試圖改變現狀時,他們多半會暫時求同存異的為了共同目標形成奇怪的同盟。分歧不妨礙這些修正主義國家,對他們眼中的霸權國家造成集體傷害。
搖搖欲墜的國際秩序
20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的經濟大蕭條和國際侵略,根源在於以鄰為壑的保護主義、貨幣操縱和對資源的暴力掠奪 - 例如,導致大日本帝國在太平洋地區采取的侵略行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國際聯盟,實際是一個掩蓋侵略的國際組織。亞洲和歐洲列強在任其發展的情況下,陷入了災難性的衝突。有鑒於此,二戰後美國及其盟友建立了一個不再是零和博弈的經濟秩序。在布雷頓森林會議上(下圖 slideshare/centerforfinancialstability),他們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和關稅及貿易總協定(世界貿易組織前身)奠定了基礎,這些組織共同促進了商品和服務的自由流動,刺激了國際經濟增長。在很大程度上,這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戰略。
與這一“經濟公地”(經濟安全秩序)相伴的是一個同樣由美國領導的“安全公地” (軍事安全秩序)。北約第五條使華盛頓肩負保衛歐洲的義務,在蘇聯於1949年成功進行核試驗後,北約第五條實質上意味著美國保證要像保衛紐約那樣保護倫敦,視波恩如華盛頓。而美國對日本的防衛承諾則使日本自衛隊以“和平憲法”取代其令人憎惡的帝國軍隊遺產,緩和了與鄰國的關係。1953年的停戰協議及朝韓非軍事區的建立,使韓國也得到了美國的安全保障,確保了朝鮮半島的和平。英國和法國在1956年蘇伊士危機退出中東後,美國成為該地區航行自由的保障者,中東地區的主要穩定力量。
由於俄羅斯、中國大陸、伊朗和北朝鮮等修正主義國家的攪局(下圖 FOREIGN AFFAIRS/Linkedin),美國主導的國際體係受到破壞。美國為贏得與中國大陸的競爭而追求的在岸、近岸和“友岸”政策,確實預示著一體化的減弱,雖然全球化尚未消亡。近十年來,美國基於本國原因基本上沒有參與貿易談判。在美國缺席的情況下,對商品和服務更自由流動的渴望能否繼續存在?
是的,全球化將以某種形式繼續下去。但它與9/11和新冠疫情發生後世界各國的反應,不可同日而語。9/11之後,美國政府一聲號召,包括俄羅斯和中國大陸在內的世界團結一致應對恐怖主義。襲擊發生後數周內,聯合國安理會一致通過決議,允許跨境追蹤恐怖主義融資。美國很快與其他國家聯合創建了防擴散安全倡議。快進到2020年,昔日那種美國一呼百應的榮景不再。國際機構不再由西方國家說了算,與北京走得很近的世界衛生組織便是一例。旅行限製、防護裝備出口禁令和疫苗索賠使經濟複蘇之路變得複雜。
隨著美國及其盟友與北京和莫斯科之間的鴻溝不斷擴大,很難想象東西方對立的這種趨勢會逆轉。曾幾何時,蘇聯解體後的世界經濟一體化被認為是實現經濟增長與世界和平的繁榮之路。現在呢,領土、市場和創新的零和博弈被奉為王道。盡管如此,難道人們忘記了十九世紀末和二十世紀初保護主義和孤立主義的給人類帶來的災難性後果嗎?難道人類願意讓那段曆史重演嗎?
未完待續
參考資料
Rice, C. (2024). The Perils of isolationism. FOREIGN AFFAIRS. 鏈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united-states/perils-isolationism-condoleezza-r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