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覓春雷與夏霜 (5)

2019年底我在歐洲度假，閑來無事想把自己投資的心得和人生的感悟寫下來，於是就有了“苦覓春雷與夏霜  (1-4)”。老婆看後當頭棒喝太飄，於是決定暫時封筆。

我當時自己心裏也隱隱覺得不踏實：2008/9崩盤的時候我戶頭裏沒幾個錢，所以過去十年我做的基本上是牛市。如果要碰上大熊市要怎麽操作，雖然有些想法，但自己能不能存活也尚未可知。沒想到因為疫情的原因馬上進入實戰，過去的一年半可謂驚心動魄，很多場景還曆曆在目，就像昨天剛剛發生過。趁現在記憶還沒有模糊，把我的心路曆程盡可能還原，以免自己以後重寫曆史。

從歐洲回來後股市一直就在瘋長，我當時有點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一方麵我的模型和直覺都說股市快到拐點了，不要太貪心，得收手時且收手；另一方麵我又告誡自己不要exit prematurely, “Far more money has been lost by investors preparing for corrections, or trying to anticipate corrections, than has been lost in corrections themselves.”一月份的大部分時間，我就在這兩種情緒中搖擺。

年初Ray Dalio從Davos回來後一直在忽悠，cash is trash.花街大佬的話，我一般是反著聽，就像後來Bill Ackman布完局後跑到CNBC大叫coivd來了，大家準備世界末日了，但你要聽了他的話後再行動就剛好晚半拍。我經曆過2008金融危機，知道下一個熊市不管什麽時候來臨，cash is king，而且在你最需要錢的時候銀行也會收緊信貸。於是我在猶豫不決無所事事之間，跑去銀行做refinance,把我房產在過去十年積攢起來的equity先變現再說。

Davos 大佬裏還有一個叫Paul Singer的在接受采訪的時候提到過中國的疫情，那時西方主流媒體根本沒把這當回事。一月中的時候我也開始從國內各種渠道聽到過些病毒的事。1月23日武漢宣布封城，以CCP一貫的作風，他肯定是萬不得已才這樣做，所以足見這件事的嚴重性。我是學生物的，知道病毒的傳染是指數遞增，而我們的感官隻會線性extrapolate，所以我們看病毒的蔓延就有點像在海邊看遠處的海嘯，很長時間你會覺得它是在遙遠的地方，但等你覺得它很近時就已經太晚，它會以排山倒海之勢瞬間將你淹沒。但以前的SARS，MERS，禽流感，豬流感，Ebola都沒有在全球蔓延開來，所以我一直在心裏打鼓新歡冠是不是也會被遏製。

我就這樣thumb-sucking了又一個星期，直到1月31日我才決定真的要變天了! 從2月3日開始我就開始退出股市，開始的幾天我還很猶豫，過去十年我戶頭上基本不留現金, 現在一下多出來這麽多的現金，心裏很不習慣，我一直在懷疑自己是不是overreacting. 2月16日股市開始大跌，一個熔斷接著又一個熔斷，我也開始慌了，覺得這次會比2008金融危機嚴重，要做最壞的打算（1929），但每次short的時候同時會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萬一我錯了呢，萬一我錯了呢 。。。

我從2月初一直賣到3月初，我從來都沒有這樣頻繁地買賣過，當時我覺得壓力特別大，全身肌肉酸痛，晚上也睡不好覺。我意識到我是個slow thinker，我不是day trading的料，於是到3月中我把除房產外的資產進行重新分配，以不變應萬變：

1/3是Treasury。這些錢相當於我十年馬工收入。即便1929大蕭條再現，我和周邊的人都失業了，市場要十來年才能fully recovered，這些錢也能幫我熬十年。這是我的doomsday plan,可見我對市場有多悲觀。

1/3買了UPRO/TQQQ。因為熔斷機製，這些投資不至於完全歸零，但會大起大落，我準備好這些錢go down another 90%。這個position讓在股市留了一腿。萬一我錯了，這次不是1929重演，而是迅速反彈，這部分的錢讓我不至於錯過的反彈。

最後1/3是機動現金，我打算等股市drawdown到45~50%（相當於2008/9金融危機時的水平）時再慢慢進場。資產這樣重新配置之後，我的心態由恐慌變成盼望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覺也能睡好了。

這次史上最短的熊市，我猜對了它的開始，卻完全沒有預料到它後來的演變。美國疫情開始時，所有的實體經濟同時停擺，這是曆史上從類沒有發生的事。美國大部分的家庭和企業的現金其實熬不過三個月，失業和破產潮一旦像疫情一樣蔓延開來，政府也會無回天之力，像1929一樣的全球範圍的大蕭條並非不可能。

這次牛熊轉換很短，很多人沒有意識到當時金融市場的恐慌遠甚於2008年。Fed 是毫無保留地全麵放大水漫灌。2008雷曼破產後國會為了$800B的救市撥款吵了幾個星期，最後投了兩次票才通過。這次幾萬億直接撒錢，幾天就搞定，senate 隻有一票反對，足見美國的精英階層對形勢嚴重性的判斷。

最終S&P隻掉了約35%，我期待中災難性的大暴風雨最後隻是一場短暫的雷陣雨。等到五六月份形勢逐漸明朗，我也隻好慢慢進場回到我的牛市操作。

牛熊轉換是社會財富大規模易手的機會。熊市可以看作是牛市的鏡像然後再在時間軸上壓縮了幾倍，在這期間做得好，一年能抵十年。公司裏有些2008年後參加工作幾年小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不少YOLO to the moon。我在這次危機中的資產配置和他們比起來要保守得多，拿出來分享，希望對和我一樣，覺得在危機中睡個好覺比什麽都重要的人有所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