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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文王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 第一次讀到這句話,年少的我豪情萬丈,發誓自己絕不做“凡民”,一定要做個“豪傑之士”。然而二三十年下來,身邊的同齡人已有成為指點江山,振臂一呼而應者雲集的業界大佬。而我卻是瓦釜已久,隻求做個站在風口的豬,淺斟低唱,了此殘生。
古今聖賢,心中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常述往事,思來者。 今天我也來效法聖賢,盡可能真實地講述自己的心路曆程,希望和一些還在為財務自由操勞的同路人共勉。
我父母因為成分不好,下放到南方一個偏遠的小山村。在我出生前不久,家裏的狗被山上下來的老虎吃掉了。我出生後,父母不敢單獨把我留在家裏,生怕我也被老虎叼走。我父母很聰明也很勤奮,現在70多了還在自學英語,計算機。但拜共產黨造的孽,他們小時候連個初中都不讓讀,隻能靠種田和做些手藝謀生。我從小基本上是放養,進小學前連數都不會數。
那個所謂的小學,教室的牆是用土築的,日曬雨淋,年久失修,牆上有很多的洞,洞大到小孩子可爬進爬出。課桌是一塊大木板加四根木棍,五六個學生共坐一大長凳就可以上課了。每個年級隻有十來個學生,經常是兩三個年級一塊上課。校長是個高中畢業的民辦教師,另外一老師是他初小畢業的老婆,我的語文就是他老婆教的,我至今還記得她不知道“首長”和“匕首”的區別。
所幸我有個受過良好的教育做醫生的奶奶。她生於清朝末年,學的是西醫,但因為海外關係,1949年後很長一段時間政府不準她行醫,斷了她的生活來源。奶奶有時會給我講她小時候在家族學堂讀書的事:女孩子不但要學女紅,還要學琴棋書畫,格物致知。逢年過節,每個小孩都要畫畫做詩或寫對聯。有一年中秋登高望遠,先生要求每人即興賦詩,她被評為詩魁。隻可惜我當時年紀太小,現在隻記的她吟詩的樣子,不記得她的詩了。
有一次全縣統考,雖然我隻考了59分,但我居然還是全校第一。這對我奶奶和父母是個很大的打擊,於是她們決定不惜一切代價讓我到縣城讀書。因為我們沒有城鎮戶口,進了城我們就成了黑戶,全家人連最基本的口糧都沒有了,父母不可能招工,隻能靠打黑工維持生活。一開始我還是沒有資格上城裏的小學,隻能托人送禮走後門,折騰了好久才成了編外的插班生。
在這艱苦卓絕途路中,奶奶和父母教給了我個道理:There is nothing impossible in the world. It all depends on how badly you want it. 同時也讓我看清了這個國家的本質,雖然我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但他們和絕大部分的蟻民跟這國家毛關係都沒有。千百年來,“中國“隻是一家人的“中國”,暴力得來暴力維係,這“毛”病從未變過,直至今日積惡成“習”。
我真地開始安頓下來,有書可讀是初中以後的事。那時國內基本上是應試教育,對付的方法就是背書做題。中學幾年,雖然我什麽東西都沒學到,但考試我一直保持全校第一,稀裏糊塗地就混進屁大(PKU)。過幾年我兩妹也如法炮製。想想他們不讓我父母讀書,但一有機會,我們家就占了屁大的三個名額。也算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吧。
我雖能考試,但知識麵和眼光都很狹小。說來大家可能不信,當時社會上忽悠生物是21的科學,屁大招分最高的居然是生物係。我就在那稀裏糊塗地混了四年。畢業之時前途渺茫,非常鬱悶 (參見前文“也無風雨也無晴”),於是我在學校牆上大書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讀書人。”結果被係裏管學生的頭頭警告:牆上題反詩的是你吧?你要再亂寫,係裏可以取消你北京市三好學生和直接保研的資格。
看著她聲色俱厲,一副掌控世間生殺予奪權利的樣子。我想,也好,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於是我就辦了退學手續,借錢交了幾萬塊錢培養費,買了張單程機票,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我的美利堅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