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秋林坪雖然是窮鄉僻壤,山路艱險。但從我有記憶起,村裏就有通大車的公路,這是周圍別的村莊都沒有的。因此,心裏特別自豪。
後來得知那條公路的測量和修建居然有老爸的參與,就更自豪了。如今,秋林坪有兩條進村的公路。一條就是老爸他們主持修建的舊路線,從西北方向盤山而下,比較繞,離魚龍鄉政府比較近。一條從黑頭坪墚上斜插過陽山,繞過林裏從村東進入,是後來三伯父家的大堂哥主持修建的。這條路比較捷也比較平,直通城裏。村人多用此道。
佛家講功德也講布施。修橋補路是眼見的功德,教書育人是不著相的布施。我非常高興我的家族有很多人從事與此相關的工作:三伯父一脈都在和公路打交道,二伯父和我家人則多選擇了講台。
文末,父親感慨心路難修。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我想,師他人之長,借他山之石來修己心。以己之一言一笑一行一善來回饋他人。既使無法達到佛陀的功德,也會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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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
王在富
路(2)
1955年我在安化小學畢業後輟學了,村幹部還把我當文化人看待。1956年過罷元宵節不久,村支書說楊壩區叫我和堂兄王在歧去縣城參加學習修公路的培訓班,介紹信都給我們開好了。我聽了非常高興。到縣政府報道後,說叫我們學習修簡易公路的技術員。第一天先是曹縣長給我們講話。記得他說我們縣交通很落後,隻有一條通蘭州的公路。從今年開始,我們要逐步修通武康、武文、武成等通往略陽、天水、昭化的公路,要讓武都縣的公路四通八達,你們就是修公路的技術員。他勉勵我們好好學習。
我們總共學了七天,學的是修公路的基礎知識,我還認真地做了筆記。記得路麵六米寬,要修成魚脊梁。還有三角邊溝啊,涵洞橋梁啊,彎道半徑和超高啊,路斬護坡啊等等。我們還被領著上蘭武公路實地參觀學習。 我們步行到離縣城十多裏的吉石壩才看到一個涵洞。那時汽車是從北峪河壩過的,所以連座公路橋都沒見過。
我們回村後,縣上修公路的通知就發到區委了。明確提出了各鄉民工集結的時間、地點、和修築的路段。楊壩區當時管轄著十三個鄉。區委書記苟義祥是個很有遠見的人,他在那時就認識到修通鄉村公路,對發展經濟的重要性。他要在縣上要求民工集結的時間上提前十天集結米倉、草川、劉灣、魚龍四個能受益的鄉的民工,先修通米(倉山)魚(龍)公路,然後再將民工按縣上要求的時間,分別帶到各自的集結點上,修建武(都)望(子關)幹線公路。他派區委幹部唐新民,帶上我和王在歧要求盡快測定好米魚公路的線路,路麵定為四米寬。我們三人在百米左右的距離上三點一線地站著,憑肉眼觀察測定,不要說沒有簡單的水平儀、經緯儀,就連一根皮尺都沒有。哪裏下斬多少米,哪裏築高多少米,哪裏加寬多少米,用毛筆寫在兩個社員背著的、事先就片好的木樁上,釘在那裏,要求民工按照木樁上寫的要求修築。我們隻用了兩天時間就測定了米魚公路的線路。現在的米魚公路,基本上還是我們當年測建的路線,再未做過大的改建。
1956年在全國農業合作化高潮中,已全麵建成了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社員的積極性很高,也很自覺,隻要幹部一安排就馬上行動。修路那天,我們還未上工地,他們已按照木樁上的要求幹起來了。米魚公路約十一公裏,大部分路段是土路,很快就按測定的標準修成了。隻有雲霧山路段處有四五個石咀因缺鋼釺、鐵錘、炸藥等器材,未完全修通,隻靠钁頭挖成了騾馬道。這幾個石咀還是在當年深秋,民工們完成了幹線公路修築任務回撒時,利用修幹線公路的鋼釺、鐵錘、炸藥、雷管爆破打通的。我敢肯定,除了幹線公路沿途的鄉村外,米魚公路是武都縣修成的第一條縣鄉公路。
1957年春,秋林坪村在高級社會計王在林的帶領下,又測定修通了二公裏連接米魚公路的石(鴨子)秋(林坪)公路。我也敢肯定,秋林坪村是全縣修成鄉村公路最早的一個村。由於公路的修通,秋林坪村1968年就用“二八”拖拉機犁地搞運輸。“農業學大寨”中,秋林坪人興修梯田八百畝,當時地修到哪裏,機耕路就通到哪裏,對其他田間道路也進行了加寬,再加之大麵積的植樹造林,牛羊禁止上坡放牧,所以很少發生人畜傷亡事故。1977年全國“小黑麥”試種推廣現場會在武都縣召開時,代表們乘坐的大轎車就是在這條公路上浩浩蕩蕩地開進秋林坪村參觀小黑麥的。公路的修通,對魚龍鄉和秋林坪村這些高寒山區的經濟發展,無疑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
1956年4月初,我們帶著基本修通米魚公路的民工,再去修築縣上分配給我們草川鄉的武望幹線公路地段,原米倉山小灣陽坡至米倉山頂的五裏路麵。我們鄉住在小灣陰坡,民工隊長是鄉長王治剛。我是現場技術員,其實就是報一下當天出工的人數,量一下當天完成的土石方量等簡單工作。我和民工一樣修築公路。我們鄉和金廠、池壩、龐磨、渭子四個鄉編為一個大隊,大隊長是金廠區副區長李繼白,全縣公路建築總指揮是副縣長曹丕謨。安化鎮設有武望公路工程指揮部。
那時修路和現在修路大不一樣,現在修路是靠錢鋪路。那時國家隻供給修路用的工具和所用器材,給民工不發一分工錢,生產隊每天每人計十分工分。夥食和做飯柴火由各高級社供給。住在當地老鄉家,也不給一分房錢。民工的衣服、被、氈等日常用品完全自理。誰也沒有一點怨言,一天還互相挑戰,幹得熱火朝天。記得“五一”節全大隊搞慶祝活動,五鄉民工自編自演節目,我將在學校裏學會的“打霸王鞭”,利用業餘時間教給民工參加比賽表演,還得了第一名。
我們鄉承修的五裏路段,石路土路各占一半,還有一處山凹墊方。那時沒有任何機械,全靠人力修築。路斬土方量雖大,但靠著钁頭挖、鐵銑鏟、推土板拉,進展還比較快。鐵銑鏟土兩個人,一個拿銑插土,一個人用繩子綁在銑把下端在前麵快速的拉。推土板拉土要三個人操作,一個拿推土板把並用一隻腳踏實推土板,兩個人在推土板兩端栓上繩子在前麵用力位,推的土多,人也輕鬆些。後來從工程指揮部領來了木製的獨輪子雞公車,一個人推土,這在當時就算先進工具了。在米倉山頂路斬的最高處,我用鐵銑鏟成一塊扁,用钁頭刻上了“草川鄉修”的大字。這四個字一直保留到上一世紀七十年代,米倉山路麵加寬時才挖掉。
那處山凹墊方築起來費人費時,幹急沒法。路要在山凹的兩個山頭接通,長約五十米,基礎寬八米,路麵不小於五米寬,高五米,采取椽幫堰的方法築,用杵子、木夯砸實。土是人工一背篼一背篼地在五十米遠的地方背來的,進展十分緩慢。要是有現在的挖掘機、裝載機、推土機、電夯機或壓路機,那就不是啥問題了。工程指揮部工程師察看後,認為工程進展的慢的關鍵是運土,他說可以采用土火車運土。工程指揮部給我們造來了土火車。所謂土火車,軌道是木製的,火車也是木製的翻鬥箱。鋪了兩條軌道,做了兩個翻鬥箱,一箱能裝兩架子車土,各用一人操作。裝上土走的是下坡路,人站在載翻鬥箱的架子上,利用慣性滑得快。倒土的地方栽一根木樁,翻鬥箱上有個木栓,木栓碰到木樁,翻鬥箱就自動倒土,十分輕鬆。但空車箱返回時走上坡路,一個人推著車箱走卻很吃力。所以推土火車的人,與挖土、鏟土的人輪換操作。在土火車的幫助下,工程進展確實加快了。
那一段石路也不好修,說它是石頭,鋼釺砸下去是軟的,一砸一個小窩窩。炮眼打不深,一炸一個坑。說它是土,用尖鎬都挖不下來。實踐出真知,不知是誰在打炮眼時,往炮眼內倒了點水,打起炮眼來速度快,打得深。炮眼內掏出來的不是石未子而是紅泥,大家就叫打水眼子。這種打法的最糟糕處,是給兩個打炮眼的人濺滿臉滿身的紅泥水,捉鋼釺的人就用兩隻手的拇子和食指攥住鋼釺,將手掌伸開擋住大部分泥水,還有些人找些硬紙皮或爛牛皮等東西套在鋼釺上擋住泥水。驕陽似火,民工們有的戴著草帽,有的編個柳圈子遮陽。這時,在不遠的山坡上傳來了年輕婦女悠揚的山歌聲:“天爺不下霧著哩,郎修汽車路著哩;郎把石崖修成路,姐把棉花紡成布。”聽著這支山歌,勾起我孩提時的回憶:我五、六歲跟著三哥放牛時,就聽他唱過這支山歌。當時我不理解“狼”怎能把石崖修成路?我問三哥,他比我大三歲。他也不知道,是聽別人唱的。現在聽著這支山歌,不由我暗暗發笑,又倍感親切。
施工中最重要的是安全,特別是點炮的人一定要膽大心細聰明機智,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大事故。一天放兩次炮,中午吃飯一次,晚上收工後一次。點炮時,先要在炮點兩端一百多米處派人吹著哨子、搖著小紅旗擋住過往人畜,並高聲喊叫:“放——炮——了!”以警告周圍做活的人,注意躲避飛石。點炮的人要記好點炮的數量,炮響後要掰著指頭數著數字,看看有沒有啞炮。由於我們鄉把安全抓得緊,講得多,從未發生過任何傷亡事故。
武康公路當年深秋就修通了。據《武都縣誌》記載:這條公路原計劃需要三年修通,實際隻用了八個月時間就修通了;原計劃每公裏需要三萬元,實際隻支了七千四百元人民幣。中央交通部稱讚:“武都的實踐,為修通山區公路提供了典範。”
我這一輩子由於工作的需要,走過全國27個省市和港澳特區,並走出國門去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緬甸,和美國參觀旅遊。我走過很多路,過過很多橋,乘坐過各種民用交通工具。我才知道人間的路真多啊!有山路、騾馬路、棧道、隧道、公路、鐵路、水路、空路等等。但我覺得人的心路,是最重要的路。
我為自己十六歲時就測定並修通了家鄉的米魚、石秋公路,並參於了武略公路的修築而驕傲和自豪過。時代在進步,經濟在發展。先進地區的鄉村公路現在都已上等硬化了,而我們家鄉的公路,還是我們當年用肉眼測定修建的老模樣,沒做過有效地改建、加寬、和硬化。更糟糕的是路麵被碾壓成一條條深槽,像麻花一樣擰在一起。天晴時小轎車難以行走,坐著越野車也像跳迪斯科一樣搖擺顛簸。一下雨,水停在路坑槽裏,被大卡車壓成的爛泥,像磚瓦廠做磚瓦的膠泥一樣鋪在路麵上。小車幾天都不能通行,人走在路上往往鞋被爛泥脫去。更使人氣憤的是,我們村四十多年前大卡車就能進村的公路,現在被人們擠占蠶食,大卡車反而不能進村了,竟然無人過問。
我的驕傲和自豪沒有了,有的是悲哀和沉思:在同一個國家,同一個黨的領導下,人家能辦成的事情,我們不但辦不成,怎麽反而更差了呢?除了經濟落後這個重要的因素外,是否還少了點大公無私,維護公益,齊心協力,艱苦奮鬥的精神呢?“人心齊,泰山移。”我想:一個家,一個村,一個鄉,一個民族,一個黨,一個國家何嚐不是如此。
人有悲歡離合,國有衰敗富強,都和人的心路連在一起。心路正,萬事順;心路歪,百業衰。中國共產黨八十多年的發展史,我們祖國五千年的興衰史,不都是這樣嗎?
讓我們萬眾一心,眾誌成城,振興中華,維護統一,早日全麵建成小康社會,並繼續沿著社會主義光明大道奮勇前進。
二OO四年春節寫於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