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 breeding
Lilacs out of the dead land, mixing
Memory and desire, stirring
Dull roots with spring rain.
--T. S. Eliot “The Waste Land”
真的,這就是春天嗬,
狂跳的心攪亂水中的浮雲。
春天是沒有國籍的,
白雲是世界的公民。
和人類言歸於好吧,
我的歌聲。
--北島《真的》
在古今中外的詩歌裏,關於一年四季,春天大概占有最多的篇幅。雪萊即使寫到冬天的西風,都不忘記加一個光明的結尾:“春天還會遠嗎?”
我們和在美國、中國的家人、朋友一起,在一番感恩節、聖誕節、新年的熱鬧過後,熬過了一個寒冷寂靜的冬季。終於,春天來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應該在這個季節來臨,可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在中國疫情得到控製,迎來了讓人珍惜不已的春天時,我們這兒馬上要進入詩人艾略特所謂“最殘酷的四月”了。
前幾天先生比較樂觀,說我們華州確診數似乎下降了,但是最新的數據看來,似乎不容樂觀。昨天美國確診超過了中國,今天破了10萬。雖然特朗普簽署了2萬億美元的經濟刺激計劃,今天道指還是跌了900多點,看來華爾街對於疫情的發展並不看好。華州昨天和今天確診和死亡人數還是不少,尤其死亡率很好,看來就是養老院的問題。
今天一早,看到一個驚心動魄的數據:華盛頓大學醫學院的研究生預言美國新冠肺炎死者將超過8萬。報道是中文媒體,我不由得趕快找英文出處,不是路透社的來源,是雅虎新聞的計算機技術方麵的新聞。這個數據是電腦建模推算出來的,而論文提交給了medRxiv,一家沒有同行評估,沒有影響因子的醫學論文發表機構,我覺得不能太當真。
但是,在每個人都有一定危險的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正視一下自己的生命和將來不可避免的死亡呢?我在大學學精讀課,讀到一篇英國著名散文,開頭大致是說--人在年輕時是不覺得自己會死的。我的老師嗤之以鼻(scoffed off),說這個是”nonsense”, 人都會死是個常識,誰會覺得自己不會死呢?我的理解是,對於年輕人而言,或者他們活力四射,生機旺盛,根本沒有考慮到死亡這個問題;或者他們耽於思考,過於形而上,把死亡當做一個抽象的概念。
我看過Being Mortal這本書,覺得寫得非常好,讓我們對於自己的末日有一個理性的認識。比如,死亡並不是一種疾病,而是一個事實。疾病可以治愈,事實無法逃避。在目前的疫情下,看著意大利的驚人事實,讓我們感到了一種特別無能為力的感覺。一方麵是冷冰冰的死亡,一方麵生活似乎若無其事地在繼續。我個人的理解是意大利人繼承了古羅馬末日狂歡的精神,加上了對於死亡無保持鎮靜的斯多葛主義的影響。而中國人一向是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加上很多人是無神論,對於死亡有特別的恐懼。應該說,自覺聽從命令在這次中國的封城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不可能照搬到外國。比如河南一個個村就把路挖了,這個在美國是違法的,至今我們物流還算通暢,這一點還是要顧及到的。
早上還看到雖然很多網上買蔬菜的渠道斷了,但是有微信廣告,一些華人全副武裝代購。我的朋友說,的確是“富貴險中求”。我不由得感慨,若不是實在急需收入,誰會甘心冒這麽大的風險啊?如果有的人沒有社會保險號碼,連貧困補助退稅都沒法拿到。真的如馬斯洛的需求層次所說,溫飽比安全重要。比如原始人,去狩獵可能會給野獸咬死,但是如果不去肯定會餓死。
在我們這個年代,雖然全球化給我們帶來了瘟疫肆虐,但是我們應當慶幸,在美國,絕大多數情況下,還是有社會秩序維持著人的健康和尊嚴。雖然隨著形勢的嚴峻,一些優先性問題會提到日程上來,但是我們還不會如圍城中的武漢或現下一些歐洲國家放棄弱勢人群。前段時間我們Kirkland養老院一位94歲老人康複就是神的做工和人的努力。
我們在這場戰役中都是受保護的平民,而真正的英雄是那些衝鋒在前的醫生、護士和無數照顧著病人的家人。我們周圍的朋友、同事有人捐錢、捐物,有人自己縫製起了口罩,因為有一點重要的--empathy,設身處地替他們著想的能力。我們如果想象自己每一天早上再也看不到太陽落下,每一次和他人接觸都可能是與死神擦肩而過,每天無數次洗手以至於起了濕疹,十幾個小時戴口罩落下了血痕,我們會更加自覺地保全自身--這是empathy可能比sympathy同情心更重要的地方。
據說人的目光有看往前方與看向內心兩種。現在居家三周半,正是內省的好時機。人到中年,年輕時和老師的對話又在耳邊響起。我開始理解到我們不能理解那些還在派對的小青年的原因了--因為死亡的確是在我們的思考中占有越來越重的比例了,我們開始正視自己的不遠的將來了。我不會“不知老之將至”,也不會樂觀地覺得好運總是保佑自己了,但是,正如張愛玲所雲:“現在還是清如鏡明如水的秋天,我們還是快樂的”。
聽說今天早上無錫下小雪了。春天也會有殘冬的痕跡,就像一些病人開始複陽,病例開始從國外輸入。大家好好保重。要相信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天氣會越來越好,越來越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