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娘子説故事

旅美華人,說故事,發感慨,學歪嘴和尚念幾句正經。
正文

洛城娘子(33)

(2019-07-05 21:58:29) 下一個

 

三十三

 

“希德斯-西奈醫療中心坐落於好萊塢比弗利山,始建於1902年,是美國西部最大的非營利性的三級醫院,它也是多專業的學術健康科學中心。有心血管疾病、遺傳學、基因治療、消化內科、神經科學、免疫學、手術,器官移植研究中心,覆蓋幹細胞、生物醫學成像和癌症等多個領域。”斯蒂夫一邊開車,一邊介紹著,便帶著桑可兒來到了這家醫院。不一會兒一位女士走了出來,一頭銀色的頭發,一絲不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可兒覺得她神聖又美麗。

“介紹一下,葉卡捷琳娜.徳米特裏耶娃女士,我的母親。這位是Sunny我的好朋友。”

“我的好朋友!”安吉拉跑過去拉著可兒的手說。

桑可兒說:

“您好,徳米特裏耶娃女士!”

徳米特裏耶娃說:

“安吉拉的好朋友,就一定是我的好朋友,叫我卡佳就好。”

讀《弟子規》長大的桑可兒,覺得直呼長輩的小名,不成體統,便猶豫著。斯蒂夫見狀,解釋說:

“我母親是俄裔美國人,在俄國,稱呼昵稱是親切的意思。你叫她卡佳,她會很高興的。”

桑可兒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常聽斯蒂夫提到你,他很欣賞你,你和我想象中的樣子是一樣的,他說你就像天使一樣純真善良,今天看到安吉拉這麽喜歡你,我就知道,你真是一個天使。”卡佳說著,彎下腰擁抱了一下安吉拉,“安吉是我們的天使,她的好朋友,一定也是天使。”說完,她和安吉拉一起開心地笑起來,感染著桑可兒,她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來。

“來,我帶你參觀一下我工作的環境。我是在這所醫院讀的博士後,那時斯蒂夫的父親罹患了一種罕見的、極端侵略性和非典型性癌症,我沒能救活他,後來我就一直在這裏致力於這方麵的研究。這所醫院是非盈利性的,我覺得很適合我。當前,醫院在心髒再生醫學、心髒微創手術、癌症基因檢測和個體化治療、癌症免疫治療和腦部外科手術等方麵的成就令人振奮。我們采用兩種新一代基因測序儀,使其立於個體化醫療的最前沿。這些設備使得DNA測序比之從前更為快捷,在離子激流個體基因組設備和離子質子係統的幫助下,研究和臨床人員通過分析患者活檢樣本,了解基因層麵的病變,所獲得的信息幫助他們更好的認識和診斷癌症。這一新型診斷方法,針對50種癌症基因的2,800種癌症相關基因突變,並被臨床應用於診斷和治療晚期癌症以及罕見、極端侵略性和非典型性癌症的臨床試驗。我們的心髒中心是全美臨床醫學領域的先驅。在心肌梗塞治療方麵,研究人員正在擴大研究利用患者自身心髒幹細胞再生健康心肌細胞以修複心髒的受損部位。幹細胞治療可以將由心肌梗塞引起的壞死心肌組織平均減少50%。這一試驗性療法,是唯一經證明有效的、心肌梗塞後再生健康心肌的治療方法。”徳米特裏耶娃一邊講解,一邊帶著桑可兒參觀了一下這所令她自豪的醫院,“我的講解可能太枯燥了。不過下麵的節目,相信你一定會喜歡,我每周有三個下午要去‘洛杉磯天主教慈善機構’做義工。斯蒂夫也總是跟我一起去,歡迎你加入!”

“我很高興和你們一起做義工。”聽卡佳講解。聽得快要睡著了的桑可兒,連忙說。

“我們服務的機構是‘洛杉磯天主教慈善機構’ 天主教慈善機構,成立於1919年,設有22個社區中心和7個收容所,多個食品救助站,難民安置營,青年就業服務和谘詢處等。該慈善會通過美國兒童和家庭服務委員會認證,並6次被獨立慈善機構評估網“慈善導航者”評為四星級慈善機構。我們有饑餓救助,為低收入個人和家提供超過35萬項食品服務;建立社區中心,為貧困和無家可歸的人群提供資助和服務,包括:食物、衣服、租金和公共事業津貼等;致力於從根源解決無家可歸現象,為因精神疾病、藥物濫用、失業等而無家可歸的人提供谘詢、教育、職業培訓及資助,幫助實現生活自立;解決兒童饑餓、貧窮、無家可歸、文盲問題,致力於改善兒童家庭環境,為孩子們創造安全、穩定、健康的生活;為改善老年人經濟狀況,設立"老年人家庭護理"項目,為其提供金融援助、營養食品和社區資源,使他們過上自尊獨立的生活。”

“卡佳,您做義工和慈善工作,有多久了?”可兒問。

“我六歲跟著父母移民美國,那時候我們很窮,天主教慈善機構,發給我們食物和衣服,幫助我的父母找到工作,後來我們的生活慢慢好起來,我每天放學之後,就來這裏幫忙,幫助其他的小孩子學習,也幫助在家裏受到虐待的孩子得到心理上的安慰。從那以後,做義工,就是我們家每一個人都要做的事情。斯蒂夫也是從小就跟著我做義工的。”

“斯蒂夫?”桑可兒看了斯蒂夫一眼,“您從來沒有提起過。”

斯蒂夫笑道:

“有人會告訴別人‘我在呼吸’嗎?做義工對於我們來講,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我父親在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各自從各自的學校、醫院來到這裏集合,工作之後一起回家。”

桑可兒說:

“您父親?”

斯蒂夫說:

“桑妮,我們俄羅斯人的習慣,對親近的人不稱呼‘您’。你老是用‘您’來稱呼我,是不是還要保持距離呀?”

桑可兒分辯道:

“不是,北京人的習慣。隻對平輩或小輩才稱呼你。”

斯蒂夫說:

“我在北京生活多年,我知道。現在,我請求你,以後稱呼我‘你’,行嗎?”

可兒略顯害羞地點了點頭:

“講講您……”看到斯蒂夫嗔怪的眼神,“你,你父親吧!”

斯蒂夫微笑了一下,說:

“我父親叫亞曆山大. 徳米特裏耶夫,也是一名醫生,他常年在天主教慈善機構做醫療服務,同時他也是USLA醫學院教授,我媽媽就是在天主教慈善機構和他認識的。媽媽讀博士後的時候,遇到問題,常常和父親討論。後來父親病了,治療過程中,雖然媽媽是主治醫生,實際上,整個過程父親都是參與的。是他自己首先意識到治療無效,提出放棄。母親不甘心,但最終還是回天乏術。

“父親臨終時,對母親說;‘不要詛喪、不要自責,我們沒有時間沮喪和自責,繼續研究,這是人類的需要。我的遺體供你研究,不要浪費了我這一身的病症,生理的、病理的、心理的都不能忽略。”

“人類的需要。”桑可兒自言自語道。

自此,桑可兒便加入了天主教慈善機構的義工隊伍,與斯蒂夫和卡佳經常在這裏見麵、聊天。斯蒂夫對媽媽說:

“卡佳,你發現了嗎?Sunny在這裏特別受歡迎,每個人都喜歡她!”

“安吉拉不會錯的,她不是用眼睛看人,也不是用腦子衡量人,她是用心在看人,她喜歡上的人,一定是天使。”德米特裏耶娃看了一眼斯蒂夫,“‘每個人’包括你嗎?”

斯蒂夫說:

“當然啊!”

卡佳說:

“你為什麽不求婚呢?這麽好的女孩,不怕被別人搶走嗎?”

斯蒂夫說:

“我很想,就是怕。”

卡佳說:

“怕什麽?”

斯蒂夫搖搖頭:

“我自己也不知道。”

 

安吉拉一直留在一年級,很多人勸斯蒂夫送她到特殊教育學校,但是斯蒂夫固執地認為,不能讓安吉拉覺得自己“特殊”。他維護的是她和自己的信心。他和卡佳一直不間斷地給她補課。每天放學,都把她帶到天主教慈善機構,輔導一天的功課,有時請其他的義工幫忙,但是安吉拉畢竟是先天愚型,僅僅26個字母,每天教一個,第二天還是會忘。很多人都沒有耐心,甚至私下裏認為,這是浪費時間。有了桑可兒之後,安吉拉就隻黏著她。有一天,桑可兒在輔導幾位流浪兒童,教他們唱字母歌,等到那些孩子離開,可兒準備教安吉拉,突然安吉拉唱起了字母歌!

“這孩子唱歌不走音!”桑可兒很意外,也很興奮,“安吉拉,你唱‘都咪嗖’。”

“‘都咪嗖’。”

“都咪嗖咪都。”

“都咪嗖咪都。”

桑可兒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孩子有音樂天賦。她找到了斯蒂夫:

“送安吉拉去學習音樂吧!這孩子有音樂的天賦。”

斯蒂夫不相信:

“真的假的?”

桑可兒說:

“當然是真的!”

斯蒂夫說:

“桑妮,謝謝你!但是安吉是一個先天愚型的孩子,我的目標就是讓她能自理,別的啥都不想。”

桑可兒不肯放棄:

“試試都不行嗎?試過不行,再下結論吧。連試都不試,不是把安吉拉唯一的機會給剝奪了嗎?”

斯蒂夫有些吃驚:

“Sunny我第一次見你指責別人,原來也是咄咄逼人的。”

“Sunny說得對,我們做父母的沒有權利剝奪孩子的機會,即便她是先天愚型,她也應該享有同等的權利。”卡佳突然從她的工作中抬起頭來,說道,“我看這樣吧,咱們回家,對她做一次測試如何?”

斯蒂夫邀請桑可兒,說:

“Sunny,跟我們一起回家吧!”

“Sunny回家!Sunny回家!”安吉拉高興地拉著桑可兒的手,跳了起來。桑可兒摸了摸安吉拉的頭,安吉拉立刻依偎在桑可兒身上。

三個人帶著安吉拉回到斯蒂夫的家,卡佳和斯蒂夫坐在沙發上,桑可兒和安吉拉坐在地上,桑可兒拍手:‘啪、啪、啪啪啪、啪啪’:

“安吉拉,你拍。”

‘啪、啪、啪啪啪、啪啪’節奏完全吻合。

桑可兒說:

“再來,‘啪啪啪、啪、啪啪、0、0、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0、0、啪啪、’

“連休止符都沒有錯呢!”卡佳驚訝起來。

“來唱一個字母歌。”桑可兒說完,正要準備做示範,沒想到,安吉拉把下午聽到的字母歌,一字不落地唱了下來。

這下輪到斯蒂夫目瞪口呆了。他跑到鋼琴前麵,由於激動,腳下不穩,幾乎摔倒,安吉拉跑過去扶住他,他忍不住抱著安吉拉幾乎哭出來,安吉拉看到他要哭的樣子,自己先哭了出來。他摟著孩子安慰道:

“寶貝,不哭,你看爸爸在笑。”安吉拉掛著眼淚,也笑了。

斯蒂夫在鋼琴上隨意彈了幾個音,安吉拉一音不差地唱了出來。更奇妙的是,她走到鋼琴邊,一個音一個音地試,硬是把剛才爸爸彈的幾個音找了出來,之後就連貫地彈了一遍。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抱在了一起。斯蒂夫竟然喜極而泣:

“Sunny,謝謝你!”

接下來斯蒂夫想看看,安吉拉是不是記得剛才自己隨意彈的樂句,就說:

“連彈兩遍!”

“??”安吉拉不解。

“你以為她就此可以變成正常人了嗎?”卡佳說,“她從來就沒有數字概念啊!先天愚型的人,都是沒有數字概念的。很難教會他們數學。不過,她有音樂天賦,這真是上帝的恩賜啊!”

斯蒂夫摸摸頭:

“我忘了。我知道了,她雖然是智障,但是上帝沒有拋棄她,給了她如此非凡的天賦。”

“幫她請個鋼琴老師吧!”桑可兒建議。

 

“薩利,我是可兒。”桑可兒給薩利打電話,“有個事想請您幫忙。”

“說。”薩利說。

桑可兒問他:

“您不是在教會有很多朋友嗎?有沒有鋼琴老師?”

薩利說:

“我們教會的琴師很不錯的,也常在教會裏收學生。怎麽?誰要學琴?”

桑可兒說:

“我這個學生有一點特別,可不可以到家裏來教?”

薩利說:

“我幫你問問看。”

桑可兒說:

“孩子的父親叫斯蒂夫,就是和湯姆、易馨怡一起來的那個外交官。我把他的電話號碼給你。你讓老師直接與他聯係吧。”

“可兒你最近還好嗎?玉芬和小京、小北都挺想你的,怎麽好幾個星期都沒有來了?”薩利問。

“我現在業餘時間都在做義工,忙。有時間我再去看你們。”可兒說。

薩利高興地說:

“我和玉芬都正在想做一些慈善工作,有時間咱們談談,或許能有好的想法,一起合作呢!”

可兒沒有想到,薩利會對慈善工作有興趣:

“你們?”

薩利笑著說:

“有偏見吧?商人趨利不假,但是沒有回饋社會之心,就不是好的商人了。小可兒,小看了你大哥了!”

桑可兒連忙說:

“呦!那可不敢。爽爽可說了,大哥是義商,世界各地凡有自然災害,必有捐款。隻是資金不多,否者的話‘薩氏慈善機構’老早成立了。”

薩利說:

“爽爽這丫頭,多嘴。”

桑可兒難得地隻對薩利撒個小嬌:

“好了,大哥,鋼琴老師這事,就說定了,快點辦啊!”

 

幾個月之後,有一天,在天主教慈善機構,桑可兒照樣帶著小安吉拉,這時候的安吉拉變得非常活潑,也更快樂,跟以前不太一樣了,高興的時候,會唱各種各樣的歌曲,最多的是一些教會唱詩班的歌。桑可兒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她的老師是教會的琴師嘛。這時斯蒂夫來找桑可兒:

“Sunny,我現在有一件急事要去處理,可能會耽誤一些時間,你能不能幫忙把安吉拉送回家?她今晚有鋼琴課。”

“沒問題。”桑可兒看到另外一位義工等在邊上,“很緊急?”見那人點點頭,又問,“有危險嗎?”那個人聳了聳肩。

“放心,不會有問題的!”斯蒂夫安慰道。

“那,你們注意安全!安吉拉跟著我,放心吧!”桑可兒帶著安吉拉回家,給她弄些東西吃。到了上課的時間了,老師按門鈴,安吉拉立刻安坐在琴凳上等著。桑可兒開門,愣了一下,來的人是蘇珊。蘇珊並不覺得吃驚:

“桑妮,我知道早晚會碰到你,安吉拉一天到晚就老講你,開口一定說Sunny如何如何。我猜這一定是你。”兩個人再沒有多說話,蘇珊開始上課。不久斯蒂夫回來了。

“怎麽樣,還順利吧?”可兒問他。

“沒問題,都處理好了。”之後,安吉拉和蘇珊也下了課了,安吉拉還要自己彈琴。

“這孩子,隻要不是吃飯睡覺,就會一直彈琴。”斯蒂夫說。

“那你們忙吧,我先走了。安吉拉,再見!”可兒擁抱了一下安吉拉,向門口走去。

“桑妮,等等,咱們一起走。”蘇珊說著也走到了門口,“咱們一起走,我正好有話要跟你說。”

可兒隻好在門外站住了,斯蒂夫送蘇珊出來,朝她們倆揮了揮手,就關上了門。

“桑妮,我就是想告訴你,斯蒂夫、安吉拉、卡佳還有你,讓我認識到了人間最美好的東西,那是金錢買不到的。我一定會盡我所能教好安吉拉!”

“謝謝你。”桑可兒說。

“主會見證我的誠心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蘇珊說。

 

桑可兒做義工,每當忙不過來時,總有一位嬌小的女孩子幫忙照看安吉拉。後來知道,她叫Lily,也是中國人。兩個人話都不多,但都互有好感,見了麵總是互相微笑致意。有一天,來了一個跛腳的流浪漢,和Lily談了很久,兩個人一起離開。過了兩天,那個男人找到了桑可兒,請求她為自己找一個較長期的外出工作的機會。桑可兒問他:

“能不能告訴我,您想作什麽、能做什麽嗎?”

跛腳男人說:

“我叫龐熠,是栗稱心的丈夫。啊,就是Lily。我就是想……離開栗稱心,越遠越好!”

桑可兒說:

“我可以問,是什麽理由嗎?”

 

北京某監獄,黑色鐵門開了。吐出來一個嬌小的身影,她怯怯地邁出了一隻腳,就這樣定在那裏,回頭看看,又向外看看,最後眼光落在了身後的女管教臉上。

管教說:

“看了五年了,還沒看夠?”

女人說:

“都說外麵的太陽比裏麵的明亮、溫暖。我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呀?”

管教說:

“傻孩子,在外麵心情開朗了,太陽自然就顯得亮了!”

遲疑了一下,另一隻腳也邁出了大門。街道上不見行人,她不知該去哪裏,就在路邊樹蔭下坐了下來。她就是栗稱心,她身材嬌小,摸樣也顯得幼稚,話雖不多,一雙眼睛卻總是在觀察,這時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監獄的大門,然而,她的眼睛並沒有聚焦,似乎是內心的迷茫模糊了她的視線。

許久,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栗稱心回頭往上看去,正與管教關切的目光相遇,從管教的眼中看去,栗稱心的眼神是迷茫的:

“栗稱心,沒有人來接你嗎?要不派個車送你回家吧!”

“政府,我想回去!”稱心用手指著監獄的大門。栗稱心18歲入獄,5年刑滿釋放,她23歲。“五年,沒有人來探望過。也沒有信。我已經沒有家了。”

管教說:

“你也要理解他們,不管怎麽說,他們是你的親人。”

栗稱心答非所問:

“管教,您看,太陽是亮的、月亮也是亮的,可是,一個是熱的,一個是涼的。親人和親人也是不一樣的。”

管教歎了口氣:

“稱心,你這孩子,這個強脾氣!”

獄方管教苦勸,栗稱心隻是執意不肯回家。最終她被批準留在監獄為獄警和武警打掃衛生並在食堂幫廚。她得到一間與監舍差不多大的職工宿舍。她很滿足。

23歲的姑娘,工作之餘,有大把光陰捏在手裏。栗稱心不是愛學習的孩子,原本高中就沒畢業,有限的上學時光,大部分在等下課、等著和熠哥哥一起回家。因此,讀書絕不是她用來消磨時光的選擇。無聊時,她就看武警練功,不由自主照貓畫虎地比劃,晚飯後,練功房就成了她的武館了。漸漸地拳、掌、腳、頭樣樣來得;輾、轉、騰、挪件件通曉。

一日,稱心在武館裏練得正爽,令不妨遭人偷襲,被她截個正著,三下五除二把對方摔倒在地。這才定睛去看,這一看三魂嚇走了兩個半,倒在地上的,竟然是武警隊的三排長!

三排長比稱心更害怕,七魄已然飛了三對半!兩個害怕的人大眼瞪小眼,稱心怕丟了工作,排長怕丟了臉麵。還剩半個魂的先開了口:

“排、排、排長,對、對、對不起!”

沒了魂的回答:

“沒、沒、沒關係!這下我的臉可丟盡了!”

二人魂魄這才歸位。各自保證不會聲張。似乎關係也近了不少。

三排長說:

“栗稱心同誌,看你的架勢,怎麽像是咱們部隊的招式呢?”

栗稱心說:

“我每天看你們練功,照貓畫虎學的。你能不能教教我?”

三排長很高興:

“行啊!你挺靈的!這樣吧,每天戰士晚上練功。你就陪練吧!”

“真的?謝謝三排!”栗稱心是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近武警戰士,過去是畏多於敬,對於服刑人員來講,他們是絕對對立的雙方。現在則是敬而遠之,對於服務人員來講,他們是服務對象,似乎從來就不是平等的。隻有現在,她有了一種平等的感覺。她看著三排長,覺得他像個大哥哥,由於摔了一跤,帽子飛了,撿回來拿在手裏,沒有戴上,看起來還是有點狼狽。一雙單眼皮的眼睛,因為尷尬和害羞,好像有水在裏麵閃動,而微笑則使它們更顯得小而細,沒有英氣倒有幾分稚氣。

“不客氣,切磋嘛!”三排長說著,把帽子戴上,略整一下軍容,向栗稱心敬了一個禮,轉身走了。留給栗稱心一個英氣勃發的軍姿。

稱心每天早早地把練功房收拾得妥妥貼貼,為戰士準備了洗臉擦身的熱水、去火的綠豆湯。自己換上練功服,坐在角落裏等著例行的訓練。

她悟性極好,一點就通,功夫進步很快。訓練結束後,送熱水、端綠豆湯,十分體貼。戰士們佩服她、敬重她。

她和三排長有一種特別的默契和心照不宣。那些比猴還精的戰士們早就看在眼裏,也有意成全。

有一天。幾個戰士趁排長不注意,互相擠眉弄眼的。

“報告!解手!”

“報告!內急!”

“報告!去衛生隊!”

“ 報告!……”

一會兒,練功房裏就隻剩下稱心和三排長了。三排長說:

“小栗,休息一會吧!”

三排長脫下汗透了的襯衣,隻穿印有國徽麥穗的武警警徽的背心。稱心端著綠豆湯遞給他。他接過來說了一聲謝謝,就仰起脖子,一口氣喝了下去。稱心看著他粗壯的脖子,喉結隨著吞咽一上一下。覺得有趣,笑了。三排長摸不著頭腦,傻傻地問:

“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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