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安吉拉,唱得好!不走音。”安妮強撐著自己的意識,但是她的意識,還是在小安吉拉的不熟練的歌聲當中,慢慢地被上帝帶走了。安傑拉根本就不知道媽媽已經不在了,她小小的腦袋,也不懂什麽叫死。她就一直坐在安妮的腿上,被安妮緊緊地環抱著,唱著歌。
斯蒂夫下班回家,等不到安妮母女,打電話到學校,學校說,早就放學了。斯蒂夫問:
“您看到安妮和安吉拉了嗎?”
學校的門衛大爺說:
“看到了,她是5點半來接的孩子。……哎,你等等,我想起來了,她好像跟安吉拉說,要去公園玩兒。”
“我知道那個公園啊,她們常去那裏玩,可是那兒很偏僻,沒什麽好玩的,平時早就回家了。”斯蒂夫感到焦急起來。
斯蒂夫和傳達室門衛大爺找到她們母女時,安妮緊緊地抱著安吉拉,安吉拉則靠在母親的胸前,抱著那隻風箏,甜甜地睡著。
安妮死了之後,斯蒂夫很久都無法擺脫悲痛的折磨。他擔起了照顧安吉拉的責任。精神在悲痛和忙碌雙重壓力下,近於崩潰。
斯蒂夫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母親,講安吉拉,講安妮,這個世界上,他就隻有母親和安吉拉了。有一天,母親對他說:
“你考慮過換一個工作,換一種生活方式嗎?”
斯蒂夫記得和安妮的約定,要讓安吉拉將來能夠自食其力。為了離開這個讓他常常睹物傷情的地方,也為了安吉拉的教育,斯蒂夫決心帶安吉拉回國,送她進美國的學校,學習生活技能。
“所以我就回來了,而且辭去了外交官的工作,我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教會安吉拉自食其力,並且陪伴她長大。”斯蒂夫說。
“安妮真的很了不起。”桑可兒說。
斯蒂夫說:
“她做了她應該做的,接下來的事,我來做。”
“桑妮,最近有一家新的保健品公司,叫萬靈公司,你去跑跑看,看能不能拿到廣告。”廣告部主管蘇珊對桑可兒說。
桑可兒找到了這家保健品公司,它座落在山穀大道(Valley BL)的一幢大樓裏,外觀是玻璃的,很漂亮,裏麵也很漂亮。進去之後,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餘清雅,餘清雅看到了桑可兒也怔了一下。兩個人異口同聲說:
“好像有點麵熟哦!”
於是兩個人就坐下來聊天,聊來聊去,才發現原來他們是在李鴿那裏見過的。
餘清雅說:
“你看,我現在和我的老公,我們兩個人都在這裏工作。我們是做推銷員的,賺傭金,收入還不錯。”
桑可兒遞上自己的名片,說:
“我來是想找你們老板,看看有沒有可能做廣告,我是《洛杉磯華商報》的,這是我的名片。”
餘清雅就說:
“哎呀,我們老板現在出去了。大概中午才能回來。”
桑可兒就說:
“那咱們先聊聊,順便等你們老板。你給我介紹一下你們公司、你們老板吧。”
餘清雅說:
“我們的老板叫靈格,鍾靈格,是一個很能幹的女人,長得也漂亮,她在國內有文藝背景的,舉手投足特有範兒。我說得對吧?你們大陸人說‘範兒’是吧?她不是濃豔的濃眉大眼的美。”
“你是。”可兒笑道。
“謝謝!鍾總是丹鳳眼,櫻桃小口,鼻子非常精致,越看越美的那種。最奇特的是她的聲音,呀呀,嘖嘖,迷死人了。你沒親耳聽見她說話,絕想不出有多好聽。她在電台做廣告,做訪談,很多聽眾都成了她的粉絲呢!”
鍾靈格,北京人。她到洛杉磯之後,其實生活是挺艱苦的。她開始是在一家餐館,做侍應生,每天端盤子。打烊以後,還幫著洗碗、打掃,為的就是多賺一點錢,盡管非常辛苦,但她一直堅持著。她工作認真,服務態度特別親切,客人都喜歡她。
這家餐館,有一位女客,每天中午都來這吃飯。靈格發現這個女人,出手大方,吃得並不多,但是小費給得不少。氣度蠻雍容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保養得很好的雙手,白皙修長,指甲沒有塗抹任何花色,卻修剪得十分考究。說話慢聲細語,但口齒清楚,態度並不傲慢,卻也不讓人覺得親切,是那種讓人心生敬意,卻不會有接近的願望的人。隻是她的眉眼中間老是有一點,落寞的惆悵。這一屢惆悵,讓鍾靈格的心中生出同情。於是稍微空閑一點的時候,她就會跟這個女人來聊聊天,希望或許可以為她寬解一些。比如有時候客人不多,她就會在那個女客人桌子前邊,多站一會,說幾句話。有一次她端了一碗粥放在那女客的麵前,那女客說:
“小姐,您是不是弄錯了?我沒點粥啊!”
鍾靈格說:
“沒錯。我看您的臉色,恐怕有一些肝鬱不舒,這粥裏放核桃,葡萄幹,紅棗可以對您疏肝解鬱有幫助。”
那女客說:
“你怎麽知道我肝鬱不舒?”
鍾靈格說:
“肝喜舒暢條達。如果由於病邪導致肝髒的氣機運行不暢或者肝氣鬱結,那就是肝氣不舒。”
那女客又說:
“可是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鍾靈格就說:
“現在我在上班,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如果你喜歡喝粥的話,可以在粥裏放核桃,平時也可以吃核桃;肝氣鬱結患者可以吃葡萄幹,葡萄幹有養肝的作用,紅棗也是疏肝解氣的好東西,因此每天可以吃幾顆。”
那女人就說:
“那我就等你下班,很想請教。”
下了班,那個女客真的就在等她。鍾靈格心想:
“她得多寂寞、多閑啊!”
女人見鍾靈格下班了,就說:
“我在等你呢!”
鍾靈格說:
“看見了!你可真有耐心啊!等了這麽久!你也沒什麽大病,我也不是醫生,害你耽誤這麽多時間,我可真擔當不起啊!”
女人說:
“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天而已。不是專門等你看病的。咱們找個地方喝喝茶吧!”
兩個人找了一家休閑茶室,坐了下來。鍾靈格告訴那個女人:
“肝氣鬱結與情緒變動的關係密切;肝氣鬱結證臨床以情誌不舒、胸悶、胸脅或少腹脹痛竄痛、麵紅目赤、口苦口幹等。肝的屬性是木,木是喜歡蒸發氧氣,發散疏泄的,如果憂慮就會肝鬱,體內的氣就不能發泄出來,就會引發失眠、偏頭痛、慢性咽喉炎、慢性胃炎、乳腺增生、抑鬱症等疾病。女性肝氣鬱結,肝鬱導致失眠,表現為難以入睡,多夢易驚。使女子氣血失榮、皮膚粗糙,臉色暗沉。還會引發不思飲食,四肢乏力、懶惰少動等問題。”
那女人覺得她說的都對症,很是欽服。時間長了,兩個人就熟了,有時下了班之後,這個女人也會到餐館來找她,兩個人在外麵坐一坐,聊聊天,兩個人雖然處境不同,經濟狀況不同,但都是孤零零地在洛杉磯生活,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同病相憐的。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這個女人的名字叫做林丹霞。她的丈夫在國內生意做得很大,因為丹霞身體羸弱,丈夫就把她送到美國來,一方麵,洛杉磯氣候好,另一方麵空氣也好,最主要的,也可以在這安一個家,無論是擴展生意還是分散資金,都有好處。
鍾靈格在國內,認識一些做中成藥的朋友,她會把一些健康食品拿過來,推銷給朋友。賺些外快。
丹霞手上有很多錢,就是很寂寞。當她看到靈格雖然住得很簡陋,但是她的床底下放了一箱又一箱保健品。她還推薦幾種保健品給丹霞吃,吃了以後覺得效果不錯,精神啊、睡眠啦都有改善,於是,她就想跟鍾靈格合作。一來可以幫她一把,二來也可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一天, 丹霞約靈格到咖啡店坐坐。她一邊啜著咖啡,一邊從杯子上方看著鍾靈格,說:
“鍾姐,談談你自己吧。”
鍾靈格見她有幾分嚴肅,便打趣地說:
“怎麽,對我的經曆有興趣?閑了沒事,想寫小說?”
林丹霞說:
“我哪有那個本事?隻是我們認識這麽久了,一直沒有好好聽你講講你自己,我對你這個人有些興趣。”
鍾靈格低下頭,手裏下意識地轉著咖啡杯,過了一會,抬起頭來,看到林丹霞耐心地等著她開口,就說:
“好,那就講講。這些年忙忙碌碌,倒是怕回想過去的事情,總覺得不堪回首似的。也好,今天就理出個頭緒來吧。”又是一個長長的停頓,林丹霞還是一言不發,耐心地等著。鍾靈格慢慢地開始了自己的敘說,“有幾年啊,我像瘋了似的,那時候,活著就一個目標--去美國。
“那個時候啊,美國夢,說實在的是什麽呢?就是汽車、洋房、幹一番事業,什麽總裁、總經理呀、董事長啊,金錢、愛情。當時我就想啊,到了美國就去奮鬥幾天,打撒工、刷刷盤子,然後有個什麽機遇或者豔遇。碰上個高鼻子藍眼睛,億萬家產的繼承人,然後就是‘成功、成功和成功’,money和honey就都來了。”
丹霞說:
“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效應,就像人們到拉斯維加斯,聽到的,看到的都是一瞬之間贏了百萬、千萬的故事,而那些一瞬之間傾家蕩產的,通常都是一聲不響,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所以在通往拉斯維加斯的路上,人人都做著發財的夢,就如同通往出國的路上,人人都做著成功的夢是一樣的。”
靈格說:
“其實我來美國呀,完全就是因為一本書,一個中國女人寫她怎麽出人頭地的故事。她上學,寫作文就有人用電腦幫忙;她打工,端盤子就有人接送;她感情需要安慰,就有女朋友把情人拱手相讓;她要發財,靠著一張並沒有那麽漂亮,卻被自己說成是漂亮的臉,到處就可以登堂入室,見總裁、見大人物。哎喲,真是太容易了!
“我那個時候就想啊,不管怎麽說我比她漂亮,我也不比她笨,我為什麽就不呢?所以我千方百計來到了美國。可是沒想到,到了美國之後啊,端盤子不假,沒人幫我;想愛情不假,碰不見高鼻子藍眼睛的;想發財不假,見不到有人把錢送到手上來。這美國夢看起來呀,是要破碎了,但是我又不甘心。”
鍾靈格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北京市民。打小就迷弦子什麽的。她家隔壁那個院,有個老頭一天到晚就沒結沒完地抱著個弦子,叮叮咚咚錯落有致地反來覆去老是一個調調,任誰都煩。就她迷那個叮叮咚咚,常常搬個小馬紮坐在院子裏,一邊摘豆角、掐豆芽兒一邊聽著弦子,心裏就舒坦。
長大了就愛唱,嗓子天生那麽園、那麽潤、那麽柔,從少年宮就開始學唱大鼓書,一唱就唱到了專業,成了曲藝團的演員。要說呢,這輩子也是順順溜溜的,沒吃過什麽苦,沒遭過什麽罪。學藝不能說不苦,可是先天條件好,再加上愛好,也不覺得怎麽苦,就成了二級演員。名兒有點兒,不大;利,不少也不多;比一般人的小康,強不了多少;這個家呢,說不上是自由戀愛,也說不上不是自由戀愛,有人介紹,自己不反對。人家都說再合適不過了,自己也覺得挺合適,就結了婚了。不能說不美滿,兩口子和和氣氣、商商量量不吵嘴,也不鬥氣兒;也說不上怎麽特別美滿,在一起不煩,分開了不想,從來沒有抓心撓肝地惦記過。都說自個兒命不壞,自個兒也覺得不賴,從來沒什麽不滿足,也從來沒有追求什麽更好的日子。直到那一天看到了那本書……
就是那一天,看了一本書,講的就是曼哈頓的中國女人。鍾靈格對著鏡子看哪、看哪,總覺得自己怎麽著也比那個女人漂亮,怎麽著也比那個女人強,為什麽人家就能混得花紅柳綠,自己就什麽也沒有呢?想來想去,還是因為自己在北京的這個小胡同裏頭,混不出來。自己就是一頭鯨,在這個小河溝裏頭,怎麽可能翻出任何浪花來呢?她就像是魔怔了一樣,一天到晚想的隻有一件事情,就是出國,就是到美國去。
但是出國又談何容易?留學,自己沒那個腦瓜,高中畢業都很勉強,外語更是一竅不通,就別說托福了,恐怕連個小學生都不如;探親,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市民,祖祖輩輩就住在北京的胡同裏,既沒有解放前留洋的,也沒有窮到當豬仔到美國去打工的,既沒出一個革命幹部,有權有勢能幫忙安排出國的,也沒出一個反革命流亡海外,能夠接她出國的。
對她來講,出國到美國去,那就真的像蹬天一樣不可思議。但她就是夢著、想著;想著、夢著。
鍾靈格的丈夫叫李林,生性恬淡平和,對妻子和兒子從不發火,也從不計較什麽,家務活多幹點、少幹點也沒怎麽在意。一切大事小情都和妻子商量著辦,也不特別堅持、也不特別隨和。時間長了,在鍾靈格的心裏就跟沒這麽個人似的。
在他們的曲藝團裏,他也是這樣一個人物,哪兒缺個角兒,他一定能頂上,不會特別差;哪兒少了一個樂手,他也一樣能補上,也絕不會太差。他幾乎是樣樣都拿得起,可是也沒有一樣特別出彩。但是他的人緣特別好,有了好事不大有人想到他,因為知道他不會爭,可是有了壞事、有了難事,大多數人都會想到他,因為知道他不僅會幫忙,而且一定不會把事情辦砸了。
這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了,林子仍然起得早,推了推妻子,叫她起來去喊嗓子、練功,看到妻子懶懶地坐起來,就帶了兒子小弦兒到外麵去跑步。父子兩個人跑了兩圈,又練了一套拳,這才買了豆漿油條繞到小樹林邊上,去叫鍾靈格一同回家吃早點。小樹林裏很安靜,沒有聽慣了的那個圓潤渾厚的嗓音。父子倆交換了一個眼色,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驚奇,十多年了,從來沒有一天她不出來喊嗓子的,連大年初一都不例外,風晴雨雪從來都沒間斷過,哪怕一天。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父子倆走到她慣常呆著的地方,那裏草地上有一條十多米長的小路,是她每天喊嗓子的時候踱出來的,現在那裏隻有一條小路孤零零……
父子倆急急忙忙趕回家,推開門看到鍾靈格還是早上他們倆離開時的樣子,懶懶地坐在床上,雙手抱著腿,下巴放在膝頭,頭發披在肩上,滿臉都是眼淚。那個淚,也還是兀自不停地從父子兩個人都很熟悉的美目中滾滾而下,鍾靈格也全然沒有動一下、擦一擦的意思。林子這下就慌了,把早點放下,對兒子說:
“弦子,你先吃,吃了上學,上學去!”
說罷,輕輕地走進臥室,把房門輕輕地掩上,又輕輕地坐在了妻子的身邊:
“怎麽啦?”
靈格隻是搖搖頭,還是流眼淚。
“吃飯吧,該上班了!”說著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還是搖搖頭,還是流眼淚。
“你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林子嗓音中帶出幾分焦慮,他真的不知道一向和平、幸福的鍾靈格,怎麽會這麽痛苦。
“林子,”她哭得抽抽噎噎的,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林子,今生今世我要是不能到美國去一趟,我就白活了。”說著扒在林子肩上抽泣。
林子聽了這話差一點兒笑出來,這算什麽事兒啊?出國誰不想,可也不至於死去活來吧?不過他沒有真的笑,主要是妻子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確實讓他心疼:
“好了,好了,別哭了,快上班去吧!這沒譜兒的事兒,想也浪費感情啊!”說著他就哄小孩兒似的,推著妻子去吃早飯。妻子沒再出聲,推開了他,又躺回到枕頭上去,用被子蒙上了頭。林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默默轉過身去,關上了房門,上班去了。
林子騎著車,心裏頭就有一種淡淡的說不出的哀愁,似乎才品出了一種味道,一種結婚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清楚的味道。就是自己和這個家,對於妻子來講,壓根就沒有什麽分量,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正在沉思,一個聲音把他喚醒了,發現是團部秘書擋住了去路:
“快到團長辦公室去,有急事兒找你。”
“找我?”林子覺得驚訝,進曲藝團這麽多年,不僅團長沒找過他,他也從來沒為任何事找過團長。帶著滿腹的狐疑,林子來到了團長的辦公室。
“來,來,林子!快點坐!”團長很親熱地跟他打招呼,並起身去把房門關上,“林子,有件事兒要跟你談談,不過你要嚴格保密,否則會引起很多麻煩。”團長的語氣和神態使林子相當緊張,不知道出什麽事兒了,“是這樣,根據中美文化交流的協定,我們團也接到了出國演出的任務,團黨委,經過慎重討論平衡,已經確定了出國人員的名單。為了避免是非,我們先個別談話,等到一切就緒之後再公布。你是這次出國演出團的成員。”
“我?”林子非常吃驚,“我既不是主力演員,也不是主力配器,我去幹什麽呀?”
“哎,你可別這麽說,在黨委討論名單的時候,別人還都有爭議,隻有你沒有人有異議,一致同意,一致認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團長拍了拍林子的膝蓋,“你是演出團秘書、總務、翻譯助理、舞台監督和演員替補、樂隊替補,擔子相當重啊!團裏英語熱的時候,幾乎80%的人學英語,可堅持下來,並學有所成的就你一個。好好準備吧,今天就不要上班了。”
林子暈呼呼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回身遲疑地問:“有她嗎?”團長搖了搖頭,“那把我留下,換她去,行嗎?”
團長把手擺得像是趕蒼蠅似的:
“那怎麽行?團裏像她這樣的演員很多,可是像你這樣的全才就一個啊!”
林子回到家,見妻子雖然已經不再哭了,可還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想想自己從來沒想過出國的事兒,一下子就去了,而妻子的出國夢,卻仍舊隻是一個夢。心裏就覺得好像欠了她什麽似的,默默地坐在妻子床邊,幾次欲言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怕刺激她、怕傷害她,可又明知早晚她也得知道。
一向不太敏感、不太注意別人、不太注意林子的鍾靈格,這個時候也覺出有些異樣了,她向丈夫投去疑問的目光。林子承受不住這滿含悲傷眼睛的探尋,側轉過頭去,看到桌上兒子吃剩的早點,已經都涼了,再也沒有新鮮的熱乎勁兒了,完全是一堆倒胃口的食物,就去收拾,並且一邊收拾一邊說:
“我給你回鍋熱熱,別餓壞了。”他盯著那個早點,好像是和油條在套近乎,“團裏出國演出的任務,團長說讓我去,你說我去不去呀?”最後這個“呀”字說得極其溫婉柔和。沒有回答,油條當然不回答。可人呢?那個會說話的人,該不是氣暈過去了吧?
林子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看到的景象使他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