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絲

        接近聖誕節，門診盡管沒有雇員，我跟太太還天天看病人, 數量與去年相比差不多，我每天早晨還去醫院額外看幾個住院病人，所以下半年的收入比去年同期還要高一點，彌補了上半年新冠病毒流行給門診造成的部分損失。隻是兩人像螞蟻一樣天天忙碌。為防止病毒傳染，對每一個到門診裏麵來看病的人都嚴格篩選，凡是懷疑有病毒纏身的病人都在室外或者待在汽車裏等我去看，這樣增加了很多額外的步驟，更加勞頓。不過謝天謝地，我們自己目前安好，沒有病毒侵入體內，耐心等待疫苗創造奇跡。

        本來這次要一起寫兩個都是六年的門診病人，後來覺得沒有太多的可比性，還是分開來寫為好。 今天講珍妮絲， 為她服務，讓醫生覺得是沐浴在陽光明媚的春天，一天的好心情就開始了。

        珍妮絲昨天來做年度體檢，一進門就表現出非常後悔的表情，說你看我現在的記性，我想好了要給你們帶聖誕卡和小蛋糕的，可是車開到這裏才發現忘記了。我等會一定回去拿。我說你就不要麻煩了，你的心意領了，就算吃過了，可是她一本正經地念叨著不行不行，不能食言啊。

        珍妮絲 77 歲了，美國本土出身，沒出過國門，沒上過大學，一直拿著不高的工資，做著接待員的工作。她每次來門診都穿著得體，幹幹淨淨，說話輕聲柔氣，就怕得罪什麽人。她工作了一輩子還覺得不過癮，退休後到現在還一周做 3-4天全日製的誌願者。珍妮絲沮喪地告訴我，由於病毒流行，她原來做誌願者的地方現在臨時關門了，不需要人，讓她覺得自己變得無所事事，像個吃閑飯的寄生蟲了。

        去年，她左側肩膀疼，拍片做理療都沒用，後來核磁共振居然發現是韌帶斷裂，做了關節鏡修複治療，效果奇好。做手術前她對誌願者負責人千叮萬囑一定要給她留住位置，手術後她還要去工作。她女兒看了直搖頭，覺得媽媽是工作狂。

        珍妮絲謹小慎微，做事小心，事事安排得細致周到。每次看病必提前幾天預約，來之前一天必打電話確認。她右前臂有一個痣，幾十年大小一樣，可是她每年體檢都要叫我給她量一下尺寸，前年居然大了一毫米，因為她有黑色素瘤家族史，所以很擔心。我給她做了切除活檢，小手術前她問了又問，生怕出錯。她問問題前先讓我不要笑她問得不合適，或者太天真了， 這樣的病人你忍心說她囉嗦嗎？我讓她盡量問，直到沒有問題為止。 後來報告說良性的，她才感謝上帝，慶幸沒事。         

        行醫時間越長，你越會感到這樣的病人越來越少。 他們那一代的人漸漸老去， 傳統的看醫生的方式在漸漸的改變。過去幾十年來美國社會出現了多元性，連我們這樣的外來醫生都活躍在美國醫療界，醫療環境氛圍的改變是醫生帶來的呢，還是不同病人帶來的？

寫於 2020 年 12 月 22 日

[NJM]

God bless you, doctor, and thank you 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