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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老爺

(2019-09-05 02:13:04) 下一個

從來沒想過養貓。

貓老爺是我父母家樓下的流浪貓，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出現在樓下的。過去沒有這樣那樣規定時，樓下有八九隻貓，有些是媽媽帶著幾個小的。每天傍晚總有好心鄰居下樓扔垃圾時順便把挑出來的肉魚飯單獨放在敞開的袋子裏或者快餐盒裏，擺在固定的地方，天一蒙蒙黑他們就出現了。後來越來越少，隻剩下三四隻，因為白天很少見到他們，所以也分不清誰是誰的。趕上飯點，我都盡量放輕腳步，不看他們，免得驚擾了他們晚餐時間。不知不覺多少年過去了，最後這五年基本就是那兩三隻，最初因為我媽住院，我回國的次數由每年的四次，增加到兩個月一次。見到那幾隻貓的概率也跟著增加。常常午休的時候或者我回家，或者出門，都能看見貓老爺有時躺在車頂上曬太陽，有時躲在車下陰涼處打盹。再後來我父親也住院了，我改成每個月都回家探望他們。在兩個醫院之間跑來跑去。去年夏天，我記得很清楚就是抓到牛牛的那個時間，發現貓老爺臉腫的，還有血跡。但是他很警覺。我稍微靠近點，他馬上就跑了，根本看不清楚怎麽回事。問樓下值班的，他們都說貓老爺很膽小怕人，沒人能靠近他。就這樣，時不時看見他，臉依然是腫的，依然到處是血痂，身上的毛越來越少，能看見一塊塊光禿禿的。去年冬天有過幾次寒流，非常擔心，問喂貓的鄰居，她說她每晚放的飯和貓糧都被吃掉，應該沒問題。我求她能不能抓住他，至少可以帶去看看醫生，打個疫苗什麽。不過她並不感興趣，不想有這個負擔。雖然我告訴她，我可以出這個費用。她非常不解地說，這些流浪貓自生自滅，現在有飯吃已經很好了。話不投機，以後再沒問過她，見麵除了問候一聲也懶得再說話。

今年開春後，陽關燦爛，中午我趕回家遛祥子，一下樓看見貓老爺躺在地下車庫出口那裏曬太陽。他看見我和祥子一反常態，動都沒動，我請值班的幫我牽著祥子，我自己輕手輕腳走近貓老爺，跟他打招呼，他睜開眼看看我還是沒動，我蹲下來又跟他打招呼，他依然沒動。我感覺不好，轉身回家，祥子也不遛了。那時剛好多多被退養，剛飛回廣州，他的航空箱我刷幹淨放在陽台曬。取了航空箱，又拿了一條大毛巾，一條最細的牽引繩，正好冰箱裏有煮好的雞肉拿了幾小塊。下樓一看貓老爺還在那裏躺著，連姿勢都沒變。我把雞肉放他前麵。他費勁地抬起頭吃了一小塊，就又躺下了。我試試撓撓他耳朵後麵，他不動就是那麽躺著。我不敢遲疑，拿出大毛巾連頭到腳一蒙，抱起來就請值班的幫我一起把貓老爺塞進航空箱，帶上他直奔葉醫生那裏。

貓老爺中耳炎非常嚴重，兩腮腫得臉都歪了。因為難受，貓老爺經常撓耳朵，耳朵都撓爛了，化膿流水，所以臉上，脖子上到處是血痂，硬嘎唄兒。加上鼻支，流著大膿鼻涕，所以臉上已經不象個貓樣了。長期生病，營養不良，終於拖垮了他，躺在那裏沒有力氣再動。頭三天打針吃藥沒什麽效果，葉醫生就兩次割開兩腮的位置擠出膿。我每天去他，看見他的臉腫得更歪歪著了。為了治皮膚病，全身的毛都剃掉。比第一天還不像貓，樣子更慘了。我都懷疑他還能不能活下來，葉醫生說看造化吧。麗霞和花花去看他們的貓時也會幫我看看貓老爺，花花還給貓老爺蒙個濕紙巾，說給他來個麵膜軟一軟臉上的鼻涕嘎唄兒。

我去看貓老爺時試著抱他出籠子，大概他記恨我令他失去自由，又踢又踹，逃回籠子裏不讓我碰。轉眼幾個月過去，葉醫生說，貓老爺好了，就是要一輩子拖著大鼻涕。而且告訴我貓老爺跟他們混得很熟，經常纏著他們要好吃的，不給就絕食。而且毛也長出來了，是個橘貓的樣子。我一點不懂貓，對貓的那點常識都是在這個壇子看來的。

阿星最不喜歡貓，每次都想過去跟貓老爺比劃比劃。有時沒看住他出了籠子一轉彎就進了貓老爺那屋，站起來扒著貓老爺的籠子門叫板。貓老爺伸出一個胳膊，努力地伸長劃拉著，阿星的頭就左躲右閃，我們怕阿星吃虧每次都趕緊拉開阿星。阿星還不服，還回頭嚷嚷著，好像跟武漢人吵架一樣，老子跟你明天見！

隻要把阿星拉開，貓老爺就又鎮定地坐在那裏冷眼看世界的神態。

六月份起，我再去看貓老爺的時候，發現他經常無精打采地縮在那裏，懶得動的樣子。我開開籠子門，給他換水，擦籠子裏麵，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即使門開著他都懶得探頭出來看看，跟以前那種隨時準備逃跑的樣子完全不同。我覺得是不是關得太久抑鬱了。過去這段時間關注阿星，龍龍他們，忽視了貓老爺。

貓老爺還剩半顆門牙，其它的都掉了。葉醫生說他有五六歲或者七八歲的樣子。打小沒家，狀況不好很難估計年齡。這幾個月體重增加了一點點，但是飯量還是不大，不愛吃幹貓糧。還有鼻支後遺症，麗霞，花花他們都是救助貓的，家裏本身就已經很多貓了，不能收留貓老爺。我開始發愁貓老爺的後半生，總不能一直在葉醫生那裏蹲籠子吧，那真是生不如死。

五月份陪著我爸走完最後的日子，熬過難熬的第一個月，又扛過了艱難的第二個月。祥子，二黑娘，小黃大黑，阿星，多多，牛牛，龍龍他們給了我很多安慰和力量。

這次離開廣州的那天，坐在車裏開出我們院兒的時候，望著我家的那棟樓，心裏覺得空蕩蕩的，決定自己留下貓老爺，看著他，就想起過去幾年的奔波。跟著我貓老爺也不用一把年紀還要學外語。我家八戒毛毛祥子都說中文，容易溝通。突然想起來，我家怎麽全是男孩啊？！

貓老爺提前四天就到了上海姆媽家，被無微不至地照顧著，還半年來第一次曬了太陽。一生中第一次用了貓沙。

2日上午，我和上海姆媽在浦東機場匯合，把貓老爺小心翼翼地塞進包裏，把狗送去托運就跟上海姆媽告別了。辦理登機手續的小妹妹心眼好，跟值班主任商量鎖住了一排座位給我，這樣登機後，把軟包的兩邊打開，貓老爺就有特別寬敞的位置，好比小戶型的兩房一廳一樣。空姐讓我用毯子把包蓋住一半，就不怕有風吹著他著涼。路上我經常伸手到包裏摸摸，怕他冷又墊了一個毯子。一路貓老爺不吃不喝不聲不響，下飛機趕火車，換汽車，再換火車，從離開上海姆媽家到進我家一共23個小時。終於熬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