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紅蜻蜓

 

陽光下的紅蜻蜓

             ---給那個永遠住在我心裏的女孩

小學四年級的暑假，家裏搬到了父親單位新蓋的宿舍樓裏。這是一個一排三棟的樓群，在那時不過十歲的我眼裏，簡直是摩天大廈！更加上佇立在大路邊的土丘之上，兩邊分別又有馬路。地勢之險峻雄偉，與水泊梁山無異！

搬到這“山寨”過了幾天，住樓下的小鬆來找我一起去“護寨河”邊玩。“護寨河”，就是靠“山寨”側邊的一條淺淺的小溪。裏麵遊著極細小的魚蝦，偶爾還有一兩隻比硬幣略大一點的螃蟹。對於那時充滿好奇的孩子們來說，簡直是大自然的寶藏。

我正和其他兩三個男孩比劃忙活著在溪水拐彎處圍一個小壩，便於撈魚撈蝦。一瞥眼看見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女孩，離著小溪幾步的地方看著我們這邊。她穿一身淡紅鑲著金絲花邊的連衣裙，白白的長襪和暗紅色亮亮的小皮鞋，兩根烏黑的辮子上紮著漂亮的蝴蝶結。

小鬆也看見了，招呼她說：“小玉，你也來幫我們和些泥巴，把這個水壩再堆高些，多抓幾條魚回去煮湯！”

小玉看了看我們髒兮兮的雙手，連連搖頭。卻沒有走開，反而小心地走上前來。一邊豎食指到嘴邊示意我們不要說話，一邊身體前傾地慢慢往前夠。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她正前方的一叢花草上，停著一隻蜻蜓。這蜻蜓細細的，不到一根手指長。若不是它一身鮮豔的通紅，還真不容易發現。

小玉屏住呼吸躬身下去，蔥根一般的手指慢動作地一點點要去夾住蜻蜓的翅膀。我們在一旁看著，自己也忘記了和泥巴。世界一瞬間仿佛都進入慢節奏，屏住呼吸關注著。

那蜻蜓卻好像早有所料，先是微垂著兩翅假裝不知。在小玉的手指還離開大約一寸的樣子，兩翼輕輕一振，早飛過了小玉紮著蝴蝶結的黑發，得意地盤旋著。

小玉有些懊惱地跺跺腳。見我們嘴角上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笑意，憤憤地自言自語：“哼。你們以為自己捉得到嗎？”

我不知從哪裏來的好勝心，和好為人師的德性，開口道：“捉蜻蜓不能太慢。看我的！” 立刻把手上的泥在溪水裏洗淨了，就來尋那隻紅蜻蜓。

這紅蜻蜓見前次輕易戲耍了小玉，估計也有些托大，又在近前一株草尖上停下。

時值下午，陽光下的小溪邊蟲鳴水響。花熏草香之中，這隻紅色的小蜻蜓，是那麽鮮豔。我幾乎能感到它為自身美麗的驕傲，還有身邊小玉緊張得捏緊的手。

我的手指在蜻蜓後上方停頓幾秒，突然出手一把鉗住它的時候，我聽到小玉驚呼地叫出聲來。我轉過身，看見她臉上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心底的得意，超過了那紅蜻蜓剛才戲耍小玉時的百倍。

我大咧咧地把還捏在手指間的紅蜻蜓伸過去給她：“呐。拿去玩吧。”

忽然我看見小玉的笑容不見了。而是在臉上顯出焦急起來：“怎，怎麽，這蜻蜓怎麽翅膀斷了！！”

我仔細一看。可不是，剛才我下手太快用力過猛，把它一邊的翅膀給折斷了。

小玉把蜻蜓放在手心上，著急地說：“快飛，快飛，飛得高高的。。” 

可是蜻蜓撲騰撲騰著就是飛不動了。

看著小玉越來越難過的表情，我結結巴巴地說：“誰。。會想到。。這蜻蜓翅膀這麽不紮實。。”

小玉搖著頭，把紅蜻蜓小心地放在一片厚厚的葉子上，一半對我說一半自言自語：“我，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要捉蜻蜓了。”

她不願讓我看見她要哭的樣子，扭頭跑了。

我跟了兩步。看她跑回山寨。自己悶悶地回到小溪邊。紅蜻蜓被風一吹，落在溪水裏，順流而下看不見了。

幾天後，我又獨自在小溪邊玩。小玉走過來，看了我一眼，半垂著頭細聲說：“那天你幫我捉蜻蜓，我還沒謝謝你。後來還怪到你頭上。對不起。。”

我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紙團，攤開皺巴巴的紙遞給她：“努，給你的。”

小玉看到紙中間用彩色鉛筆畫的一隻鮮豔漂亮的紅蜻蜓，一瞬間露出驚喜的笑容。

她接過去看了好一會，抬起頭來說：“謝謝你。真好看。就像要飛起來一樣。。。”

我看著小玉長長的睫毛下亮晶晶的眼睛，紅撲撲的臉蛋上純真的笑意，想說：“你現在的樣子，比紅蜻蜓要好看一百倍。” 可是嘴巴僵住了。

有首歌唱到： 

      陽光下的紅蜻蜓， 你現在哪裏？ 
      童年時候遇見你， 那是哪一天？

 

 

2022年  初春
東風醉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