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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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社為什麽會搞砸?

(2021-06-30 04:50:05) 下一個

上世紀50年代,剛完成土改,黨產共讓農民組織起來,成立互助組、初級社,之後迅速升級到人民公社。每家每戶把土改分到的田地和牲口交出來,歸公社所有,實行集體經濟。這個集體分三級:公社、大隊、生產隊(小隊)。因此農民又叫社員(隊員)。

土地和生產資料是大家的,大家一起勞動,一起耕種一起收割。打下的糧食上交公糧,剩餘的歸給所有參加勞動的社員個體。

一開始大家很開心,新鮮啊,回到了原始社會。每個人不再是獨立的個體,都成了集體的一分子,有福一起享。人與人之間再也不用比誰更勤勞致富了,要富一起富,因為都是一家人了,這個家就是人民公社。即使是下地幹活這種不討喜的事也變得很有趣啦,集體勞動,大家一起幹,勁往一處使,人多力量大,那場麵熱火朝天的,太好玩了。

然而事與願違,人民公社不好玩,從1958年“人民公社好”到1982年分田包產到戶,整個生命期24年。很短命。

人民公社實行的是公有製計劃經濟。在這個集體裏麵每個人都沒有權力決定地裏種什麽。種什麽由國家政策決定的,國家讓種什麽就種什麽,當然是以糧為綱。而農產品也是不能自由買賣的,農民分到的糧食留下自己吃的,剩下的不能拿市場上自由出售,因為沒有市場,要賣也得賣給國家指定的供銷社。種地用的東西:農具、農業機械、能源、化肥、薄膜、農藥,甚至種子,這些工業品的定價都是由國家定的,而農產品的收購價也是國家定的,農民沒得選擇。兩者一高一低形成的“剪刀差”讓種地的利潤大多被國家剝削幹淨,靠種莊稼收入非常低,結果造成城鄉差別、工農差別。農民排除在國民待遇之外,任其自生自滅。

七十年代,我的老家無錫農村種雙季稻,不是農民自願的,是國家指定要種的。5月底種早稻,8月初種晚稻,農時不等人。農民的勞動十分繁重,增加的雙季稻米(早秈)產量低質量差,農民生活更加困苦。在人民公社計劃經濟體製下,農民的生產活動成為一種被動的機械式的勞動,極大抑製了生產者的創造性、自主性、積極性。

那時我看到——農民真苦,農村真窮,農業沒希望。

生產隊以種糧為主,兼經營一些副業,收入以按勞分配的形式分給大家。如何量化社員參與勞動的多少?公社發明了一種計量單位叫“工分”,以一個成年社員勞動一天(一個勞動日)為一個工分。掙的工分多的多得,工分少的少得。

這樣的按工分分配是一種計時製,隻考慮了勞動的時間,沒有計算勞動的效率。一個生產隊裏,各個社員的情況是不同的,體力有強有弱,技能有高有低,年紀有老有壯,品行有懶有勤,大家無差別對待,加上男女同工同酬這樣顯然不平等的政策,每個人做一天得同樣的工分。這種平均主義大鍋飯的計分製從根本上挫傷了人的勞動積極心。更遑論隊裏年終可以拿出來分的錢少的可憐,在文革期間,蘇北鹽城淮陰一些窮隊,一個工分的合不到一毛錢。

人民公社的分配製表麵上實行的是社會主義按勞分配原則,實質上是多勞少勞平均分配。這種體製使得能幹的吃虧,老實的被人占便宜,其結果是大家都不想好好做了,反正出一天工算一天的工分。

消極怠工的現象導致勞動效率低下,在人民公社的農村成為普遍現象。社員出工不出力,在田頭邊勞動邊玩鬧。作家張賢亮回憶他當年右派時下放去寧夏農村勞動的見聞,農民不幹活,在田頭胡鬧,一群婦女社員捉住一個男社員,按倒在田裏脫褲子,再把泥巴秸稈往那男的性器上亂塞亂擦,這種情景跟我在老家農村看到的田頭場麵相差無幾。

人民公社到了八十年代搞不下去了,如果第一個原因,計劃經濟捆住了農民的手腳是屬於外在的因素,那麽第二個的原因,分配中的平均主義讓人失去勞動的積極性則是直接從內部摧毀了這個集體經濟。

人民公社是在當年蘇聯集體農莊的啟發下建立起來的,從共產黨的理論說,新一代農民作為公社的主人,經過共產主義教育的改造,具有了高尚的思想道德,這種道德所產生的勞動自覺性可以對分配體製中的不足作出補償,人人以勞動為光榮,因此勞動積極性應該比以前任何曆史階段都要高漲。可事實不是這樣的,這種思想道德所產生的作用如果有也是微弱的。這裏麵有一個深層次的因素被忽視了,那就是人本性的自私,這種自私來自於人這種生物的原罪之中。而原罪是無法通過道德的力量得以改變的。

人的自私本來是正常的,可以通過建立有效的社會契約來約束。道德可以抵禦自私,但這是暫時的,如果靠道德自覺來建立一個長期穩定的生產關係那就靠不住了。反過來說,如果沒有辦法建立一套完備的契約來約束人的自私,那麽由此而產生的生產關係一定會崩塌。

人民公社企圖以社會主義思想道德激勵出來的勞動積極性來消弭分配缺陷帶來的消極,這種企圖是反人性的,其結果徒勞無功。道德在人性麵前不堪一擊。

從人民公社運動的實踐和失敗中可以看出,人性中不勞而獲、少勞多得的惡在公有製的庇護下得以滋生壯大,並且對善(積極勤勞)進行合法的掠奪和寄生。為了抗拒這種掠奪,善也不得不改變自己,變的不那麽善,盡管這個過程對於善而言是痛苦的。

因此,任何形式的公有製對於誠實勤奮的善良人來說都是一場災害,而對於好吃懶做、貪圖不勞而獲的流氓則是一場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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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注冊很麻煩 回複 悄悄話 因此,任何形式的公有製對於誠實勤奮的善良人來說都是一場災害,而對於好吃懶做、貪圖不勞而獲的流氓則是一場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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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同!誠實,勤奮,善良的人在哪一個體製都隻能混口飯吃
曉悟之 回複 悄悄話 資本家拿手是是消費者商品創新。創新的產品有大量消費者。基礎科技創新有所不同,一靠是自由環境(例如教授終身製等)二是政府用納稅人的錢來分發給,美國的各公立和私立大學和各種 研究機構,例如軍事研究這一類就有很多基礎創新。有時很難兩者
京工人 回複 悄悄話 “加上男女同工同酬這樣顯然不平等的政策,每個人做一天得同樣的工分”
......

浙北我當知青的農村沒有男女同工同酬,男全勞力每天10個工分,女全勞力才7分,我們李慶霖事件以後的知青算是有政策優待,9分,其實知青幹活遠不如當地婦女。每人工分值每年以生產小隊為單位評議。
chichimao 回複 悄悄話 人民公社 搞砸了. 但搞出 人民公社 害了無數人的黨 不負責 ,不檢討.擦擦屁股 仍然正確 偉大的領導我們.可憐又卑微的人民 才剛吃了兩天飽飯 就滿懷感恩載德了?

下次又有那個偉大的太陽 領導我們搞出個甚麼花樣,誰能製止他?又有幾人能逃過下一次刼數?
ZWM421 回複 悄悄話 國企是另外一種人民公社。現在還和國企打交道。最高原則是不要讓領導犯錯誤,員工自己也不要犯錯誤。一旦犯錯誤,高升的機會就沒有了,平調都難。所以國企不會創新,不會開發,不會做任何冒險進取的事情。早期那些創新失敗的人都死的很慘。因為國企不是領導的,領導稍有失誤,還會被舉報。一個員工因為對領導不滿,用刀砍了領導。該領導明白了,這企業又不是我的,不值得為此送命。國企已經完全沒有發展的原動力了。政府,國企,銀行。。。都不是員工和官員的,領導的。人們已經失去對國家,政府,國企發展的原動力了。保住現有的,就是保住自己的飯碗。隻有一個人還有原動力,大家知道他是誰。因為,一切全是他的。
ZWM421 回複 悄悄話 我在63-72年在無錫農村長大,江南。親眼見到的是鄰居一家3口,到早稻快收的時候鄰居已經沒有糧食了,正是要體力收割的時候。到我家裏借,我們也隻有一個缸底了。他們的孩子可憐巴巴,吃飯的時候在我家門口,我奶奶會給他幾口。第一波大米收下以後,馬上去磨坊,馬上回來煮米飯。我看他們餓的,男的連吃三大碗,就鹹菜,醬油。我奶奶會給他們加一勺豬油。我是因為我父母會寄一點錢來, 可以買商品糧,家裏才勉強接上。現在想起來,那種貧困,是極度貧困。這裏是魚米之鄉呀。老人說人民公社剛開始的時候,吃的很好,到後來,粥裏沒有了米, 自己又不能種,也不能養,幹餓。河裏的魚蝦全吃沒了。
GoBucks! 回複 悄悄話 人的生產能力不一樣,導致財富差別,階級的產生。共產黨要消滅階級是不現實的。
insoine2 回複 悄悄話 順勢而為,治理國家也是一樣, 毛的那套是against human nature, 失敗是不可避免
的。
毛自己到晚年可能也捂到了這個道理,所以他說了他可能隻改變北京的幾個地方。 可憐的是毛粉,夠愚蠢了,連這個簡單的道理還不明白。
Dalidali 回複 悄悄話 其實這個道理兩千多年前秦國就搞明白了! 讀讀商君書,毛的“馭民術”就是商鞅那套的現代版!
Dalidali 回複 悄悄話 但這種社會有一個好處! 好“管理”!
因為很多心思和時間都花在想方設法吃飽肚子上! 少了”溫飽思淫欲“的機會! 什麽民主啊自由啊,都不重要了! 人家還會反問”民主自由能當飯吃嗎”? :)
Dalidali 回複 悄悄話 ”“從人民公社運動的實踐和失敗中可以看出,人性中不勞而獲、少勞多得的惡在公有製的庇護下得以滋生壯大,並且對善(積極勤勞)進行合法的掠奪和寄生。為了抗拒這種掠奪,善也不得不改變自己,變的不那麽善,盡管這個過程對於善而言是痛苦的。

因此,任何形式的公有製對於誠實勤奮的善良人來說都是一場災害,而對於好吃懶做、貪圖不勞而獲的流氓則是一場盛宴。”“

總結的好!
ahniu 回複 悄悄話 勞動不產生新財富,隻是成本。自由交換才產生新財富。
紅米2019 回複 悄悄話 似乎主要是兩點:一是大鍋飯,這個說的比較多。二是計劃經濟和剪刀差造成農村總所得過低,平均下來普遍貧困。前者有社員評議工分的辦法,理論上也應該可以做到多勞多得。後者一是有國家發展階段的因素,二是極左思想,第三是否也因為當時信息和農業技術落後,計劃經濟無法及時適應社會需求?
回首前塵 回複 悄悄話 樓主總結的很好
淮二學子 回複 悄悄話 這是人性,沒有辦法的事情!
五湖以北 回複 悄悄話 好文,我們那邊農村當時一個工分才值五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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