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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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往事(十三)2

(2019-01-26 10:54:06) 下一個

6月份終於專業4級考試結束,周蔚過了,考得不好不壞,在班裏屬於中等偏上。可是就好像以前這段日子都是因為有個考試鞭策著,精氣神兒在那兒。現在考完了,人整個就鬆懈下來,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

周蔚的爸媽準備出國常駐了。奶奶在的時候,媽媽都是在家陪奶奶。這麽多年過去了,爸爸的工作性質導致倆人經常兩地分居。現在奶奶走了,周蔚和妹妹也都上大學了,他們終於可以團聚了。可是周蔚就是覺得舍不得。爸媽走前去上海探親,主要是見周蔚的姨媽和舅舅,也順便見了黃毅,算是第一次正式和自己女兒的男朋友見麵吧。因為電話裏不好說,爸媽回來才告訴周蔚他們對黃毅的印象。怎麽說呢?他們覺得黃毅是個好孩子,懂禮,懂事兒,也成熟。但有哪個父母不是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說到底,他們還是覺得黃毅配不上周蔚。

“周蔚,我們知道你和黃毅的感情,所以我們也不會強製你。但是他是學財會的,你學外語,以後又想出國,你們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麽辦呢?”媽媽這麽問周蔚。

“沒想過。媽,您別問了,我們還沒到那一步呢。”周蔚覺得心裏有些煩亂。

“就算你們還沒到那步,我們馬上就要走了,如果你身邊有個人幫著,我們出去也更放心。你也指不上黃毅吧?”媽媽的話一句句都戳在周蔚的痛處。

“沒事的,就我和周藍,都這麽大了,需要什麽幫助啊?這些年你們輪著出差、不在家,我們不也都過來了。”周蔚咬著牙,不讓自己露出任何軟弱。

“記得我說過的話吧?愛和痛苦是不可分的。如果你們現在有感情,以後再分手一定會痛苦,不管是誰放棄誰。”

爸爸也加上一句:“不過,愛情並不是生活的所有,你還年輕。”

周蔚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她不知道怎麽開口告訴爸媽,她和黃毅雖然好了這麽多年,現在她卻想變心了。想起變心這個詞,她就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黃毅,但又無可奈何。

剛過完生日周蔚就病了。周蔚的病來得突然,可能就是流感,沒有什麽其它症狀,就突然發燒了,然後渾身酸疼,頭暈,爬不起來。周蔚很少發燒,所以同宿舍的薛寧看她臉那麽紅,一摸她頭,說她發燒了的時候,她還有點不信。結果同學拿來溫度計一量,39度7!晚上,她躺在宿舍裏,薛寧不放心她,也陪著在宿舍裏做功課。難得宿舍裏一段安靜的時間,聽著鬧鍾滴滴答答地走著,她心裏居然是一片寧靜,沒有像往常或受傷或生病的時候那麽想念黃毅,想念他心疼她的感覺。她真的就對這份感情沒有什麽期待了嗎?還是她在奢望著大哥哥能來看自己?周蔚覺得都搞不懂自己了。

病好了以後,她也寫信告訴了黃毅。黃毅的回信卻沒有多說一句關心的話,完全不像往常那樣著急地問她有沒有好,讓她以後多注意,不要讓他擔心什麽的。她想問自己:他還是愛我的嗎?也許到時候該放棄了,她不想愛得沒有尊嚴,也不想以後再傷害得更深。可是她怎麽開這個口呢?猶豫來猶豫去,轉眼就暑假了。周蔚想,也許麵對麵說會更好吧?她心裏反反複複,想不清楚。

還沒等她想清楚,黃毅回來了。回來的第二天,他們約好了在周蔚學校見麵,要放假了,黃毅說幫她把一些學校的東西帶回家。周蔚騎車到建國門的時候,一個大學生模樣戴眼鏡文質彬彬的小夥子攔住了她。

“能問您點兒事兒嗎?”小夥子還挺有禮貌。

周蔚是個典型的北京姑娘,總是喜歡急人所難,當然就說:“什麽事兒啊?”

“您看,我是xx大學的,到北京來找同學。可是真不好意思,剛才錢包丟了,您能不能借我五塊錢。我把您地址留下,等我回去就把錢給您寄回來。”

要擱今天,周蔚肯定覺得這是個騙子,停也不會停。可那會兒騙子還沒那麽多,她看這人也不像壞人,就不由分說拿了五塊錢給他。當然這人也把周蔚地址記下了。

見到黃毅,周蔚把這事兒一說,黃毅不由氣得說她:“你怎麽那麽傻啊!這人肯定是騙子。你看你怎麽拿回錢來吧!”周蔚一聽也有些生氣。雖然她覺得黃毅說的也有道理,可黃毅的態度卻讓人難以接受:剛見麵就吵架,見麵又有什麽可期盼的?而且即使自己錯信了騙子,起碼說明自己是個善良的人吧?心裏已經夠難受了,還要挨批評。

回家的時候,周蔚提議去百盛看看。其實周蔚很少逛商場,窮學生根本沒錢,隻是想換個心情罷了。百盛的一層都是賣首飾的,周蔚走走看看,已經差不多忘了早起的不愉快。在一個櫃台裏,周蔚突然看到一塊玉環項鏈,雕得非常簡潔精致,不由得對黃毅說道:“黃毅,你看,這塊玉佩多好看。”沒想到黃毅陪了她這麽久早就不耐煩了,也就說道:“是好看,但我是窮人,買不起這些。”周蔚聽出了他語氣裏的不耐和諷刺,心裏冰涼一片,眼淚也蓄在了眼睛裏:這麽多年了,我是不是嫌貧愛富的人你都不知道嗎?!後麵一路周蔚都沒再說話,黃毅也並沒像往常那樣追問她怎麽了。晚上到家,周蔚越想越覺得沒意思,也許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

過了兩天,周蔚約黃毅一起去了他們最喜歡的日壇。是個工作日的下午,天氣悶熱,樹蔭下也不涼快。日壇裏靜謐極了,更顯得知了的聒噪。以往周蔚最喜歡夏天聽知了叫,今天卻覺得知了叫得人心煩意亂。黃毅在她前麵慢慢走著,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過去一學期發生的事兒。看著黃毅的背影,看著日壇的景物,曾經她那麽熟悉的東西,周蔚卻覺得陌生。即使每周三封信,她還是對黃毅的朋友不熟悉,黃毅也不了解她每天生活裏都發生了什麽。還有前兩天黃毅對她的猜疑,她想想都覺得無話可說。

在一座大殿的走廊上,黃毅坐了下來,也拉著周蔚坐下。看著周蔚,他問道:“小蔚,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沒事兒吧?”周蔚別過頭去,是時候該告訴他了吧?長痛不如短痛。

“黃毅,我們分手吧。”周蔚話一出口就流淚了。她不是都想好了嗎,為什麽還要流淚?可她管不住自己,眼淚不停地流。

黃毅半天沒有說話,再開口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小蔚,你想好了?”

“你也並不在乎我了。我生病你都不會問候我一下,我是什麽樣的人你也不再了解,我們再在一起還有意義嗎?”周蔚泣不成聲地說道。

“你終於說出來你怎麽想的了!”黃毅搖搖頭說,不知道是心痛、氣憤還是失望多些。

周蔚扭過頭來,看到黃毅臉漲紅了,緊緊咬著牙,好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看到他的樣子,她的心像被誰攥了一把,疼得喘不上氣來。可是她不想鬆口,怕一鬆口自己就狠不下心了。

黃毅見周蔚不說話,騰地站起身來。過了一會兒,他深深地出了口氣,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小蔚,你去年就這麽對我說過。當時我說,我再爭取你一年,看來我是失敗了。你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你了?還是你看中別人了?”

“我沒有。”周蔚心虛而掙紮地說,她自己都覺得說服不了自己。在朦朧的淚眼中,黃毅顯得愈加遙遠和陌生。

黃毅咧咧嘴,自嘲地一笑:“還有什麽關係嗎?”他俯下身來,扳過周蔚的身子,看著她的眼睛,那曾經讓他那麽熱愛的秀氣、明澈、純真的眼睛。周蔚臉色蒼白,眼睛裏有淚有霧,還有什麽他看不懂的東西。他輕輕說道:“小蔚,你就這麽放棄我了?”

他眼睛裏的水霧讓周蔚不忍直視,但是她心裏又覺得該鼓起勇氣做個了斷了。她看定他的眼睛輕聲說道:“是。”可是說完,想到那些他們一起渡過的充滿理想和希望的日子,那些不複存在的溫柔和甜蜜,她的眼淚卻再次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她這是何苦呢?

“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你不是就喜歡我這點嗎?獨立、不糾纏。”說著,黃毅直起身來,眼淚也掉了下來。他不想讓周蔚看到自己的眼淚,也不知道再說什麽,隻能轉身邁大步離開了這熟悉又陌生的公園。

回家的路上,淚眼朦朧中,黃毅覺得心裏刀割一樣,卻又一片迷茫,就這麽結束了?這就是他四年感情的結果?這就是他辛辛苦苦趕回來要得到的消息?騎車在路上,他隻想大喊:為什麽!為什麽!可是在滿心的不甘、鬱悶和心痛中,他又覺得不解:如果周蔚要走,心裏有別人了,她有什麽好哭的?她不應該高興嗎?

周蔚看著黃毅的背影大踏步地離去,也是心痛加迷茫。她坐在走廊裏哭了好久,才站起身來慢慢往家走。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有什麽好哭的?黃毅好像也並沒有那麽難過,不是嗎?

周蔚一夜都輾轉反側,淩晨才朦朦朧朧睡過去,卻又做了許多夢。早上很晚她才起來,頭昏昏沉沉地。還好是暑假裏,不需要去上課。爸媽已經上班走了,妹妹也不在家,肯定是和趙維出去了。才洗漱完畢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周蔚就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黃毅。一個晚上沒見,他憔悴了許多,胡子拉碴,眼圈都是黑的,一看就是夜裏沒睡。

“我不相信你昨天對我說的,我要你親口再對我說一遍。”黃毅手撐著門框對周蔚說道。

周蔚閉了閉眼睛。再說一遍,她必須得那麽殘忍嗎?可是,這是她自己決定的,決定了就要做到,不是嘛!“對,我說的,我們分手吧。”周蔚帶著顫音地說道。

黃毅用很大的力量抑製著自己的憤怒和傷痛,她看出黃毅又在咬牙了。好半天,黃毅沒有說話,周蔚以為黃毅已經準備走了,他卻低低地說道:“小蔚,你不覺得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沒有人比我能更好地照顧你嗎?”

周蔚心裏掠過一陣刺痛,黃毅說得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了,可是照顧我?她衝口而出地說道:“照顧我?你拿什麽來照顧我?就拿你信裏那輕描淡寫地一句問候?我發燒39度的時候,你在哪兒?!了解我?了解我你會說你沒錢給我買首飾?!”周蔚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突然這麽咄咄逼人。

她聽到黃毅深吸一口氣,再開口他的聲音裏都是難過:“小蔚,是我做得不好。我沒辦法再求你原諒我了。可是昨天你為什麽哭?如果你不再留戀我們的感情,你為什麽難過?”

周蔚聽他這麽說,眼淚又奪眶而出。“我為什麽不留戀?我就是太留戀了,才舍不得讓我們現在這種狀態毀了我們以前那些美好的回憶!我還要你像以前那樣愛我疼我,可是你現在拿什麽給我?”周蔚拚命搖了搖頭,眼淚都甩了出去。

“小蔚!”看她這麽痛苦,黃毅也忍不住眼淚,他一把抱住周蔚,想要攬她入懷,像以前那樣給她力量,給她安慰。

周蔚卻努力掙脫他,哭著說道:“不要這樣!我們還可以做普通朋友,但是我受不了再做你的女朋友!”

黃毅聽周蔚這麽說,一下僵住了。一時間他覺得心灰意冷,臉色變得煞白,想笑,卻隻是咧了咧嘴,周蔚看到的是比哭還難看的笑。黃毅一邊慢慢倒退,一邊說道:“好。就當我什麽也沒說。”說完,他就轉身走了出去。周蔚不由自主地追到大門口,看到黃毅走到樓道口,也不抬眼,一腳踢到門坎兒上,踉蹌了一下。幸好他一把抓住了門框,沒有摔到樓梯下麵去。隻是他還是蹲下身去,手緊緊抓著門框,足足有30秒的時間,都沒有起來。周蔚看著黃毅彎腰的背影和扶在門框上青筋畢露的手,自己的心像被誰重重地砸了一下那麽疼,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她也不去擦,卻忍著不讓自己出聲挽留。過了像半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黃毅才站起身來,一瘸一拐踉踉蹌蹌地走了。

多少年以後,周蔚在一本心理學的書裏看到,沒有安全感的童年會讓一些人變得依賴性很強,愛得越深,怕得越甚。這些人在成年以後會比較難維持一段親密關係,因為他們內心不安,害怕受到傷害。為了避免那個重要的人將他拋棄,他會搶先一步離開那個“被離開”的危險。周蔚於是恍然大悟,算是給自己那時候的“作”找到了一個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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