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場放開黃毅走進安檢門的時候,周蔚就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和黃毅之間的緣分結束了。雖然周蔚的眼淚不受控製不停地流,但她的心裏明白:他們合走的那段路現在到了分岔口,而自己和黃毅各自選擇了不同的岔路。以後這兩條路會合在一起的機會很少了。
現在周蔚坐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這美國南方的小城在夏末秋初特有的明淨天空下懶懶地伸展著,心思不由自主地飛走了。剛剛妹妹來的電子郵件裏說黃毅結婚了。結婚證已經領了,盛大的結婚儀式將在十月二日國慶節期間舉行。既為了這個日子陰曆陽曆上都是雙數,也為了放假期間方便人們參加典禮。而且節日期間誰不願意喜上加喜呢?新娘隻有二十五歲,比周蔚和黃毅都小了五歲。其實這個年齡和黃毅很般配,隻是周蔚想想畢竟比自己小了五歲,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對於三十多歲的女人來說也還算光滑。隻有自己知道在燈光下的浴室鏡子前,周蔚曾怎樣試圖抹平眼角和眉間那細碎的紋路。
曾經周蔚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那個叫黃毅的人,因為袁彬在她心裏占據的位置,因為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因為美國生活的壓力。可想到黃毅在結婚儀式上的樣子,周蔚的心還是疼了。畢竟那是曾經和她談婚論嫁過的人。
如果我真的愛過你
我就不會忘記
當然 我還是得
不動聲色地走下去
說 這天氣真好
風又輕柔
還能在斜陽裏疲倦地微笑
說 人生真平凡
也沒有什麽波折和憂愁
可是 如果我真的愛過你
我就不會忘記
就是在這個十字路口
年輕的你我 曾揮手
從此分離
――《十字路口》席慕容
一
周蔚是保送直升進那所區重點高中的。初中的時候出盡了風頭,班長、市級三好,學習也當過年級第一,周蔚一直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乖乖女。進到高一,突然外校來了很多好學生,周蔚也感到學習壓力不比從前了,尤其是高考也那麽快地提上了日程。糟糕的是,她的物理突然開始跟不上,想初中的時候物理老師多喜歡她啊!她也學得遊刃有餘。可是現在,老師上課時候講的她都懂,可一做作業就摸不著頭腦。周蔚是個內向但心裏有主意的女生,本來很有自信的,但壓力下又無處傾訴,她開始覺得孤獨失敗,就是那會兒開始“春心萌動”的吧?她想著,不由得笑起來,自己當年真是懵懂啊。
高一下的時候,他們去了北京南郊的一個衛戍部隊所在地軍訓。帶他們的排長也才20出頭,會唱歌,寫一手好字,軍事技能一等一,最重要的是吸引小女孩也有一手。不說他夜裏急行軍的時候幫掉隊的女孩子背包,回來的時候身上背了七、八個,跑得滿頭大汗(估計真正訓練的時候也沒這麽狼狽過);就說他最後聯歡的時候,一曲“大約在冬季”,唱得班上多少個女孩子嘩嘩流淚啊!班主任“鋁鎂鈉”(姓呂又教化學,就被同學起了這麽個外號)急得不行,苦口婆心地勸大家不要為排長的煽情難過。可是誰聽她的呢?小女孩情竇初開的年齡,喜歡的不就是這樣的有才氣又有義氣的人嗎?又不知道輕重,擋也擋不住啊。就是那個時候,周蔚也流淚了,心裏暗暗決定放暑假就回來看排長。
可是暑假來臨的時候,大家突然都有了各種各樣的事兒,脫不開身。最後隻有她和佟燕兩個人去了。那天天氣悶悶的,沒有太陽。她們輾轉了兩個小時才到部隊大院,進樓詢問排長的消息,卻被告知排長他們出去培訓了,要一個星期以後才會回來。離開大院的時候,年輕的兵們從樓上的窗戶裏看見她們的背影,吹起了口哨。她們倆哪兒經過這個,早就紅了臉,快快跑了出去。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大雨,車又不來,輾轉三個小時才到家。倆人都蔫兒了,不光是身體累,周蔚覺得心更累,失望、痛苦、孤獨,反正就是憋屈。晚上她偷偷哭了好一會兒才算過去。
開學分了文理班。周蔚雖然理科除了物理都學得不錯,但老師說她數學好,在文科裏有優勢,加上她自己也想以後和爸媽一樣學外語,自然早就決定上文科。可是真分了班,好強的周蔚心裏還是有些失落。新的班級有一半是以前俄語班來的同學,他們從初一就在一起,所以特別團結。而他們這些後來的,就有點兒融不進去的意思,不像高一班級的時候那麽團結或者有集體榮譽感。一到下課,俄語班的同學就又聚到一起去,留下他們這些以前別的班湊來的,像外來戶似的,什麽都好像被排除在班級外麵。
周蔚就這麽失落地過了一個多月,學校組織秋遊,去了香山。那會兒香山的山道還沒有現在這麽好走,有些地方是土路。周蔚記得小學的時候上香山春遊,還曾經有個同學不小心掉下去,摔破了頭。於是上山的時候大家都在互相幫助,男生時不時地也會拉女生一把,讓周蔚覺得班集體還是溫暖的,出來玩兒的決定做得對。到了山頂上一看,不知道是因為今年雨水多,還是因為天氣冷得太快,紅葉稀稀落落的,半紅半黃,點綴在山間,顯得香山有些禿。天氣倒是很好,藍天白雲,陽光暖暖的。
黃毅這時候突然笑嘻嘻地說,今天是他生日。老師同學好一陣熱鬧,紛紛祝他生日快樂。黃毅是和周蔚一起從四班過來的,可是在四班的時候,周蔚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可能因為他那會兒不愛說話吧。他這麽一說自己過生日,周蔚才第一次好好打量他。微黑的國字臉,眼睛不大,倒是細長而有神采,個子也不高,理個小平頭。難怪以前自己沒注意過他,真的沒什麽值得注意的。想著,周蔚咧了咧嘴。
下山以後大家分頭回家了,坐車的時候周蔚和曾海濤一路。曾海濤是這學期才從外校轉到他們這所重點學校的,個子不高,長圓臉兒,臉上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高挺的鼻梁,很有男孩子的帥氣。倆人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學校和家。
“你覺得咱們班怎麽樣?你是新來的,感覺比較準。”周蔚不由自主地問道。
“我覺得挺不錯的,大家都會互相幫助。不像我們以前的學校,自己各幹各的,風氣不一樣。”
“你以前哪個學校?”
“87中,不是什麽好學校。我以前一直跟著爺爺奶奶住,所以在郊區上的。你呢?初中是哪兒的?”曾海濤問。
“就是咱們學校。”
周蔚又問道:“你有兄弟姐妹嗎?”
“有啊,有個弟弟,一直就在咱們學校。他學習比我好,一直跟我爸媽住。這次我好不容易轉過來了,其實心裏還挺打鼓的,不知道能不能跟上。不像你們學習一直這麽好的。”說著,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可得幫助我們後進生啊。”
“別瞎說了,我學理科也吃力,所以才轉文的。”周蔚不知道再怎麽安慰他,沉默了片刻,就想轉移話題:“你平常喜歡幹什麽啊?”
曾海濤突然笑著說:“你知道嗎?我沒變聲以前,唱歌一直特好,是銀河少年合唱團的。可惜變聲了,不知道為什麽嗓子就不行了。不過,我還是挺喜歡聽歌的,尤其崔健的。如果不變聲,我估計也能唱那麽好。”
“真有自信,”周蔚說著不由笑了。
分手以後,周蔚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想著曾海濤,他的壓力和自信,以及他失去的才華。再想想自己,好像生活和學校裏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多困難,而麵對困難的也不再是自己一個人了。這短暫的聊天讓她覺得溫暖不少。
秋遊一過很快就期中考試了。周蔚很努力,她不想辜負了曾海濤說的咱們學校學生都成績好那些話。成績下來,她考得並不太好。尤其是立體幾何,她才得了57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啊!拿到卷子的時候,她覺得心灰極了,想著那些努力,那些熬夜,那些改學文科的委屈,甚至軍訓以後大家分開的那些難過都突然漲到胸口,她不由自主竟然掉下淚來。周蔚從來都是個外表大大咧咧,內心卻極有韌性有主意的孩子,從來不願意也沒在別人麵前顯示過她軟弱的一麵。可是這一刻她居然忍不住了,是上學以來第一次在人前流淚。
小時候爸媽工作忙,周蔚和妹妹都不是在爸媽身邊長大的。妹妹被送去街道上一個幫人看孩子的奶奶家,奶奶和奶奶的幾個孩子一直很寵她。而周蔚則被爸媽送去整托幼兒園,隻有周日才能在家呆一天。如果生病,就會被關進幼兒園的隔離室,連周日也別想離開。一直到現在她都恨那段日子,覺得自己性格裏內向的部分可能就是幼兒園造成的。剛去的時候,她哭過幾次,但幼兒園的老師很凶,從來不安撫哭的孩子,鬧得最凶的叫林鷗的小女孩總是被罰站。她也就學乖了,學會把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因為它們是不受歡迎的。長大了她也不可避免地認為,哭是把自己軟弱的一麵展露給別人,會被人笑,被人傷害。周蔚也哭,但她隻會哭給自己,連爸媽都一直認為她是個非常堅強、心硬,不會哭的孩子。隻有周蔚自己知道,她好多時候覺得有多麽軟弱無助。
現在就是這麽個感覺,軟弱、無助、失望、灰心,她也說不清怎麽,拿到卷子就無聲地流下淚來。坐在隔壁後排的黃毅問她問題,叫了她一聲。她轉過頭來,臉上還帶著淚痕。黃毅嚇了一跳,輕聲問她怎麽了。可能是他語氣裏的安慰和眼睛裏的同情,她心裏一熱,反倒更止不住流淚,隻好趴到桌子上,把臉埋起來。黃毅沒再說什麽,隻是下課的時候走過她的桌邊,看沒人輕輕對她說:“沒關係的,還有下一次。”
升到高二,他們班的班主任是賀老師了,一個教數學的小老太太,對學生們比鋁鎂鈉寬鬆,也喜歡和大家開個玩笑什麽的。大家都覺得老太太很可愛。可是賀老師也有不高興的時候。這天下午老師就把周蔚叫到了教研室:“周蔚,你最近怎麽了?這次幾何成績這麽差?能不能跟老師說說?”
“我真的不知道…平常練習都會,一到考試不知道怎麽就緊張糊塗了。”
賀老師歎了口氣,說道:“唉,考試一次沒考好也就算了,你得自己注意啊!如果有不會的,可以來找我。你最近班裏的工作也不行,沒有魄力。你怕什麽呢?”
周蔚覺得自己的臉騰地紅了,她知道老師是在說最近幾次的大掃除,她作為生活委員沒有搞好,導致班裏的衛生檢查分數一直不夠高。
賀老師見周蔚無話可說也就不說什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周日的下午,周蔚漫無目的地走在使館區幽靜的街道上。每當她心情不好或心情特好時都會來這兒。這裏人少,樹多,景色好,可以讓人不受拘束地想點兒什麽。這會兒正是她情緒低落的時候,幾天來學習上、工作中碰到的挫折使她沒精打采,心裏很煩。
街上好靜,雖然是星期天,也還是很少有人到這兒來。銀杏樹的葉子大部分已經落了。她不由想起幾周前來的時候,一街的銀杏樹都是黃燦燦的,映著藍天,真是美極了。而現在呢?隻有地上的殘葉在風中飛舞。她心裏突然湧起一陣傷感。低著頭慢慢走著,她無意中看到一抹粉色。在褐色和枯黃色的深秋裏,竟然有粉色出現,不能不使她驚奇。周蔚仔細地找過去,那粉色是幾朵遲開的月季,深秋了還沒有凋謝。這幾天連續刮了好長時間的大風,而這幾朵月季居然挺住了。雖然她們的模樣帶著經受過磨難的憔悴,楚楚可憐,但她們依舊倔強地挺立著。周蔚突然之間覺得那麽感動,一股熱浪不由地向眼睛裏衝去:我怎麽了?受這麽點兒挫折就後退了?我害怕了嗎?為什麽我這麽脆弱?是對自己失去信心了?不是一直想學黃毅和曾海濤那樣對自己有信心嗎?剛才還那麽消沉,在看見這幾朵月季後,周蔚的心裏卻忽然輕鬆許多。以後的路還很長,總不能每次摔倒了都在地上趴半天,那也許連一半的路都走不完了。摔倒了隻有自己爬起來,趕上去,那樣才不會掉隊,才能走完自己想走的路啊。
在周蔚的眼裏,天好像更藍了,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連枯葉的飛舞都仿佛成了舞蹈。在這一刻,她隻想感激這一切,它們使她感受到真實,真實地存在,不管是痛苦還是歡樂。
周蔚後麵坐的是王穎,也是這學期新轉來的女孩子,個子高高的,圓臉大眼睛,很漂亮,也很愛說話。她們倆開學後沒多久就成了好朋友。黃毅就坐王穎旁邊,那會兒他們教室裏的座位已經沒有同桌一說了,每一組就是一單排桌椅,估計老師覺得這樣更容易控製同學們上課不說話。不過王穎和黃毅每天還是一下課就聊不停,有時候就是逗貧,學校太無聊了唄。周蔚有時候也加入,但嘴皮子沒那麽利落,經常隻有聽和笑的份兒。可現在,周蔚感覺不一樣了,她覺得和黃毅走得近了些,可能因為他看到了自己從不示人的軟弱一麵而沒有笑話自己,她感到了來自同學的一份溫暖。
沒過兩天,學校門口貼了份大紅喜報,周蔚湊近仔細看時才發現居然是關於黃毅的:黃毅在航模比賽中得了北京市第一名。這小子居然還有這一手兒!周蔚不由對黃毅更是另眼相看一些。
王穎也看到了喜報,上課的時候不由得打趣黃毅:“你飛的是什麽航模啊?紙疊的飛機吧?和小學生比的?”
“是啊!可不是紙糊的嘛!”黃毅嘻嘻哈哈地說。“跟小孩兒玩兒玩兒唄。”
“你怎麽沒回小學上課去啊?”
“估計人家覺得我個兒太高,蹲班裏不好看吧!”
周蔚也不由地笑起來。
進入十二月份,學校組織了好多活動,其中一項是演講比賽,黃毅報名參加了。那天,黃毅穿了黑夾克和卡其褲,周蔚突然發現黃毅這麽一打扮其實還挺精神的。下午下課的時候,她轉過頭去,由衷地對黃毅說:“祝你演講成功!”“好啊!謝謝!”黃毅笑著說。周蔚打量著他,注意到黃毅的手特別修長,而且她能聞到他身上有股幹淨的淡淡的肥皂氣味。這居然讓她有點兒臉紅,心裏怦怦直跳。她第一次那麽想知道這雙修長的手是怎麽靈活地做航模,又怎麽帶著航模拿到北京市第一名的。
下午黃毅演講的題目是“寬容”,他是從房龍的書講開去的,周蔚聽得津津有味。當然,黃毅很緊張,演講比賽也沒得什麽獎。但他這個題目讓周蔚覺得這個男孩子跟同齡人不一樣,多少有自己的想法。那天演講比賽結束,還有歌唱比賽,周蔚對五班的男女聲對唱“請跟我來”和“是否”印象深刻,兩個同學長得就很金童玉女,歌兒更是好聽。難怪最後得了第一。
第二天他們幾個坐得近的聊了起來,王穎對黃毅打趣說;“你看人家五班的,俊男靚女。咱班就隻有你這樣的,怪不得拿不到獎。”
“我這樣的也不錯啊!不會被人惦記著。”黃毅嘻皮笑臉地說。
“說真的,你看了房龍的書了?”周蔚問道。
“是啊,寫得不錯,從人性的角度講寬容,是以前我沒看過的一個角度。有空兒你也可以看看。”
黃毅又轉頭對王穎說:“別說,人家五班的就是唱得好,蘇芮的歌本身也好聽。”
“你有她磁帶嗎?”王穎問。
“有盤複製的。”
“借我聽聽。”
“行啊!先交錢。。。”
王穎上去打了黃毅一巴掌:“去你的!”
轉天黃毅果然把蘇芮的磁帶借給了王穎,周蔚也想聽,卻沒好意思馬上開口。直到一個星期以後,王穎還帶子的時候,周蔚才問黃毅可不可以借她也聽聽。“怎麽個好聽法兒?”周蔚問他們。他們倆都說讓她先聽,回來再交換意見。
那會兒周蔚最喜歡的放鬆就是一邊聽磁帶,一邊抄歌詞,緊張的學習之餘能讓整個心情都放鬆下來。這是蘇芮的歌剛進大陸不久時最火的那盤,“台北東京”,裏麵有“跟著感覺走”和“奉獻”。晚上回去周蔚聽了好幾遍,還自己也複製了一盤。其中她最喜歡“奉獻”,每次聽的時候,都讓她想起軍訓,想起和曾海濤的聊天,想起黃毅安慰自己的話,於是就覺得心在慢慢打開,想包容這個世界,想給周圍的人帶來溫暖。回來她把看法告訴了王穎和黃毅,倆人都笑話她酸。
一到深秋初冬,學校就要組織長跑,周蔚體育一直不錯,長跑也是強項。可是這天不知道怎麽了,她跑完800米突然覺得惡心,停下來以後就吐了。男生們正好在旁邊,剛跑完1000米,就來觀戰女生的比賽。黃毅看到周蔚吐了,就走過來,問道:“怎麽了?沒事兒吧?”
周蔚感到黃毅在旁邊看她,覺得自己特別狼狽,不由臉就紅了,連忙直起身來,說:“沒什麽,沒事兒的。”晚上在家裏,做完作業周蔚也不想出屋,就是不停地琢磨著黃毅問她時的感覺。
妹妹周藍睡覺的時候突然和她聊起來,說自己喜歡一個同班的同學,因為他對她好,給她講題,陪她回家。周蔚沒敢說,其實她心裏也特希望有這麽個男生喜歡她,讓她不再感到孤獨。她隻是勸妹妹,別讓這事兒耽誤了學習,爸媽知道了要問的。
就這麽聞著黃毅身上手上淡淡的肥皂味,一周飛快過去了。周蔚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然這麽盼望上學,盼望周末早早結束。這天下了學,周蔚和王穎一起往校門外走。她和王穎回家不同路,但倆人還是喜歡一起去車棚取車,聊聊班裏的事兒。
“那天我看見黃毅關心你了。你沒看他見你吐了,臉上都變色了。”王穎笑嘻嘻地對周蔚說。
周蔚的臉又紅了,好在她們走在背陰裏,周蔚又扭過了頭,王穎看不到。“別瞎說,那隻是正常的關心。”
“那他怎麽不關心關心我啊!”王穎就是這麽心直口快。“別說,黃毅還挺會關心人的,而且脾氣也好。你看我怎麽折磨他,他都不生氣,嘻嘻。”
“你對他印象不錯啊!你怎麽不和他好!”周蔚半笑著半恨恨地說。
王穎停了會兒沒說話,再開口字斟句酌地:“我聽說他喜歡張莉莉,也隻是聽說啊。”
“你怎麽知道?”
“有一天張莉莉自己說的,說黃毅問她來的。”張莉莉是俄語班來的,人不漂亮,但很有個性,很衝。“不過,你也知道,張莉莉的話不能全信。”
周蔚覺得自己的心沉下去沉下去,好像被紮破了的氣球,疼,想流淚,卻什麽都說不出來。總算已經到了車棚,她裝得很正常的樣子,和王穎笑笑說了白白,騎上車,眼淚才流下來。原來自己是做了一場夢,夢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有好幾天,周蔚告訴自己這事兒結束了,她和黃毅什麽都沒發生過,也什麽都不會發生。她讓自己振作起來,好好複習,快要期末考了嘛。可是,她總是忍不住聞他經過時的味道,關注他每天在幹什麽,她突然覺得自己管不住自己了。每天晚上做作業複習的時候也滿腦子都是黃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