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曉霜
你來過，我走過，我們是否相遇過？ 也許是某一個場景，也許是某一個人，也許是某一首歌，也許是某一段文字， 曾經給我們留下刻骨銘心的感動，記錄下這些生命的痕跡，在歲月靜靜流逝的長河裏，讓我們知道自己曾經這樣活過。—— 曉霜
放暑假了，女兒從普林斯頓回到加州，隻回家幾天，馬上要到日本去參加二個多月的暑期班，學習日文。我陪她一起飛到日本，借此機會去日本度假。一路上母女倆聊天，留下很多難忘的對話。
離家的那天我們乘坐很早的航班從舊金山飛往大阪，一早就來到了機場。因為起得太早我的大腦顯得格外遲鈍，還沒有完全蘇醒起來。在機場等候飛機，要了一杯咖啡，給孩子一杯果汁，一份早點，剛剛坐下來，我在等待自己“蘇醒”過來，女兒就順手從隨身的書包裏拿出筆記本，寫了起來。我問她寫什麽，她說寫日記。回家幾天早出晚歸，馬不停蹄地見朋友，心中有很多感慨，此刻她想把這些瞬間記下來。
我故意把目光移向遠方，不去看她在寫什麽，想讓她知道，她的日記本是一個自我，隱私的空間。她應該感到很安全，沒有人，包括她媽媽，會去睽探她內心最隱密的世界。
女兒告訴我，她幾乎每天都會寫日記，在普大一年級寫了三本日記。我對她說：繼續寫吧。有書和日記本你將不會孤獨。
上飛機前我問女兒，她要在日本呆兩個多月，怎麽隻帶了一個手提小箱子，一個書包，為何????托運個行李箱。她說，帶了五套（五天）夏季的替換衣服，兩條裙子，簡單的學習用具，給日本的 host family 帶了禮物。不需要其他東西了。她覺得過去我們出門總是帶很多用不上的東西，行李少方便。我的書包裏正好帶著一本日本作者山下英子寫的《斷舍離》，極簡的文字，卻傳遞了醒目的信息，幾次國際旅行我都帶在身邊閱讀。女兒沒有讀過這類書，似乎已經開始學習這種生活方式了。
上次坐飛機與女兒一起旅行是去年九月送她去普大上學。一學年過去了，我很想知道這一年她是怎麽度過的。
我關心地問女兒：“你第一次離開家到東部上學，想家嗎？” 她語遲片刻，放低了語氣，很不好意思地說：“學習太忙了，沒時間想。” 一幅很抱歉，不好意思的表情，滿臉的可愛與率真。她的回答讓我放心了很多，但知道她要強，追求完滿的性格，還是怕她學習太用功，不顧身體。
孩子所在的 Palo Alto 高中學習壓力大，最後兩、三年很辛苦，但是這些又為他們上大學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我問女兒，高中最後兩年累還是大學第一年更累？她不加思索地回答：大一的功課更多、更累，學習進度比高中快得多，講課的內容更深入。
我好奇地問她，上了大學，是否感到學習壓力小點了，至少沒有考大學的壓力了。
她說，壓力總是有的，主要是來自自己。她認為努力把事情做好（學習也一樣）是一件非常令人快樂而滿足的亊情。
知道普大的課程很重，學習緊張，女兒的法文，中文都不錯，高中期間都上過AP。 我想她上大學也許會選擇法文或中文當作外語，既輕鬆，又不至於丟了這兩門外文。沒想到女兒又重新開始學習一門新的外語 -- 日語。
我問她為什麽突然想學日文。她說，因為中文，法文基本上可以使用了，可以自已閱讀，一般的聽說也沒問題，她覺得大學裏再學法文，中文有點浪費時間，所以想學其他外語，她一直想學日文。 但是沒有想到進度那麽快，每天花不少時間，要用功才能跟上。
女兒說她對語言非常感興趣，不同的語言代表著不同的文化。希望能多懂幾國語言，以後到不同的國家去學習，去看看。我知道女兒從來不走捷徑，她小小的年齡便知道世上沒有捷徑，唯有踏踏實實地學習，才能獲得真知。
女兒遠在東部，與我們相隔三千英裏，總是有些擔心她的飲食起居，學習壓力。不難想象普大的學生個個都是他們高中時期的好學生，上了大學他們是否會有所失落，是否能調整好心態，迎接新的挑戰？我問女兒有沒有同學上普大後學習很費勁？ “Anyone struggle at the School? ” 我隻是想提醒她，不要太要強，周圍都是好學生。
女兒回答：“We ALL struggle in our own ways.” 她的語氣加重了All 這個字，她想告訴我每個學生都很努力，沒有輕鬆可言。想來這也符合邏輯，如果沒有這種“學霸”式勤奮好學的品格，他們也許進不了普大這樣的學校啊！
每個學生都有自己的 "Struggle", 我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坎要過、坡要爬.....毎個學生都很拚，都很努力。
我問女兒，“你的最大挑戰是什麽？”
她回答：“想學的東西太多了，時間有限，上課進度很快，需要有效管理時間，需要很自律, 否則就會跟不上了。”
聽說普大學生食堂的夥食不錯，問女兒是否喜歡那裏的飯菜。女兒說，吃得很豐富，足夠營養，也很習慣，但是沒有任何地方的飯菜可以跟媽媽做的飯相比啊。聽她說到這，我的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濕潤了。
時間過得好快，大學一年很快過去了。我問女兒上大學第一年最大收獲是什麽？
女兒回答：“學到很多新的東西，發掘自己的興趣與潛能。” 她說在嚐試一些新的東西，上了雕塑課，電腦課，還參加了一個舞蹈隊。
女兒對我說，記得她在五年級時很想練體操，我告訴她五年級練體操太晚了。她在幼兒園時練過體操，兩年後她就不去了。高中時我說她沒有數學頭腦。她說聽了我說的話，信以為真。 後來在普大發現自己的數學沒有那麽差 ......
上學期她選了一門計算機課，不是介紹性的基礎課, 班上很多同學上過計算機AP, 她想學，但怕太難不能過，於是選擇了通過與不通過（Pass/Fail）的評分標準。第一次課堂作業，要求編一個程序，做一個引力波的視頻。
這門課她花了不少時間，最後她學得很不錯，其實完全不需選P/F，發現自己有能力學好數學和 CS 之類的課。 目前為止她選的課程跨越了文理藝術不同學科，但成績都不錯。 學習新的學科領域，
接著女兒“教育”我，以後你對小朋友說他們什麽不行，要特別小心，因為他們會信以為真，不敢再去嚐試，會讓他們喪失信心。
我心裏感謝女兒這樣真誠的對話，她一直想學藝術，非常高興她去選一些數理課。
我靜靜聽著，沒有解釋與爭辯。她說得有理，大人對孩子應該多鼓勵。雖然在我心裏認為她“數學差”是相對於她的語言能力，繪畫，形象思維能力而言，這些能力遠在她數理邏輯能力之上。十年級時女兒在數學最快班，每天要花很多時間做數學作業，在我的多次勸說下，並與老師溝通後，女兒終於同意從數學最快班調到下麵一個班，這樣她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做其他喜歡的亊，可以確保她所需的睡眠時間。現在不是論對與錯，也許我的確不該用那些打擊她自信心的話來勸說她以犧牲睡眠而換取的優異成績單並不那麽值得。
我也沒有告訴她雙職工的父母實在難以接送她參加太多的課外活動，況且她的活動已經很多，而且多變。當媽媽真是一份不容易的工作，對孩子管太多，怕他們心智難以成熟，也怕他們逆反心態。對孩子管太少，又怕錯過了什麽而後悔父母當初沒能提供更好的學習條件。什麽時候該管，管多少才好，收放之間如果平衡？孩子什麽都想學 （或者什麽都不想學），該鼓勵他們學什麽，參加多少課外活動才適合？這些是當媽媽常常為之糾結的事，每個孩子都不同，做父母真是一門最難修的功課啊！如果生命可以重新開始，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避免許多過錯。
女兒教育了我一番，告訴我她非常喜歡普大。她覺得自己是個很幸運的女孩，知道父母深愛她，甚至有些過份溺愛，過度保護她。
一路上我們聊到女兒的專業, 她所向往的有創意的工作，聊到我們無數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最後女兒說：Mom, Let‘s enjoy the time NOW！媽媽，讓我們享受現在的時光吧！
女兒帶著一本日記本, 一路上寫著，記著她眼中的世界。她的筆記本封麵上寫著 “All we have is NOW”，我們所擁有的隻是現在。
看著坐在身邊的女兒，她在我懷中????呀學語的樣子晃如昨天。此刻她離我很近，但是我知道她會走得比我更遠，她會到達一個我無法到達的地方。真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她，但是我知道，我隻能在一程又一程送行的路上，目送她遠去的背影，默默地祝福她。
文/圖：曉霜
原文寫於 6/2016 發在《憶鄉坊文學城》
修改於 5/18/20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