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護個人隱私,不使用真實姓名。)
老馬是科大研究生院的研究生,在同學中是年齡最大的,1978年入學時已經40了,由於成績突出,破格錄取。
1979年研究生院掀起出國留學潮,公費自費水乳交融。第二年,研究生院和美國某大學建立姊妹學校關係,協定互派公費留學生,學習期限為兩年,中方負責人是李佩老師。
李佩是老海歸,文革受迫害,丈夫郭永懷為了兩彈以身殉職。李佩以自己獨有的魄力,打開了留學的大門(見“留學夢”一文),在選派留學生時絕對不考慮政治背景、家庭出身。她選定的第一個人就是老馬,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歲數大了,不能等。1981年,老馬心情激動地登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
到了美國,美方學校把老馬安排在一個美國人家裏住。這個美國家庭實際上隻有一個老女人叫Nancy,60多歲,老公已去世,Nancy繼承了一大批遺產,一個人住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豪宅裏。由於是這個學校的校友,Nancy每年都給學校捐款,學校決定讓老馬住在Nancy家裏最合適不過了。
按規定,兩年後老馬就得回國了。可是到了1984年還不見老馬的蹤影。李佩寫信給老馬,沒有回音。寫信給美方學校才知道,有傳言老馬準備和Nancy結婚。當時還有其他好幾個人有跡象不打算回來了,於是研究生院決定派李佩親自赴美,搞清情況,說服這些人回國。
李佩回到了自己當年留學的故土,感慨萬分。在參觀遊覽之餘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費了很大周折,才和老馬取得聯係,表示願意見麵。談話的氣氛很融洽,老馬一再感謝李佩給了他出國的機會,也堅定地表示,絕不回國。原來,老馬的父親解放初被共產黨鎮壓了,把父親帶走槍斃的那一天老馬12歲,當時的場景在腦中打下了深刻烙印。出國前他曾一再提醒過李佩自己的家庭背景,但李佩隻是說“都什麽年代了,還說這些幹什麽?你不是也考取了研究生嗎?”。
李佩此時才明白自己當時低估了仇恨的作用,高估了愛國的力量,但她並沒有放棄。回國後立刻找到領導商量,決定派老馬的妻子和女兒到美國,感化老馬,動員老馬回國。老馬的婚姻是那個年代的悲劇,自己沒有選擇,由領導安排的。本來就沒有感情,談何感化?妻子和女兒哭著去,哭著回。
老馬和Nancy結婚了,近40年沒回過一次國;同學聚會沒參加過一次;校友通訊錄上有他的名字,沒有其它任何信息。掰著手指頭算,如今老馬應該快80歲了,Nancy如果還活著的話也快100了…
老趙是第一批公費留學生,黨員,1979年開始在美國一所長青藤大學攻讀工程博士。1982年拿到博士學位後,得到組織上同意,繼續讀博士後。1983年妻子來陪讀,老趙萌生了不回國的想法。那個時候的黨員還比較正派,是非分明,知道不回國是錯誤的,必須找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才能心安理得地在美國住下去。
讀博士後的人都不是書呆子,老趙開始規劃自己的未來。他先憑著自己長青藤博士學位和修過的兩門經濟學課程,在世界銀行謀了個差事,即可以保留自己的中國護照和中國公民身份,又可以合法在美國居住。另一方麵,以防萬一,讓妻子獲得綠卡後申請美國公民。
老趙還是我黨有自覺性的黨員,主動到大使館向組織交待,提出三點要求:1/保留黨員身份,按時交黨費;2/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代表身份在世界銀行工作;3/如數交還國家給自己付的學費。使館請示北京後,接受了老趙的要求。
幾年的長青藤學費不是一個小數目,老趙開了一個銀行帳戶,每月往裏麵放錢,並把戶頭帳號也交給了大使館教育處。若幹年後,賬戶裏的錢到了八萬,教育處人員更換,沒有人知道這個賬戶的存在,至今那八萬在銀行裏一年又一年地生利息,老趙絕對不動。國家什麽時候突然想起來有這麽一茬,他就把錢取出來,還給國家。
老趙在世界銀行幹得很出色,很快50萬以下的投資項目不必向上級請示,他自己就可以批。他很自豪地說,香港一家自行車廠的經費就是他一人經手的。每年回國探親(世界銀行報銷),他都向組織上匯報世界銀行內部運作情況。二十年後,國家發現這個不經意安插在敵人金融大後方的“臥底”很有價值,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挖過來。
國家許諾他的高薪、房子、工作、待遇打動了老趙的心。他向世界銀行告別前提出了三點要求:1/保留世界銀行顧問職稱;2/保留回世行工作的權利;3/像所有世行員工一樣,孩子的大學學費由世行付。世行接受了他的要求。另一方麵,讓妻子拿到21世紀房地產公司經紀人執照,學會了怎麽買賣房地產。
老趙和妻子回國了,正值中國一項重大工程設計開工,老趙的工程博士背景又派上了用場。又是金融又是工程,老趙一下子成了風雲人物,整天吃香喝辣,跟隨代表團到處出國“考察”。每年夏天都回美國度假,照料在美國的兩棟房子,看望在美國讀書的兒子。妻子在北京倒騰房子,也搞得熱火朝天,收入按“外籍人士”交稅。
可是有幾年沒見老趙回來了,是不是在反腐運動中栽了?不會,老趙太精了,他不會栽…
老馬始終未歸,現在生活一定無憂無慮;老趙最終還是歸了,日子也一定有滋有味。試問莎翁:是歸還是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