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歸 小故事（二十三）

《人民日報》1950-12-04
【新華社廣州二日電】我國原子物理學家趙忠堯教授和同船回國的留美、加學生二十人，在逗留廣州三天，參觀了各種建設工作後已分別前往北京、天津、上海、武漢各地工作。趙教授等由於身受美帝國主義的迫害，回到祖國後，即以實際行動，響應抗美援朝，集體捐款人民幣一百萬元，慰勞中國人民抗美援朝誌願部隊，並致電毛主席，表示堅決為祖國建設事業和抗美援朝而奮鬥。

一回國就捐款一百萬，雖然是舊幣，聽起來也夠嚇人的。一百萬舊幣折合成美元到底是多少呢？1954年回國的心理學博士曾性初回憶，他回國時帶了四百美金，換成了九百萬人民幣。按這個比率換算，一百萬元還不到50美元。這個計算不準確，卻也能反映1950年老海歸們在美國生活並不寬裕，回國時帶的錢並不多，很多人的船票都是美國政府或教育部提供的。這一百萬元估計是趙忠堯一個人代表集體捐獻的。

1953年，杜天崇回國心切，書還沒念完，不顧身上又多少錢就跑到舊金山準備上船。沒想到，離開船時間還有三個月，很快口袋裏隻剩下一塊錢了。他跑遍當鋪想賣掉自己能賣的東西。恰巧碰到一名中國海員，杜天崇向他訴說自己的苦衷，那位好心的海員便“借”給他一些錢。不久後，當地華僑組織幫他找到一個洗碗的工作，攢下一些錢，一直維持到上船。

在哥倫比亞大學念統計博士的吳乙申1951年準備回國時幾乎兩手空空，跟朋友東借西湊了200塊美金，後來又申請到美國國務院資助的450美元路費，又拖到1954年才回國。

鄭誠明回國後在旅館等待分配工作，沒兩天錢就花完了，每隔三四天就到僑委去借錢，害得僑委寫信催教育部趕緊給找個工作。吳仲華和李敏華回國時帶著一個孩子，很快就捉襟見肘，跟政府借了五百萬元。

到了50年代中後期，老海歸們工作了一段時間，有了積蓄，手頭就寬裕多了。聖母大學博士喬明順1954年回國帶了700美元。屠善澄和桂湘雲夫婦1956年回國帶回1650美元支票和690美元現金。劉金旭和黃量夫婦1956年回國帶回2500美元。肖紀美1950年就獲冶金博士，工作7年後回國帶了一萬美元，途中被美國警方扣了，1972年尼克鬆訪華特地交還。

上麵報道的這二十一名捐款的留學生是誰呢？五天以後，12月9日《人民日報》刊登了他們給毛主席的署名致電，才知道他們是誰：

【新華社訊】新近返國之原子物理學家趙忠堯教授及留美、英、加回國學生羅時鈞、沈善炯等，近電毛澤東主席致敬，表示熱誠擁護抗美援朝運動，並願為革命建國事業努力。電文如下：
中央人民政府敬愛的毛主席：
我們以無限歡欣的心情回到祖國，謹向你致最崇高的敬意。我們的心在你的旗幟下，將各守崗位為革命建國偉業而努力。值此美帝侵朝之際，我們熱誠擁護抗美援朝運動。
留美、英、加回國同學趙忠堯、羅時鈞、沈善炯、黃克維、鄭汝福、趙誌華、趙華明、袁同功、薑文釗、張建候、朱征、朱誠、陳人英、張慶年、張宗明、蒲崇德、李彥如、方宗熙、黃大器、徐廣華、雷樹莊同叩。

短短三句話，聽起來卻有點肉麻，不像剛從海外回來的知識分子說的話。這21人中趙忠堯是兩彈功勳，羅時鈞和沈善炯後來成了院士。

趙忠堯，加州理工學院核物理博士，中國科學院院士；
羅時鈞，明尼蘇達大學航空碩士，加州理工學院博士，文革遭毒打致殘，妻子冷懷瑩被逼至死；以後定居美國，在加州大學爾灣分校從事研究工作；
沈善炯，加州理工學院生物博士，文革遭酷刑，不得不動手術。在手術台上，醫生聽說他是“牛鬼蛇神”，拒絕給他打麻藥，護士們高喊“下定決心，不怕犧牲”，疼得沈善炯死去活來。
黃克維，在哈佛進修醫學一年；1935年曾入英國倫敦大學醫學院病理研究院學習，1939年回國，1949年再出國，解放軍總醫院大內科主任；
張建侯，麻省理工學院博士，天津大學教授；
張慶年，俄亥俄奧伯林大學學習哲學，對外廣播的英文編輯；
方宗熙，倫敦大學遺傳學博士，山東海洋學院教授；
袁同功，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攻讀林業，南京大學教授；
趙誌華，在美國德州大學念音樂，文革中與妻子自殺。

其他十幾個人中隻知道朱征西南聯大畢業，專業是教育學，以後定居美國密執安。幾乎查不出任何其他人的生平成就。難道他們像朱征一樣在“你的旗幟下”呆不下去又出走了？還是在“你的旗幟下”沒能“為革命建國偉業作出努力”？他們也是50年代老海歸中默默無聞的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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