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隨筆(21)範守綱帶我們去拜訪葉聖陶先生
1986年10月15日,範守綱先生采訪了張誌公先生之後,又約我和朱泳燚一起去拜訪葉聖陶先生。朱泳燚是江蘇省常熟中學的語文特級教師,他寫的說明文《看雲識天氣》被選入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初中《語文》課本。我與他相識於人教社《作文·漢語》課本第一冊的修訂工作之時。他寫的《葉聖陶的語言修改藝術》在語言學界享有盛譽。
我們跟著範守綱,很快就到了東四胡同葉聖陶老先生的家門口。他們家的那個四合院是當時北京市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正宗的四合院,大門外的牆上有一塊銅匾,銅匾上寫著“北京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在陽光下特別耀眼。
出來開門的是葉至善先生。他是葉聖陶老先生的兒子,那年也有七十多歲了,長相酷似葉老,滿頭白發,連眉毛都全白了。他看到兩位老朋友後,急忙說:“範老師、朱老師,真不湊巧,老人家去醫院了。”範守綱立即表示,沒有什麽事,我們就是來看望葉老的。葉至善先生請我們進客廳喝茶。
我們在他們家的客廳裏一邊喝茶,一邊漫談有關語文教學的一些問題,朱泳燚因寫《葉聖陶的語言修改藝術》那本書,早就與葉聖陶老先生一家非常熟悉,範守綱也因從事《語文學習》編輯工作關係,經常到葉老家拜訪,所以談話非常自然,始終在圍繞語言文字的主題聊。
特別令人難忘的是至善先生談自己成長的經曆。
葉至善先生一生做編輯工作,他的文字功底深厚,是葉聖陶老先生培養和教育的結果。至善先生少年時代就喜歡練習寫作,父親的指導更給了他切實的幫助,使他知道了該寫什麽和怎麽寫;他們兄妹三人圍著桌子看父親給他們改習作,也讓他比較早的就知道了應該怎樣選編和修改稿子;所有這些都為他最終走上編輯這條道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至善先生看來,父親對自己的關心和教育,決不止在幼年時代和青少年時代,至善先生晚年寫的短文《改詩》中,他這樣寫道:“1972年春天(在幹校養牛),我學寫古體詩,這是第一首;說實話,把草稿寄給父親,就巴望父親能幫我改一改。父親還是老章法,跟一向看我的散文稿一個樣,隻提意見,要我動腦筋自己修改,用的仍舊是商量和鼓勵的口氣。後邊還有兩段,是回答我的提問。……看了父親的批語,真是高興極了,沒想到頭一次學寫古體詩,就得到了父親的稱讚。……我把改稿從頭到尾抄了一遍寄給父親,把所以這樣改動想法都寫上了。……隔了一個星期,就得到父親的回答。父親說改的地方他都同意。……”又說:“草嫩如春韭”太直,似可以改成“春草如春韭”,古風用字可以不避重見,問我是否同意。最後又抄了一遍,加上了題目《黃堰夜牧》。就在這篇短文的最後,至善先生把父親給予他的這一切,比作了一刻也離不開的空氣。他說,常有人問我:“你父親是怎樣關心你,教育你的?”我說,我說不清楚。關心和教育往往是無形的,跟空氣一樣,大家無時無刻不在呼吸,可是誰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生活在空氣的海洋中。瑣碎的例子可以舉出一些來,教我改詩也算一個。就說這個例子吧,父親對我的關心和教育,也遠遠不止改幾個字眼,改幾句句子。
那天下午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當我們談到語文課本選用教材問題時,葉至善先生談他父親的說明文《景泰藍的製作》的創作經過後,他明確表示,這篇文章不應該選入中學語文課本,理由是文章的內容太專業化了,老師不容易講清楚,學生也比較難理解。後來人民教育出版社也采納了他的建議。
(左起朱泳燚、葉至善、範守綱、李培永1986年10月在葉老家與葉至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