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談邂逅(4)章熊先生激勵我不斷前行
第一次與章熊先生見麵在洛陽。
1983年暑假,人民教育出版社(以下簡稱人教社)在洛陽召開的全國重點中學語文實驗教材試教會議。赴會第一天,在湖北省教研室張良謨老師的帶領下,去劉國正和張定遠先生下榻的酒店客房拜見兩位專家。在那裏遇到了人教社特約編輯章熊和張必琨兩位先生。章熊先生鼓勵我說:“趁年輕,努力吧!”
第二次與章熊先生見麵在蘭州。
1984年暑假,人教社在蘭州召開試教工作會議。大會組織全體與會專家、學者、編輯和老師們參觀劉家峽水電站,泛舟大壩上麵的劉家峽水庫,我剛好與章熊和張必琨兩位先生在一條遊船上,當遊船在碧波蕩漾的水麵上迎著和風細雨前行時,兩位先生站在船頭引吭高歌。大家都聽到他們是在用俄語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等五十年代流行歌曲。兩位那充滿激情的歌聲,不僅感染了他們的同齡人,更讓我們晚輩看到了他們是那麽多才多藝!後來接觸多了,才知道章熊先生1951年畢業於清華中文係、張必錕先生1952年畢業於北大中文係,在校都是高材生和文藝骨幹,畢業後在北京中學工作多年,不僅有深厚的專業功底和非凡的教學藝術,而且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感恩語文教材改革實驗,讓我有機會零距離受教於前輩大師。我在大會發言後,章先生鼓勵我:“你這兩年做得不錯!初中實驗還有一年了,加油!”
第三次與章熊先生見麵在青島。
1985年暑假,人教社在青島召開實驗教材初中試教總結大會。我向大會提交了我們實驗班學生參加語文高考單科測試的成績。武漢市中考6月28日結束,7月6日,我接到湖北省教研室要求我班學生參加7月7日語文高考單科測試的通知,學生按時進入高考考場,省教研室教研員張良謨和譚愛旭兩位老師負責監考,試卷交華中師大高考語文閱卷老師閱卷評分。然後與湖北省應屆高中畢業生高考成績進行了比較。實驗班學生測試結果為人平61分,比當年湖北考生人平59.46分高1.54分。
章熊先生看了之後,手舞足蹈,非常興奮地在大會上 對大家說,我們現在可以大張旗鼓地宣傳這套實驗教材了。華中師大一附中李培永老師執教的實驗班學生,在沒有複習的情況下,參加高考語文測試,人均分比高考考生語文成績還高一點。後來,他還在《語文教學與研究》上發表文章,分析學生試卷後說:
“這些數字表明,這些學生的語文能力已經達到了今年高考學生的平均水平。如果扣除三、四、六這三題的相比數字,可以說他們已超過了平均水平。再從總分情況看,70分以上者三人,最高71分,60分以上者12人,50分以上者13人,其中59分5人,50分以下的一人,分布比較平均,可見這批學生中沒有出類拔萃的“尖子”。那麽,可不可以說,我國的青少年,如果能得到較好的學習條件,而且引導得法,其中相當一部分可以提前達到今年高考生的平均水平?
其次,可以看出這些學生的基礎打得比較紮實。高考屬於選拔考試,·它不同於結業考試,為了擴大區分度,每屆試題中都要有一些難題,對一個初中生來說,答不出這些難題是正常的。然而就第五題的第五小題來看,這道題要求學生在一定語言環境中根據上下文判斷概念的特殊意義,是比較難的,這些學生的成績卻大大超過一般高中畢業生,可見他們受過較好的閱讀訓練。此外,從前麵談過的總分分布情況來看,也可以看出學生的基本功情況。
最後還想說一點,我和一些同誌都有這樣的看法:語文高考不需要特別複習,尤其不要搞題海戰術;考生上場,憑的應該是平時培養起來的基本能力。李培永同誌的學生臨場表現,證實了我們的想法。這批孩子具有一定的應變能力,應該說,它是李培永同誌訓練的成果。”
章熊先生在青島會後約我到北京去他家深談。
我向章熊先生詳細匯報了三年來教改實驗的情況後,他充分肯定我總結的“三敢三愛”,即《敢想·多想·會想》、《敢問·多問·會問》、《敢說·多說·會說》;《愛聽·多聽·會聽》、《愛讀·多讀·會讀》、《愛寫·多寫·會寫》。並由此談到葉聖陶和呂叔湘兩位語文教育老前輩關於語文教學的“序”。
章先生說:
葉老不止一次地提出語文教學要尋找“序”,這一點語文教育界都知道,並且引發各種各樣的思考。葉老也不止一次地和我講過,也引發我的思考。
“序”的根本在於教材編寫。
第一,葉老的觀念是相當超前的。長期以來我們都把一篇篇“好文章”作為教學的依據,葉老把它打破了!觀諸世界教材觀念的發展,由“課(lesson)”而“單元(unit)”,由“課本(text book)”而“教材(teaching materials)”,這是教育理念的進步。在長期閉關自守的中國,在堅冰剛剛化凍這些理念還沒有進入中國之前,葉老已經提出了類似的見解。
第二,這是立足點和視角的根本變化。長期以來我們都把“文質兼美”作為選材的唯一標準。要貫徹葉老的思想,就要以學生為主體,就要研究學生的認知規律,就要以此為基礎尋求新的線索,開辟新的途徑。
談到葉老所呼喚的“序”,就會聯想到呂先生提出的“科學化”。兩位老人意氣相投,私交甚篤,兩種提法此呼彼應。雖然所想未必完全一致,然而所表達的是相同的焦慮,是為語文教學效率不高而產生的焦慮,是對我們這些第一線工作者的期待。
章先生是人教社語文實驗教材《閱讀》的特邀編輯,這套教材的編寫貫徹了葉老和呂老的語文教學理念。整套教材,縱向有序列,橫向有層次。
章先生從1984年開始參加全國高考語文命題工作,不僅對語文試卷的結構模式進行探索,而且推出“現代文閱讀”測試題。
他說: 1984年我接手高考命題,就推出了“現代文閱讀”欄目。一時全國嘩然,“超綱”的攻擊聲四起。
後來,章先生在一篇談高考命題“現代文閱讀”時,寫道:
不過現在習慣了,而且較那時有所發展,從獲取信息性閱讀擴展到文學性閱讀(由於文學性閱讀的多解性,如何命題有些地方還要進一步研究)。現在我要談的是一件不為外人所知的事請。人們都以為我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實不是,我不能貪天之功,應該還曆史的真相,把功勞還給朱德熙先生。
大家都知道那年試題的文本取自摩根(Morgan)《古代社會Ancient Society》,其實細心的人從這本書裏卻永遠找不到相應的章節,那是朱德熙先生從全書中挑選了一些段落組合而成的,天衣無縫。更有甚者,譯文裏每一個句子都經過朱德熙先生親手厘定。我至今記憶猶新,真正領略了什麽是學者風範!當年朱先生、我、潘兆明(我的前任)三個人坐在朱先生家的客廳裏,朱先生找來了原本和譯本,膝上放了Webster大辭典;原文與譯文一句一句比對,有覺得不夠妥帖的,由朱先生斟酌、確定。不僅如此,最後的定稿也是朱先生親手抄寫,由我帶到命題組的。正因為如此,以朱先生的威望,這個石破天驚的項目才得以順利通過,否則以我當時的地位,恐怕就是另一種局麵了。
全國高考語文試卷的結構模式,從1984年章先生接受命題工作至今未變,“現代文閱讀”一直是必考的一項。這也是章先生對語文教育教學的重大貢獻之一。
臨分別時,章先生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再堅持三年完成高中實驗任務。還贈送一本他翻譯的美國教材《提高寫作技能》,一本他寫的《語言和思維的訓練》。又送我一枚他親手篆刻的“培永藏書”印章。
還記得,我調到海南以後,大約1992年吧,教育部決定進行高考改革試點,海南、雲南、湖南三省由國家高考命題組另出一套試卷,簡稱“三南試卷”。遠在海南的中學校長和畢業班的老師們不知所措。我們農墾中學的賴校長帶著我直奔北京章先生家。
章先生在談“三南試卷”時,特別強調這一次高考的命題原則,用當時鄧小平說的話,就是“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我們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到學校後,要求高三的老師夯實基礎,降低備考複習測試題難度。果然奏效。
感謝章先生不吝賜教!
感謝章先生一直激勵我不斷前行!
【附錄一】章熊和張定遠先生為李培永編寫的《少年改革者的大膽設想》(湖北省教育出版社出版)寫的序言
《少年改革者的大膽設想》這本書給人們帶來了一股新鮮的氣息。為一個初中二年級的學生出書,這在過去是很難想象的;《假如我是武漢市市長》這樣的作文題目,在過去也是很難想象的。
為什麽不能給一個娃娃出書呢?除了內容比較幼稚以外,大約還因為沒有把握——誰也無法保證這孩子的未來。
至於《假如我是武漢市市長》這個題目,恐怕有些人也會斥為“狂妄”。然而,作為一種時代的記錄(盡管隻是一個小小的側麵),它自有其存在的價值。這是因為,王江同學這一行動本身記錄著我們時代的脈搏,記錄了“改革”潮流的衝擊在小小心靈中所引起的巨大回響。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佩服編者和出版者的膽識。由此我們也有這樣一個祝願,希望青少年同學們從這本書中受到啟迪,要象王江那樣,立誌當一個三好學生,做改革的小闖將,把自己培養成為祖國四化建設的後備軍。
作為語文教學工作者,這本書對我們還有珍貴的資料價值。這是目前不易多得的原始資料,是值得心理學工作者、教育工作者和語文老師分析研究的。從這些資料中,我們可以看到青少年思想、思維、語言的發展,以及三者之間的辯證關係,從中得到啟發。
本書除入王江同學的《假如我是武漢市市長》一文外,還收了她的日記選、書信選和其他一些習作。這些習作內容充實,樸素清新,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和時代氣息,決無學生八股腔調。它們象春天五彩繽紛的花朵一樣,令人喜愛。這樣的習作,對同齡青少年來說也同樣有很大的參考價值。同學們可以從中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
對於我們從事編寫試驗教材的人來說,這本小書還帶給我們一種溫馨的感覺。王江同學和她的夥伴們使用的語文教材,是我們編寫組編寫的,書中還收入一封寫給我們的信。這封信給我們以鼓勵,更給我們以壓力,促使我們正視自己的不足,認真修訂好這套課本。
1985年1月15
【附錄二】一九八六年,“小市長王江”就讀高中語文實驗班,她又與她的同學一起參加了當年高考語文單科測試,作文題:以《樹木·森林·氣候》為題,從現實生活中選擇一個有意義的話題,發表自己的見解,全文不少於600字,副標題自定,寫在橫線上。
她的高考作文《樹木 · 森林 · 氣候》
——談“他們都是錢學森”
最近,著名科學家錢學森在回答香港記者關於中國人才嚴重外流問題時,說過這樣一句話,“他們都是錢學森,錢學森是會回來的。”這短短一席話,在全國激起軒然大波。許多報刊、雜誌爭相評論,一時間人才外流問題成為全國的熱門話題。
對錢學森說的這句話人們褒貶不一,更有甚者,一些人對那些“外流人才”破口大罵,總之是貶多於褒。
的確,中國要實現現代化,需要人才,正象要使氣侯變得更好,需要大片的森林一樣,我們的祖國需要大批的留學生回國參加四化建設。是的,修瑞娟回來了,劉晨暉回來了,還有一些留學生也回來了。但這隻是一棵棵的樹木,還未形成森林。“一棵樹木不能改變氣候,隻有森林才能改變氣侯。”因此,人們迫切希望,大聲疾呼:“回來吧,人才!”然而似乎是呼聲強烈而應聲渺茫。不但一些人才沒有回來,反而又有一些人才向外流走。著名指揮家鄭小英痛心地說:“我親手培養的五個‘卡門’.已經走了四個。”於是,一些人憤怒了,紛紛斥責那些“外流人才”是“崇洋媚外,是“敗類”,更多的人對此是憂心仲忡。然而,此時我想問的是,這些同誌在斥責,在憂慮時是否曾這樣想過:“形成一片森林又需要一定的條件。如果溫度濕度適宜,樹木就迅速生長起來,形成茂密的森林”。再看看現實又為那些人才回國準備了怎樣的“溫度”和“濕度”呢?難怪一些人才委屈地說:“我們不是不想回國,誰不愛自己的家鄉,誰不愛自己的親人?
但是,我們回國後也許會放棄自己的專業,因為國內暫時缺乏這樣“先進的設備和條件”。再說有些回國了的留學生又受到什麽待遇呢,前不久《文摘周報》上登載了一個留學生回國後,由於領導不學無術,竟搞得他專業不對口,“英雄無用武之地”。試想這樣對待留學生,人才還願意回來嗎?
我相信錢學森的話,“他們都是錢學森,錢學森是會回來的!”
大家一定還記得,錢學森回來時,是因為黨和國家關心他,支持他,千方百計為他創造條件,才使他—“中國導彈之父”有了大展宏圖的可能。
現在,隻要我們全黨、全社會都來為當代的“錢學森”創造和提供適宜的“溫度”和“濕度”, “錢學森是會回來的”。因為有了適當的“溫度”和“濕度”, “樹木就迅速生長起來,形成茂密的森林”,而“大片森林的出現,會使氣後變得更好。”那麽,中國實現現代化便為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