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語文教語文的一生(51)
範守綱飛到北京,我們相聚在人教社
1986年10月8日晚上,周正逵先生和石家莊一中的董小平老師,正在我們房間討論高二年級《文學讀本》的教學問題。範守綱先生突然從上海飛來,也住到人教社招待所。
範守綱時任上海《語文學習》主編,我與他相識,因了學生王江的課外練筆文《假如我是武漢市的市長》;
1984年11月,我們相見於桂林的“漓江之秋”全國語文教改盛會。他與我都是那次盛會的嘉賓,被大會接待組隨機分到同一個賓館的同一間客房。後來,報到嘉賓超過了預定計劃,重新調整住房,我們兩還是被調整到同一間客房。
永遠難忘那次奇遇,
我報到後,馬上就分到一個“雙人標間”,進門不一會兒,又來了一位中年人,非常禮貌地問我貴姓,我自報叫李培永。他立即上前雙手緊握我的手說,“你好!你就是李培永呀!我是上海《語文學習》的範守綱。模範的範,遵守的守,語文教學大綱的綱。我就是模範遵守語文教學大綱的範守綱。”他不停頓地接著說:“我們九月初已經通過書信聯係過了,沒有想到大會把我們兩人分到一起住了!太好了!我原來還想開完會後去武漢華師一附中找你呢!”我一聽他快速說完之後,非常高興,非常感謝他準備專程去武漢約我寫稿!
初次見麵,白天,他忙得不亦樂乎;晚上回到房間都十一二點了,他還要與我聊,怎樣從另一個角度來反映小作者王江的思想、文筆等。幾個晚上的討論,他從我的談話中,捕捉到了新信息,就是王江的另外一篇獲獎作文《夏夜納涼小記》。還請我寫了一篇評論《反彈琵琶出新意》,同時發表在1985年第一期《語文學習》上。由此,我深感範守綱不僅是一位非常敬業的編輯,還是一位思維敏捷、視野開闊的文化人,更是一位熱心助人的領路人。就是那次會上,他帶我認識了魏書生等全國著名的語文特級教師。
範守綱這次來北京負有重任。
他與人教社中學語文編輯室的老師們都非常熟悉,與周正逵先生也是老朋友了。一坐下就向大家介紹上海語文界的近況,打算在下個月開一次“語文戰略討論會”。《語文學習》最近連續發了幾篇文章,意在引起評論。我們搞這個戰略討論會,隻對事不對人。周正逵先生馬上說,要評論就從葉老的語文教育思想開始,一分為二地深入地進行評論。
8月11日是周末,王老師安排張必錕、朱泳燚和我去慕田峪遊覽長城,邀請範守綱一起去。他與必錕、泳燚都是老朋友了。從人教社到懷柔的慕田峪,車行兩小時左右,沿途聽他們三人聊往事、論古今,即興而言,妙語連珠。必錕先生年近“耳順”,飽讀詩書;守綱和泳燚年近“知天命”,事業有成;我剛過“不惑”,恰遇貴人高人同行,四人行,三人都是我師啊!人生之大幸也!
我們到了慕田峪,從停車場到長城烽火台,高達700公尺左右,石梯1200餘級。必錕先生漫步攀登,我們三人是一口氣登上去了。我自覺輕鬆,一方麵是第一次登長城興奮使然,另一方麵是這二十天來,每天早上起來,繞景山公園跑兩圈,堅持鍛煉初見成效。
我們四人邊遊覽,不時即興抒懷,也說人生經曆。他們對我最近的處境,大發感歎,所言如國正先生所說“快然當之”!我尤其要向朱泳燚學習,早年他的一篇說明文《看雲識天氣》就被選為中學語文的課文,一直都未被署名。他仍堅持一邊教書,一邊寫作。一部《葉聖陶的語言修改藝術》專著享譽中國語言學界。
下午,我們四人回到人教社吃完晚飯後。範守綱約我和朱泳燚去拜望國正先生。聽他與國正先生聊語文教育教學,臨分手時,範守綱請國正先生第二天去人教社辦公樓前合影,國正先生欣然應允。朱泳燚懇請先生賜墨寶,我也請先生再賜一幅給我。先生非常高興地答應了。
範守綱在人教社住了十來天,還去采訪了張誌公先生。
我們遊覽長城回來後的第二天,我和朱泳燚應邀陪範守綱一起到誌公先生辦公室時,先生非常熱情,見麵握手後就拿煙,一邊點煙一邊說,醫生、親人都勸我戒煙,還有朋友告訴我,說吃糖可以戒煙。沒有想到,煙沒有戒掉,吃糖又有癮了。這不,原來隻要煙、酒、茶,現在還要加上糖果。
誌公先生侃侃而談,二個多小時,縱橫捭闔,集中圍繞三個“興奮點”,即語文教育封閉型問題;語文教育辯證思維;語文教師要學一點專業理論,來闡述他的語文教育思想。?
範守綱先生真是一個采訪高手,他在與誌公先生的聊天中,不知不覺把他要問的問題,都請誌公先生談到了。
我們在聊天時,誌公先生還講了一件趣事。他說,有一年,他陪呂叔湘先生參加北京市中學語文研討會時,叔湘先生拿著會議議程單,指著一位發言人的名字問:“誌公啊,這位老師的名字怎麽讀呀?”誌公先生一看,忙說:“不認識”。於是,請問會議主持人,才知道那位老師就是北京著名語文特級教師劉朏朏(fēi)。
當天晚上,範守綱帶我和朱泳燚去北京師範學院,拜訪了劉朏朏老師和她的先生高原教授。他們夫婦準備創辦《說寫月刊》,明年一月公開發行。我們就這個刊物的欄目進行廣泛深入地討論。劉老師約請我們三人為該刊寫稿。
範守綱先生還約我和朱泳燚一起去拜訪葉聖陶老先生。
我們到了葉老家,出來開門的是葉至善先生。他急忙說:“範老師、朱老師,真不湊巧,老人家去醫院了。”範守綱立即表示,沒有什麽事,就是來看望葉老的。葉至善先生請我們進客廳喝茶。
至善先生是葉聖陶老先生的兒子,那年也有七十多歲了,長相酷似葉老,滿頭銀發,連眉毛都全白了。他與葉老一起住的四合院,是北京市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正宗的四合院,屬於“北京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我們在客廳與至善先生談有關語文教育教學的一些事。
範守綱以前曾采訪過葉老,與他們一家非常熟悉。朱泳燚因以前寫《葉聖陶的語言修改藝術》那本書時,常去葉老先生家請教,與葉老一家也非常熟悉,所以談話非常自然,討論也非常熱烈。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葉至善先生談語文課本選教材時,說到他父親的《景泰藍的製作》一文,他明確表示,這篇文章不應該選入中學語文課本,理由是文章的內容太專業化了,老師不容易講清楚,學生也比較難理解。
一下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臨別時,至善先生一定要送我們出門,走到院子中,我們四人照了一張合影才依依惜別。
感謝範守綱先生引領我走近語文教育大家,聆聽他們的諄諄教誨!
【附錄】劉朏朏老師約我寫“說話訓練”
1986年10月8日晚上,上海《語文學習》主編範守綱先生突然飛到北京來,也到人教社招待所來住下了。他與我們三位都非常熟悉,當晚,我們歡聚一室,不覺就相談到淩晨快一點了。範老師說:“明天還要采訪張誌公先生,請培永一起去,幫我記錄一下。我們明天晚上再接著聊吧!”
誌公先生的辦公室就在人教社辦公大樓。
走進誌公先生的辦公室,範老師快步上前,與老朋友誌公先生一邊握手問好,一邊向先生簡單介紹了我。先生說:“好啊!年輕人,以後我們可以在院子裏常見麵了。”我真是太幸運了!原來每天早上隻能遠望的大語言學家誌公先生,現在我就坐在大師麵前,接受先生的耳提麵命,那種幸福呀,真是無以言表!
先生一邊點煙,一邊拿出糖果請我們吃,一邊笑著說:“醫生、親人都勸我戒煙,有朋友告訴我,說吃糖可以戒煙,於是我開始吃糖果。你們看,原來隻要煙、酒、茶三樣就夠了,現在加上糖果,要四樣了。哈哈!”
誌公先生在講到中學語文教學時,還講了一件趣事。
誌公先生說有一年,他陪呂叔湘先生參加北京市中學語文研討會時,叔湘先生拿著會議“議程單”,指著一位發言人的名字問:“誌公啊,這位老師的名字怎麽讀?” 誌公先生一看,忙說:“不認識。”那位老師就是北京著名的特級教師劉胐胐(fēi)。呂叔湘先生是我國語言學界泰鬥級人物,張誌公先生也是大語言學家,他們兩位大師在大庭廣眾之中,都非常坦然地說自己不認識那個字,並當場請教主持會議的老師。這種不知為不知、不恥下問的精神,感動了在場的所有老師。
走出誌公先生辦公室,範老師告訴我,劉朏朏是北京月壇中學的特級老師,她和他的先生、當時北京師範學院的高原副教授,自1977年以來,共同創立了三級作文訓練體係,在全國語文界引起非常強烈的反響。
晚上,與範守綱老師和朱泳燚老師一起,去拜訪兩位作文教學改革的先鋒——劉朏朏老師和高原先生。
高原老師和劉朏朏老師正準備從1987年開始,給中學生辦一個《說寫月刊》。於是,我們五個人就這個雜誌的欄目,進行了廣泛深入地討論。兩位老師再三請我們三人為他們的刊物寫稿,並且初步分了工。我負責撰寫“說話訓練”專欄,每個月提供一篇稿件,要有訓練內容和要求、訓練方法和步驟,還要有學生的“例話”和訓練話題。大家還研究了各個欄目的整體規劃及如何逐步形成能力的係統訓練。兩位老師希望我在離開北京之前,先完成一篇試試。
我非常樂意完成兩位老師布置的“作業”,初次見麵,就那麽信任我!感謝他們給我提供這麽好的的機會和平台。 我寫的第一篇說話訓練的文章是《話說“心中有人”和“目中無人”》。離開北京前,我把稿件送到劉老師家,她看完後說:“我看就這樣寫,很好。你再設計幾個說話訓練的話題寄給我就可以了。”她希望年前,至少還要提供兩篇稿件寄給她。
從此,在學語文教語文人生之路上,又多了兩位恩師引領我不斷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