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人生39
赴京修訂教材,大開眼界廣結人緣
2018年1月12日
1986年9月初人民教育出版社邀請我到北京參加語文實驗教材的修訂工作。
這次在北京工作一個月時間,住在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招待所。人民教育出版社在北京沙灘後街,出該社大門向右走二三百米,就是著名的景山。
與我一起住在招待所的還有來自江蘇的朱泳燚老師和北京的張必錕老師,他們兩位都是學識淵博的專家。
負責領導我們修訂教材的是人民教育出版社中語室《作文·漢語》(試教本)的責任編輯王連雲先生。我與王老師和張必琨老師是老朋友了,他們每次都參加全國實驗教材備課會,主講各自負責編輯的相關內容,張必琨老師還上示範課。他們兩位曾親臨我們華師一附中實驗班聽課、指導改革實驗。張老師還在我們實驗班為武漢市各重點中學語文老師上文言文誦讀教學示範課。
張必錕老師是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係的高才生,也是我國中學語文教學界最著名的教師之一,特別是他的文言文教學水平真是令人望塵莫及,他的文章在中學老師中更是首屈一指,北京大觀園落成後,刻寫在入口處的《北京大觀園銘》集中地展示了他的文采和才華。
我與朱泳燚老師初次相識,據王連雲老師介紹,他年輕時寫的《看雲識天氣》是人民教育出版社初中《語文》課本的必讀課文,他的專著《葉聖陶的語言修改藝術》在中國語言學界享有盛名。有機會與他們在一起工作,真是人生莫大幸事。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隻有短短的一個月,但是我卻終身受益。
修訂工作第一次開會時,人教社副總編劉國正先生和《課程 教材 教法》研究所所長張定遠先生、還有人教社中語室主任張厚感先生都來參加了會議。國正先生代表人民教育出版社歡迎我們來北京,他特別強調,這次請中學老師來參加全國重點中學語文實驗教材的修訂工作,是我們出版社建國以來第一次,一定要把工作做好。他還就修訂工作提出了一些具體要求。我們按照他的指示,在王連雲先生的直接領導下,開始了修訂工作。
修訂工作緊張有序、嚴肅認真地進行,一個單元一個單元,從知識點到練習設計,各人動筆之前,都要先討論,確定原則,明確任務。各人任務完成後,再依據教材內容順序,逐個討論研究修訂是否符合國正先生提出的要求。對不符合要求的相關部分再討論再研究,重新修訂。一個月時間,我們圓滿完成了《作文·漢語》(試教本)第一冊的修訂工作。
在最後一次修訂工作會議上,討論第二冊到第六冊的修訂工作時,國正先生說,人民教育出版社的領導已經決定,繼續聘請中學老師參加修訂工作,原則上還是你們三位老師,但是不再集中到北京來了,把修訂任務按人頭分配下去,各人完成任務以後再把修訂稿寄到出版社來。
我在會上陳述了當時湖北省中學語文教學改革的整體實力後,向國正先生和王連雲先生推薦其他幾位實驗班的老師來參加教材修訂工作。經人教社領導與湖北省教研室領導共同研究,決定采納我的建議。後五冊的修訂工作就由我們湖北省的另外五位老師去做了。責任編輯王連雲先生後來高度評價我的作為,他說,別人如果有這樣的機會是不會輕易讓給他人的,一個中學教師能有機會參加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教材修訂工作是非常非常難得的啊!那是啊,但是我覺得獨享如此良機,不如分享,讓每一個參加實驗的老師都有機會展示他們的才華。
機會確實難得,這次在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還遇到了許多著名的語文教育的大師和學者,讓我打開眼界。
國慶節前夕,上海《語文學習》主編範守綱先生來北京,我與他因“小市長”王江而相識,1984年在“漓江之秋”語文研討會而相見而相熟。他因工作關係與全國各地名師都有聯係,他介紹我認識了許多名師,如魏書生、錢夢龍、徐振維等全國著名特級教師。
他與朱泳燚老師和張必錕老師也是老朋友,他到人民教育出版社後,我們歡聚一堂。他那次到北京是要采訪張誌公先生和葉至善先生。張誌公先生就在人民教育出版社上班,我陪他去誌公先生的辦公室時,誌公先生非常熱情,見麵握手坐下後就拿煙,一邊點煙一邊說,醫生、親人都要我戒煙,還有朋友告訴我,說吃糖可以戒煙,沒想到,煙沒有戒掉,後來吃糖又有癮了,這不,原來隻要煙、酒、茶三樣,現在還要加上糖果,成四樣了。
範守綱先生真是一位采訪的高手,他在與誌公先生的聊天中,不知不覺把他想要問的問題都談到了。在聊天時,誌公先生還講了一件趣事。他說有一年,他陪呂叔湘先生參加北京市中學語文研討會時,叔湘先生拿著會議議程單,指著一位發言人的名字問:“誌公啊,這位老師的名字怎麽讀?” 誌公先生一看,忙說:“不認識。”那位老師就是北京著名的特級教師劉胐胐(fēi)。呂叔湘先生是我國語言學界泰鬥級人物,張誌公先生也是大語言學家,他們兩位在大庭廣眾之中都非常坦然地說自己不認識那個字,並當場請教主持會議的老師。這種不恥下問的精神感動了在場的所有老師。我也因此又在範守綱先生的引薦並帶領下,到劉胐胐老師家,去拜訪了他劉老師和高原老師夫婦,後來還為他們夫婦辦的《語文報》寫了幾篇“說話訓練”的文章。再後來,我還請劉老師到海南講學,因而了解她不到二十歲就曾隨林彪元帥的四野,從東北打到海南島。後來又考到北京讀書,畢業後一直當中學語文老師。
範守綱先生還約我和朱泳燚一起去拜訪葉至善先生。葉至善先生是葉聖陶老先生的兒子,那年也有70多歲了,長相酷似葉老,滿頭白發,連眉毛都全白了。他還住在葉老當年住的四合院,大門外的牆上有一塊銅匾,銅匾上寫著“北京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他們家的那個四合院是當時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正宗的四合院,因此,就成為北京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我們在他們家的客廳裏談有關語文教學的一些問題,朱泳燚因寫《葉聖陶的語言修改藝術》那本書,早就與葉老一家非常熟悉,範守綱也與他們一家非常熟悉,所以談話非常自然,一下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葉至善先生談他父親的《景泰藍的製作》這篇說明文,他明確表示,這篇文章不應該選入中學語文課本,理由是文章的內容太專業化了,老師不容易講清楚,學生也比較難理解。
國慶期間,人民教育出版社的領導考慮到我們從外地來北京工作快一個月了,放假也沒有哪裏好去,就派車送我們去慕田峪遊覽長城。我們一行四人:張必錕、範守綱、朱泳燚和我。那是我第一次遊覽長城,登上長城,遠望山巒起伏,長城在綿延起伏的山巒之顛蜿蜒伸展開去,一眼望不到盡頭,環顧長城內外也是滿眼青山看不斷,再看腳下那厚實的長城,不得不由衷地敬佩我們的祖先。當我們在長城上的一個台階坐下休息時,一群年輕人上來了,其中一位高聲說:“他媽的,長城真長!”我們四人相視而笑。多少年後,聽著名歌唱家董文華唱《長城長》,情不自禁想起那位年輕人登上長城後的第一感覺,終於有藝術家用美好的歌聲表達出來了。
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招待所就在該社大院大樓的地下室,我和張老師、朱老師一日三餐就在出版社的大食堂解決。那個食堂夥食實在是好,早餐品種豐富多樣十分可口,中餐和晚餐菜肴豐盛,米飯、麵條、肉包和饅頭隨心所欲。人教社的大多數人都在食堂就餐。每到食堂就餐時,我們三人坐一桌,一邊吃飯一邊聽張老師講人教社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張老師是人教社中語室資深的特聘編輯,他知道那裏許多人的故事。有一次,他讓我和朱老師注意看剛剛進來的一位老人,那位長輩個子中等,比較瘦。張老師告訴我們,他就是《青春之歌》作者楊沫的第一任丈夫張中行,是小說中餘永澤的原型。然後就講他的文章、他的為人、他的生活趣事、他的一生。
在人教社短短的一個月時間,是我人生最值得懷念的時段!難忘大師們的耳提麵命;難忘專家們的言傳身教;難忘在招待所地下室緊張工作和快樂生活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