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隨筆23
語言需要科學的訓練
章熊先生說:教育家們(如皮亞傑)證實:嬰兒的智力發育要先於語言發育。因之,喬姆斯基說:“不是語言是智力發展的基礎,而是智力是語言發展的基礎。”我同意他的說法,不過有所補充,那就是:
智力推動語言的發展,語言需要科學的訓練。
1984年我接手高考命題,就推出了“現代文閱讀”欄目。一時全國嘩然,“超綱”的攻擊聲四起。不過現在習慣了,而且較那時有所發展,從獲取信息性閱讀擴展到文學性閱讀(由於文學性閱讀的多解性,如何命題有些地方還要進一步研究)。現在我要談的是一件不為外人所知的事請。人們都以為我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實不是,我不能貪天之功,應該還曆史的真相,把功勞還給朱德熙先生。
大家都知道那年試題的文本取自摩根(Morgan)《古代社會Ancient Society》,其實細心的人從這本書裏卻永遠找不到相應的章節,那是朱德熙先生從全書中挑選了一些段落組合而成的,天衣無縫。更有甚者,譯文裏每一個句子都經過朱德熙先生親手厘定。我至今記憶猶新,真正領略了什麽是學者風範!當年朱先生、我、潘兆明(我的前任)三個人坐在朱先生家的客廳裏,朱先生找來了原本和譯本,膝上放了Webster大辭典;原文與譯文一句一句比對,有覺得不夠妥帖的,由朱先生斟酌、確定。不僅如此,最後的定稿也是朱先生親手抄寫,由我帶到命題組的。正因為如此,以朱先生的威望,這個石破天驚的項目才得以順利通過,否則以我當時的地位,恐怕就是另一種局麵了。
章熊先生不僅是語文高考命題老師,也是人民教育出版社分編型教材《閱讀》課本的編者。從1982年到1985年,每年暑假他都要參加全國重點中學分編型教材實驗班教師備課會。他在會上總是講“語言和思維”的問題。
章熊先生說:“語言、思維、思想之間的關係有點像我們的太陽係——語言圍著思維轉,思維圍著思想轉。就像太陽在宇宙裏也是一直圍著一個更大的天體運動一樣,思想也在不斷運動著,它所圍繞的更大‘天體’,就是社會(隨著人與人、人與自然關係變化所形成的社會意識)。
語言、思維、思想三者的關係中,思維是中介,是最活躍的因素。”
語言需要科學的訓練,那麽語法要不要講?怎麽講?
從1977年恢複高考以後,中學語文界比較一致的看法和做法是語法還是要講一點,但是不考。怎麽講呢?
我的做法是盡量少講一些概念,用最通俗的語言告訴學生一些最基本的概念。
比如:單純詞與合成詞。
提問:白菜與白花的結構一樣嗎?
討論結果:不一樣。白菜不能拆開,白花可以拆開。
再讀課本《作文·漢語》,學生釋然。
再比如:賓語與補語如何判斷?
提問:跳高與跳得高的結構一樣嗎?
討論結果:“跳高”是動賓結構;“跳得高”是動補結構,其標誌是“得”。(“的”是定語的標誌;“地”是狀語的標誌。)
再讀《作文·漢語》,一目了然。
語言需要科學的訓練,說實在的也確實要學點語法、修辭和邏輯。如果就一句話而言,從科學的角度來說,語法就是研究“通不通”的問題;修辭就是研究“好不好”的問題;邏輯就是研究“對不對”的問題。
一句話,從語法上來說是“通”的,但是,從邏輯上來說不一定“對”。
比如:今天下午放學後,我們小組要做清潔。
分析:這句話語法上沒有問題,是通順的,“做清潔”是動賓結構。但是從邏輯上來說就不對了,“清潔”本義就是幹淨的,是幹淨的還要做嗎?顯然不符合邏輯。當然,這是特例,大家約定俗成,“做清潔”就是把不清潔的地方做幹淨,不合邏輯就讓它不合吧,反正大家都明白就是了。但是,我們在口頭語言和書麵語言中也確實有“通”的不一定“對”的語言現象值得研究。
語言需要科學的訓練,更重要的是注重科學訓練的“序”。
著名語言學家張誌公先生說,未來社會“生活、工作、一切活動的節奏都很快,一切都要求高速度、高效率”。“處理生活和工作中的實際問題的敏捷、準確的高效率的口頭和書麵語言能力,將成為每個人的需要”(引自《課程 教材 教法》85年3期26頁)。改革語文教學,提高學生口頭和書麵語言能力,進行科學的訓練,既要研究教法改革,更要研究如何指導學法。
口頭語言訓練的基本程序請看拙作《敢說·多說·會說》。
書麵語言訓練即作文訓練的基本程序請看拙作《愛寫·多寫·會寫》。
總而言之,不論是口頭語言還是書麵語言的科學訓練,都離不開思維的科學訓練。為此,我們語文教師在學習專業理論、鑽研教材教法的同時,必須認真學習有關思維科學的理論和實踐案例,不斷探索語言教學與思維訓練的辯證關係,提高學生的語言表達能力。
章熊先生送給我一本他寫的《語言和思維的訓練》,還送了一本他翻譯的美國教材《Developing Writing Skills (譯為“提高寫作技能”)》,一直在我案頭隨手可及。邊讀邊在語文教材改革實驗中踐行,在實踐一段時間後,運用作者書中的理論和方法,總結語文教育教學的收獲或體驗。如果說我在語文教育教學中取得了一些成果的話,那是與章熊先生的言傳身教及理論指導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