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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耳他兩人行(5) - 石牆與烈焰之堡,聖約與長劍之城

(2025-02-27 13:45:32) 下一個

天氣終於放晴了,大概是因為節日的緣故,每天一成不變的酒店早餐居然多了煙熏三文魚。

我們這次選擇馬耳他作為目的地,就是為了在瓦萊塔,這個曾兩次(2018年和2019年)被CNN評為世界上慶祝聖誕節最佳的15個目的地之首的地方,過一次海邊的聖誕節。

過去的十年,我們的聖誕節幾乎都是在旅途中度過 - 從波爾圖到格拉納達,從佩特拉到突尼斯城,但今年的聖誕節,身邊第一次沒有兒子了。

準備這次旅行的時候,我早早就定了三套喜慶的大紅外套和小紅帽,如今兒子不來,隻能老兩口一身紅地喜氣洋洋出門了。

和風旭日的斯利馬碼頭,因為假日,空無一人,我倆再次搭公車去瓦萊塔。

作為歐洲最小的首都之一,瓦萊塔(Valletta)以其濃縮的曆史沉澱,成為馬耳他入選的三個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之一。

古城麵積不到一平方公裏,一條共和國大街(Republic St.)橫貫東西。

上圖是LD傍晚時分拍的,亮燈的是共和國大街,右邊的教堂就是聖約翰大教堂。

在1565年的大圍攻(Great Siege of Malta)中,雖然騎士團打敗了奧斯曼大軍,但也暴露了馬耳他防禦工事的脆弱。大團長瓦萊特(Jean Parisot de Valette)決定在斯凱貝拉斯半島(Mount Sceberras)設計和建造一座新城,以抵禦未來的戰爭威脅。

1566年3月28日,新城動工,城市以瓦萊特的名字命名,設計者是米開朗基羅的學生,意大利工程師弗朗切斯科拉帕雷利(Francesco Laparelli)。

1571年,瓦萊塔落成,但瓦萊特已撒手人寰。

城門前是1959年建成的三海神噴泉。

歐洲各國的首都諸如巴黎,倫敦,羅馬等通常都是從規模不大的定居點逐漸發展成鄉村、小鎮,最終形成都市,而瓦萊塔則不同,它是嚴格按照設計圖建造的城市,盡管如今城市規劃已成為司空見慣的實踐,但在當時,瓦萊塔的誕生無疑是一項充滿革新意義的壯舉。

剛進城門,迎麵幾根殘缺的柯林斯柱寂寞地刺向天穹。這片廢墟以前是1866年建成的馬耳他皇家歌劇院,可惜這座曾經是瓦萊塔最美麗、最具標誌性的建築,在二戰中毀於空襲。

瓦萊塔的地勢從西北向東南逐漸降低,拉帕雷利巧妙地利用了自然地形,將東南方向的街道設計成階梯狀下降的布局。這種匠心獨運的設計不僅賦予了城市獨特的景觀魅力,還兼具實用功能雨水能夠順著街道自然流向位於低處的港口,既解決了排水問題,又為城市增添了一份靈動之美。

隻是地無三尺平的小城對徒步而行的遊客不算友好,瓦萊塔不大,但我們似乎一直在爬高上低。

走在瓦萊塔街頭,隨處可見巴洛克建築和雕塑。

自從被拿破侖驅逐,騎士團離開瓦萊塔已經200多年了,鬥轉星移,時空變換,但騎士們依然在此留下了很多遺跡。

大圍攻勝利後,騎士們成了全歐洲的英雄,各國王室和教會給馬耳他送來大批捐助。手握重金的騎士團不僅修建了大團長宮和大教堂,又修建了各分團的宮殿。

當時八個分團中,卡斯蒂利亞分團是最強大的一支,他們負責瓦萊塔的城防,分團長也是騎士團的重要骨幹,因此他們的分團宮殿 - 卡斯蒂利亞騎士宮殿(Auberge de Castille)也是所有分團中最漂亮的一座。

建於1574年的這座文藝複興式的建築位於全城最高處,如今是馬耳他總理府。

總理府前矗立著馬耳他戰後重建的功臣 - 前總理保羅博法(Paul Boffa)的銅像。

普羅旺斯騎士宮殿(Auberge de Provence),如今是國家考古博物館,遊客在這兒觀賞出土文物的時候,很少會想到這座外表普通的建築和騎士團有什麽關係。

但是,如果你站在入口處抬頭仰望,你會發現一束光芒從天而降,那是騎士們18世紀留下的穹頂畫。

踏上二樓,外表斑駁的騎士大廳依舊流露出昔日的輝煌。曾幾何時,來自普羅旺斯的騎士們在精美牆壁的環繞下,享用盛宴,把酒言歡。

意大利騎士宮殿(Auberge dItalie)的大門在所有騎士團分團建築中堪稱最為精美絕倫。

拿破侖占領馬耳他後,這兒曾是法軍指揮部,英國把馬耳他霸占以後,這兒又是英國的軍事和民政部門所在地。

如今這兒是馬耳他旅遊部。

阿拉貢騎士宮殿(Auberge dAragon),曾經是總理府,現在是副總理辦公室。

奧弗涅騎士宮殿(Auberge dAuvergne),1941年被德國空軍炸毀,1965年,在原址建造了馬耳他高級法院。

可惜法國分團宮殿和德國分團宮殿已經蹤跡全無。

勝利聖母教堂(Our Lady of Victory Chapel)是瓦萊塔的第一座建築,由瓦萊特本人出資修建,並親手為其奠基。

1568年8月21日,73歲的瓦萊特因病去世,先被安葬在這座教堂的地下。聖約翰大教堂建成後,他的遺體才被移去那裏。

這是瓦萊特的肖像。

瓦萊塔有兩座著名的花園,都和騎士團有關。

第一座是位於上城的上巴拉克花園(Upper Barrakka Garden),這兒曾經屬於意大利分團,當初是有屋頂的,後來騎士團大團長懷疑有人在此密謀反叛,下令拆除屋頂,從此這兒就成了露天花園。

花園居高臨下,視野極好,可以俯瞰瓦萊塔港灣。

憑欄遠眺,對麵是著名的聖安吉洛要塞。

平台下是世界上仍然在使用的最古老的禮炮台。

在近500年的歲月裏 - 從16世紀至1960年,每天日出及日落時分,禮炮都會鳴響,代表上下班及城門開關時間,禮炮台是瓦萊塔的衛士,也是瓦萊塔的脈搏,它影響著瓦萊塔人的生活節奏。

此次馬耳他之行,LD有一個夙願:一定要在瓦萊塔飛一次無人機。上次來的時候因為天氣原因,未能如願,今天終於在上巴拉克花園起飛了。

這是對岸的三姐妹城,馬耳他雖小,卻是很多地中海航線郵輪的停靠點,但遊客從郵輪上下來走馬觀花的小半天時間,是很難充分領略地中海心髒的魅力的。

為了方便遊客上下,當地政府在上巴拉克花園建了一座直通下城的電梯,這是我在瓦萊塔看到的極少數的現代設施。

維多利亞門(Victoria Gate),是瓦萊塔保存最完好的英國殖民時期遺跡之一。原本這兒有一座老城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原城門已無法滿足城市發展的需求。1873年,馬耳他總督帕特裏克格蘭特爵士(Sir Patrick Grant)下令拆除舊城門,以建造一座更寬敞、更現代的城門,以適應港日益增長的交通需求。新城門於1885年完工,以維多利亞女王的名字命名。

下城緊靠大海,遠遠看去,上巴拉克花園好似懸掛在天邊。

這座荒廢的建築是當年的彈藥庫。

我問坐在海邊發呆的LD:兒子不在身邊的感覺咋樣?他回頭一笑,說:我發覺好像咱倆也還能玩在一起嘛。

下巴拉克花園(Lower Barrakka Garden)比上巴拉克小,但風景更加秀麗,鮮花盛開,鬱鬱蔥蔥。園內有一座紀念英國駐馬耳他首任總督亞曆山大約翰鮑爾爵士(Sir Alexander John Ball)的新古典主義風格紀念亭。

下巴拉克花園外是正在維修的瓦萊塔圍城鍾紀念碑(The Siege Bell Memorial),以紀念二戰期間(1940-1943)軸心國空軍對馬耳他狂轟濫炸期間的死難者。

紀念碑下躺著的青銅戰士雕像,象征戰爭中的烈士。

在閱讀馬耳他大圍攻戰史時,有三座要塞深深震撼了我:聖米迦勒要塞(Fort Saint Michael)、聖安傑洛要塞(Fort St. Angelo)和聖埃爾莫要塞(Fort St. Elmo)。騎士團的將士們依托這三座要塞,以死相搏,才最終贏得了勝利。

其中,聖埃爾莫要塞的戰鬥最為慘烈。

1565年5月24日,登陸馬耳他的奧斯曼大軍開始猛攻要塞。當時,西班牙駐西西裏總督信誓旦旦地承諾,將在6月20日派遣一萬五千名援兵。為了爭取時間加固其他要塞並等待援軍,瓦萊特下令埃爾莫守軍堅守陣地。

在連續遭受四周的猛烈炮擊後,要塞幾乎完全倒塌,無險可守,所有外部聯係也被切斷。即便如此,守軍仍堅持了三天,直到6月23日要塞最終陷落。

1500名守軍中,僅有9人遊泳逃生,其餘全部壯烈犧牲。而奧斯曼軍隊也付出了8000人陣亡的慘重代價,這場戰役的慘烈程度可見一斑。

在世界戰爭史上,以少勝多、反守為攻的戰例並不罕見。通常,守軍的口號是:堅持到底,我們一定能等到勝利。然而,瓦萊特麵對要塞守軍的求救,卻深知聖埃爾莫要塞是牽製奧斯曼大軍的關鍵棋子。它的任務是盡可能拖延時間,為更重要的比爾古和森格萊阿半島的防禦爭取資源。從戰鬥一開始,聖埃爾莫就被視為一枚光榮的棄子,名副其實的絕地。

麵對曾經並肩作戰的同袍,瓦萊特隻能冷酷地回應:我無法提供援軍,你們能做的就是死,拚死到底。

戰爭從不講人性,唯有能狠下心來下達如此冷酷命令的人,才能成為真正優秀的統帥。

要塞失守後,憤怒的奧斯曼帕夏下令處死所有戰俘。10名騎士被開膛破肚後釘在十字架上,投入海中,屍體隨波漂到對岸的比爾古半島,意圖恐嚇守軍。瓦萊特立即以牙還牙,命令將所有敵軍俘虜押到聖安傑洛要塞的城牆上斬首,隨後開炮還擊,當炮彈軟綿綿地落下時,奧斯曼人驚恐地發現,這些既非鑄鐵也非石質的炮彈,竟是他們同胞鮮血尚未凝固的頭顱。

這場血腥的報複,不僅是對敵人的震懾,更是對騎士團誓死精神的詮釋。

我渴望親臨那片土地,探尋他們誓死精神的來源。可惜,聖誕節要塞不開放,聖埃爾莫要塞也是馬耳他唯一一處不可以起飛無人機的地方。

LD操縱無人機從下巴拉克花園起飛,掠過要塞,也算是我們對四百多前在此戰死的那些騎士們的一份敬意。

自騎士團告別馬耳他後,這片土地先後落入法國和英國兩大強權之手。

1964年9月21日,馬耳他正式脫離英國統治,宣告獨立,但仍保留英聯邦成員國的身份,英國國王繼續作為國家元首,由馬耳他總督代行職權。

1974年12月13日,馬耳他通過憲法修正案,廢除君主製,建立共和國。國家元首由馬耳他總統取代英國女王,但馬耳他依然作為英聯邦的一員存在。

騎士團在瓦萊塔留下的眾多曆史建築,如今已成為共和國政府的辦公場所。這不僅為政府節省了大量建設開支,也使這些珍貴的建築得以完好保存,成為馬耳他曆史與文化的見證。

這座馬耳他衛生部大樓,前身是騎士團大法院(Magna Curia Castellania),現存建築建於1757年至1760年間,正值葡萄牙籍大團長曼努埃爾平托達豐塞卡(Manuel Pinto da Fonseca)統治時期,其立麵裝飾有多個源自平托家族族徽的圖案。

馬耳他大學老樓,前身是耶穌會學院,1769年,騎士團大團長曼努埃爾平托(Manuel Pinto da Fonseca)下令驅逐耶穌會士,並正式成立馬耳他大學,目前這所大學是馬耳他唯一一所綜合性大學,有學生一萬餘名。

馬耳他國立圖書館(National Library of Malta),曾經是騎士團的檔案館,1786由波蘭籍騎士、建築師斯特凡伊特塔爾(Stefano Ittar)設計,采用新古典主義風格。

1936年這兒被正式更名為國立圖書館(National Library of Malta),成為馬耳他國家級的學術與曆史檔案中心。

這座建築在16世紀曾經是騎士團的總醫院,當時這座醫院是歐洲技術最領先的醫療機構之一,可容納500至2500名患者。其後的歲月裏,這兒先後做過駐軍醫院,警察總部,兒童劇場,考試中心。

1979年,它被改建成地中海會議中心(Mediterranean Conference Centre)

一路走去,瓦萊塔宛如一本十六世紀的珍藏古籍,靜靜攤開在陽光下,等待有心人細細品讀。

書中的篇章,有些曆經歲月仍完好如初,有些被時光潤色煥然一新,還有些已在曆史的風中散落無蹤,然而,每一處皺褶都銘刻著往昔的輝煌,每一道墨跡都映照著不朽的榮光。

環城走了大半圈,中午時分,我們走進一家餐館,點了兩份海鮮,就當是我們的聖誕餐吧。

羅卡博物館(Casa Rocca Piccola)是一個非常有特色的私人博物館,這座16世紀的豪宅是貴族德-皮羅(de Piro)家族的祖屋。

它最初由騎士團的海軍將軍唐皮耶特羅拉羅卡(Don Pietro La Rocca)於1580年建造,是瓦萊塔早期貴族住宅之一。當時它被稱為帶花園的房子(la casa con giardino),因為瓦萊塔的房屋通常不允許擁有私人花園。

17世紀,這棟房子被德-皮羅家族購買。

德-皮羅家族是馬耳他曆史最悠久的貴族家族之一,其根源可以追溯到中世紀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貴族血統,老皮羅在16世紀末隨騎士團從羅德島輾轉來到馬耳他後,逐漸在當地建立起影響力。

1742年,皮羅家族被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五世授予卡斯蒂利亞王國的德皮羅侯爵(Marquis de Piro in the Kingdom of Castile)。這一頭銜使德-皮羅家族成為當地最顯赫的家族之一,侯爵爵位也從此一代代傳了下來,如今住在這兒的是第九代皮羅侯爵。

這座具有400多年曆史的宮殿有50多間房,布置講究,裝飾豪華,展示了許多貴族家庭喜愛的收藏品,如牙雕國際象棋、雕塑、銀器、歐洲畫家創作的油畫作品、中國明朝瓷器等,還有大量生活用品,如床、餐桌、沙發、櫃子等,從中可以了解馬耳他城市貴族的生活風貌。

德-皮羅家族成員長期在教廷服務,和曆代教皇關係很好,早在1590年,德-皮羅家族就被教皇承認為羅馬貴族(Patricians of Rome)。

這個櫃子裏有18世紀德-皮羅侯爵給當時的教皇克萊芒十三世(Pope Clement XIII)寫的一封信的打印件,以及幾雙教皇贈送的紅鞋。

當時為了答謝捐獻的貴族,每次教皇都會送給對方一隻紅色的鞋子,德-皮羅侯爵的那封信是為了對教皇的送鞋之情表示感謝。

這張精美的家族世係圖,展示了德-皮羅家族曆代的血統傳承,每個分支代表一個家族分支,不同的盾徽代表聯姻的雙方來自不同的貴族家庭。

皮羅宮的地下有一口400多年曆史的深井,馬耳他沒有淡水湖,擁有水井的家庭基本都是非富即貴。二戰期間,深井被改成防空洞,對公眾開放,曾有幾百名馬耳他人藏在這兒,躲避德軍的轟炸。

相比宏偉壯觀的大型博物館,我更偏愛私人博物館的獨特魅力。

它們規模不大,卻承載著更濃厚的個性色彩。在這裏,展品不隻是陳列的文物,更像是時間的私語,訴說著代代相傳的情感與記憶,這兒擺設隨便,讓人更加貼近主人,感受到藏品背後穿越曆史的溫度。這種近距離的體驗,使每一次參觀都成為一場沉浸式的文化邂逅。

五年前我們在巴勒莫也參觀過一座貴族府邸 - 費德裏科伯爵府,當時引領我們參觀的是伯爵的兒子,可惜在皮羅府的這天,老皮羅夫婦不在,我們無緣聽到侯爵本人給我們講述幾百年風雲變幻的家族故事。

不知不覺,太陽西斜,晚霞把乳黃色的瓦萊塔染成金黃。

老薄荷街(Old Mint Street)是著名的打卡聖地,無論遊客在瓦萊塔盤桓多久,這兒幾乎是必來之地。

上一次來瓦萊塔,LD冒著大風,上下坡無數次,總覺得拍出的照片不理想,今天再次前來。

一頭的坡頂走到坡底,再爬上另一頭的坡頂,終於拍出了還算滿意的夕陽下的薄荷街。

夜幕降臨,我們登上城頭,再看一看瓦萊塔的夜景。

暮色中的瓦萊塔,在夕陽的映照下,散發出溫暖而柔和的光澤,仿佛在低聲訴說幾個世紀以來的故事。街道上行人漸稀,微風輕拂,站在高處俯瞰,整座城市宛如一幅靜謐的油畫,遠處的海麵波光粼粼,與晚霞交相輝映。

當夕陽緩緩沉入地中海,瓦萊塔的黃昏如同一首悠長的詩篇,古老的城牆在暮色中顯得更加厚重,默默守護著這座城市。

此時的瓦萊塔,既有著曆史的深沉,又有當下的寧靜,仿佛時間在這裏停滯,讓人不禁感歎:這或許就是歲月最溫柔的沉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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