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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奧斯波四重奏(3) 列支敦士登的遺韻

(2025-10-02 07:05:41) 下一個

一早離開布爾諾,轉而向南。

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們來到小鎮萊德尼采(Lednice)。

去年在德國,自北向南,我們花四天時間走完了將近400公裏的浪漫之路,其實在德國自西向東,還有一條更長的城堡之路,當時行程緊張,來不及走了。

但我們來到的捷克,卻是城堡之國。

進入萊德尼采之前,我對這座小鎮一無所知,我沒想到,在遙遠的南摩拉維亞,竟有著如此美麗的城堡群,我更沒想到,這兒竟然和歐洲的一個古老家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座城堡群,被稱為萊德尼采-瓦爾季采文化景觀(LedniceValtice Cultural Landscape),也是我們此行進入捷克以後,繼綠山教堂,泰爾奇,特熱比奇之後,走近的第四座聯合國曆史文化遺產。

我很早就知道列支敦士登(Liechtenstein)- 這座位於奧地利和瑞士之間的袖珍小國,雖然它的領土麵積不到200平方公裏,卻極其富裕,而列支敦士登家族(House of Liechtenstein)和萊德尼采的聯係竟然比他們和現在的列支敦士登公國要深遠得多。

列支敦士登家族起源於奧地利,家族名字來自於他們的某位祖先於12世紀在當地建造的一座城堡列支敦士登城堡(Burg Liechtenstein)。

上圖是如今的列支敦士登城堡,雖然這座城堡在中世紀曾被出售,並在曆史上多次易手,但它在20世紀又被購回,重新回到列支敦士登家族的名下。

13世紀後,家族通過聯姻、購買和皇室恩賜,在摩拉維亞南部和波西米亞積聚了大量包括萊德尼采在內的土地和城堡,很多家族成員長期是哈布斯堡王朝的重要廷臣,他們居住在維也納及其在摩拉維亞的大型莊園,是當地最具影響力的貴族。

家族的輝煌始於卡爾一世(Karl I - 上圖)在三十年戰爭中的關鍵行動。當時他作為首席宮廷主管,堅定地站在神聖羅馬帝國一邊,協助鎮壓了波希米亞新教貴族的叛亂。

戰後,皇帝論功行賞,卡爾一世得以獲得大片被沒收的叛亂貴族土地,使列支敦士登家族的財富和政治影響力瞬間達到頂峰。

隨後,他在 1623 年被授予世襲親王(Hereditary Prince),列支敦士登家族就此躋身於歐洲最高級貴族的行列。萊德尼采這座古老的家族領地,也成為了家族財富與權力版圖的中心。

- 從圖上看,這位卡爾一世生就一張典型的鞋拔子臉,想來這個家族也和哈布斯堡王朝一樣,在當時為了維護血統純正,而不得不進行近親聯姻。

上圖是列支敦士登家族族徽。族徽的主盾牌被分為五個區域,代表了家族擁有的多個歐洲領地 - 左下角的紅白盾代表的就是家族在摩拉維亞和波西米亞所擁有的領地 - 紋章的最上方是華麗的親王冠,象征著其作為主權國家元首的最高權威。

不過卡爾當時獲得的親王爵位不是帝國親王(Reichsfrst),隻是所謂的頭銜親王。他空有頭銜,卻沒有帝國議會的席位和投票權。

1699年和1712年,列支敦士登家族先後買下了施倫貝格(Schellenberg)和瓦杜茲(Vaduz)兩塊獨立的領地。

1719年,神聖羅馬皇帝查理六世將兩塊領地合並,設立了列支敦士登親王國(Frstentum Liechtenstein),卡爾一世的後代從此成為名副其實的帝國親王,並獲得了帝國議會的席位。

但在接下來的兩個多世紀裏,盡管擁有了這個主權領地,但列支敦士登的親王們卻從未在那個公國居住。他們繼續住在萊德尼采的豪華城堡中,隻是將那個公國視為一個政治工具,由總督代為管理。

神聖羅馬帝國於1806年被拿破侖解散,列支敦士登公國也從帝國的附庸領地轉變為獨立國家。

上圖是列支敦士登公國的國旗。

萊德尼采城堡(Lednice Castle)最早建於13世紀,當時它隻是位於河畔的一座陳舊的堡壘,19世紀中葉,列支敦士登家族決定對它進行徹底的重建。當時歐洲正流行浪漫主義思潮,貴族們熱衷於複興中世紀古風,以彰顯家族的悠久曆史。

城堡的設計師模仿了英國的都鐸式哥特建築(Tudor Gothic),使重建的萊德尼采城堡看起來就像一座典型的英國鄉村貴族莊園,這種風格在摩拉維亞顯得別具一格。

城堡外觀擁有大量的尖塔、華麗的城垛、尖拱窗戶和雕刻複雜的裝飾細節,整體風格精致、夢幻。

進入城堡參觀的遊客,必須跟從城堡方提供的導遊,我們那天的導遊隻說捷克語。

城堡的入口大廳,懸掛著家族的紋章旗。

城堡內部最引人注目的是精湛的木雕工藝,房間的天花板、牆板和家具都覆蓋著精雕細刻的、具有哥特式細節的木雕。

城堡圖書館內的這座螺旋樓梯是鎮館之寶,它是19世紀木雕藝術的傑作,整座樓梯的木料全部來自於一棵巨大的橡樹,不用任何釘子連接,經過精心加工、打磨、雕刻,再通過複雜的榫卯結構拚接而成。

我一直以為榫卯結構是中國木建築的獨創,沒想到歐洲也有自己的榫接(joinery)技術。

城堡中國廳(Chinese Room)裏陳列著一隻紅漆描金的櫥櫃,顯示了當時列支敦士登貴族們對東方藝術的追崇。

這是藍屋(Blue room),是城堡內的女士會客室,屋子不大,但充滿了陰柔的淡雅情調。

紅廳(Red Hall),主色調是深沉而濃鬱的紅色,紅色在歐洲貴族文化中是至高無上、財富和統治力的象征,這兒是貴賓接待室和家族肖像畫廊,列支敦士登的貴族們在這兒接待地位尊崇的客人,外交使節和哈布斯堡王朝的成員。

綠鬆石廳(Turquoise hall),是城堡中最具異國情調和視覺衝擊力的房間。

整個大廳的主色調是高貴的綠鬆石色,搭配金色、白色和深棕色,營造出豐富、溫暖且迷人的氛圍。

這是家族舉行盛大舞會、音樂會和重要宴會的主要場所。

如果說紅廳和綠鬆石廳是為了社交和展示權力而設計,那麽這間夫人寢宮(Ladys bedroom)則是完全側重於舒適合私密性。

這間小巧寧靜的房間,讓遊客得以一窺19世紀歐洲最富有家族之一的女主人 - 列支敦士登親王妃的日常生活。它代表著城堡裏最人性化、最日常的一麵,是冰冷的城堡裏,最充滿生活氣息和時代風尚的空間。

作為城堡中最具新哥特式浪漫主義色彩的空間,騎士廳(Knights Hall)是列支敦士登家族向世人彰顯其中世紀騎士精神與高貴血統的宏偉舞台。

這兒主要用於舉行招待貴族、外交官和重要客人的大型宴會,它是城堡中最具權力和曆史象征意義的房間。

如果說紅廳代表權力,綠鬆石廳代表異國情調,那麽藍廳(Blue Hall)則代表冷靜和高貴。

房間的主色調是高雅的藍色,牆壁和天花板上飾有精美的新哥特式木雕,其線條比騎士廳或紅廳更為流暢和輕盈。

列支敦士登貴族們在這兒為重要客人舉行小型晚宴。

告別藍廳之前,導遊讓大家安靜,一位老者坐在大廳的一角,彈奏起曼陀林,悠揚的摩拉維亞樂曲,在城堡裏回響了許久,許久。

參觀結束之前,我有一個疑問縈繞在心裏,我問城堡方的導遊:現在列支敦士登家族還住在這兒嗎?沒先到導遊用流利的英文告訴我,這座城堡早已被捷克政府收歸國有。

列支敦士登家族對這座城堡的擁有權持續了大約七百年,從13 世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1945年。

1945年盟軍勝利後,歐洲政治版圖重新洗牌。新生的捷克斯洛伐克政府頒布了著名的貝奈斯法案(Bene Decrees),規定凡被視為德意誌人,匈牙利人,或與納粹政權合作的人,其在捷克境內的財產一律沒收。

盡管列支敦士登家族一再強調列支敦士登公國是中立國,但捷克斯洛伐克政府指控他們在戰爭期間受益於納粹對猶太人的迫害,從逃離的猶太收藏家手中,以不公平的價格收購了大量藝術品和房產,並協助轉移和隱藏納粹高官的資產,認定他們為德意誌民族實體的一部分,於是頃刻之間,家族在捷克的約16萬公頃土地與多座宏偉城堡被盡數沒收,且未獲任何賠償。

這一舉措,割斷了列支敦士登家族與中歐大地長達數百年的血脈聯係。家族不得不放棄他們在捷克的主要居所與祖傳領地,將生活與權力的重心完全遷往如今列支敦士登公國所在地 - 瓦杜茲城堡。

走出城堡,一群俊男美女正在快樂的合影,鬥轉星移,世事無常,舊主已逝,城垣猶在。作為匆匆過客,我們終將離去,但無言的古堡會繼續矗立,守望著昔日的輝煌與曾經的榮光。

很多年前,凡爾賽宮一眼看不到邊的美麗花園給了初次去法國的我巨大的震撼。那時即便我們隻是緊湊地遊覽了主要區域,也花費了四個多小時。

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相較於凡爾賽花園8平方公裏的麵積,萊德尼采城堡所附帶的花園,竟有300平方公裏 。

將其稱為花園已不準確,它是一幅由人類智慧精心描繪的風景畫卷,其驚人的尺度使其成為世界最大的人造文化景觀。

這兒不僅有蜿蜒的小徑,修剪齊整的草坪,還有疏密有致的樹林和平靜如鏡的湖泊。

湖的對麵,還有一座60米高的摩爾式宣禮塔。這座宣禮塔並非用於宗教目的摩拉維亞從來不曾出現過穆斯林),而隻是處於列支敦士登貴族們對於東方風情的附庸風雅。

如此宏偉的城堡和花園,隻有通過無人機的鳥瞰,才能領略到她的美麗。

離開萊德尼采,駕車10分鍾,是這片城堡群的第二座城堡 - 瓦爾季采城堡(Valtice Castle)。

兩座城堡雖然近在咫尺,風格卻截然不同,判若雲泥。

萊德尼采盡顯新哥特式的華麗、精致與夢幻,仿若一座浪漫的童話宮殿;而瓦爾季采則呈現出巴洛克式的宏偉、對稱與威嚴,盡展古典宮廷的莊重氣度。

萊德尼采是列支敦士登家族待客之所,是他們的夏宮,而瓦爾季采則是他們居所和行政中心,被稱為冬宮。

萊德尼采城堡與瓦爾季采城堡,宛如列支敦士登家族曆史長河中的雙子星,各自璀璨耀眼。

站在瓦爾季采大門口,我們猶豫了許久,如果進去參觀,起碼需要耗費三個小時以上的寶貴時間,勢必影響下麵的行程,而若過門不入,卻又心有不甘。

究其根本,旅行的真正難題,從來不在於如何抵達景點,而在於如何分配旅行者最有限的資源 - 時間與體力。

但旅行的精髓,也恰恰在於取舍:不能貪多求全,寧可讓每一次停留都飽滿、深刻,也絕不因疲於奔波,到處打點而稀釋了旅途的價值。

不知不覺,汽車離開了捷克,時隔11年,我們重返奧地利,來到小鎮梅爾克(Melk)。

燦爛的陽光溫柔地照耀著小鎮的街道,走入梅爾克,彷佛走進一張巨大的明信片。

我們訂的酒店,位於市政廳廣場(Rathausplatz),廣場上鋪著幹淨的鵝卵石,四周環繞著一排排色彩柔和、造型古樸的中世紀建築。

十一年前,我曾走過維也納。那天天空陰沉,細雨灑落,麵對眼前渾濁泛黃的多瑙河水,我心底升起深深的失落 - 這真的是被施特勞斯吟唱、被無數人心向往之的多瑙河嗎?

那時的遺憾像雨絲般纏繞不去,我對自己許下一個承諾:總有一天,我要重返奧地利,去尋找那條真正能觸動我心弦的多瑙河。

而梅爾克正坐落在聞名遐邇的瓦豪河穀,這是又一座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的門戶。小鎮依偎在潺潺東去的多瑙河畔,仿佛是大河懷抱中的一顆溫潤明珠。

放下行李,我推開酒店的窗戶,眼前的景象瞬時令我屏住了呼吸 - 那座舉世聞名的梅爾克修道院(Melk Abbey),就在咫尺之間。

金黃色的修道院依山而立,其長長的外立麵宛如一幅徐徐展開的宏大畫卷,將巴洛克建築的恢弘氣勢與極致華麗展現得淋漓盡致。在陽光的照耀下,建築群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似乎在向世人宣告著千年的文化與精神榮耀。

奧地利之美,絕不隻在於宏偉的維也納,還有梅爾克,還有多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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