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船行駛了大約一個小時,船長突然放慢了船的速度。他用手指著前方,扭頭對我們喊道:“前方出現了三條座頭鯨,你們快到艙外觀賞啊。”緊接著,眾人慌不擇路地朝船艙外撲去。我是最後一個來到船尾的甲板上,急急地放眼看出去,在船長指的地方除了藍藍的大海就是藍藍的天,要不然就是遠方那一座座海島隱隱約約的暗影。“鯨魚在哪兒?”哥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先後說出了同一句話,眼睛裏都露出迷茫之色。然而,眾人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在快船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兩條與快船幾乎一般大的鯨魚突然衝出水麵。它倆在離水麵三四米的空中竟然同時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轉體,然後,咚的一聲落入水中,並掀起了兩大團有七八米高的巨浪。這兩條大鯨魚的突如其來的舉動把眾人的眼睛都看直了。錦上添花的是就在這兩條巨大的鯨魚消失在水裏的一瞬間,一條三四米長的小鯨魚突然出現在水麵上。它歪著頭看著我們,還衝著我們哇哇叫了兩聲。那聲音軟綿綿的直接撞擊著我的心靈,仿佛嬰兒第一次開口叫爸爸媽媽,又恰似美娘子在情夫懷中發嗲的細語。在那一刻,我感到心兒都化了,並有一種淡淡的麻酥酥的感覺。之後,這三條鯨魚不時地浮出水麵,並分別從背部噴出兩米多高的水柱。令人感到神奇的是這三條鯨魚在消失之前竟然圍著我們的快船轉了三圈。到現在我都清楚地記得這條小鯨魚和它的爸爸媽媽有著大大的藍眼睛,黑中透藍的背脊和雪白色的肚子哩。
看完鯨魚表演後,船長加快了船兒行駛的速度。就在這時,我驚然發現在離船兒不遠處的海麵上窩著許多難得一見的長著紅眼圈和紅鼻子的海鸚(puffin),並隨著水波來回搖擺。當時,我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並不停地責怪自己沒有把相當於六百毫米超遠攝鏡頭的傻瓜照相機帶在身邊,從而錯失了這麽寶貴的拍攝機會。唉!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過了也就是五分鍾,船長操著喜氣的調門,說:“在釣魚之前,我帶你們看看我們這裏難得一見的奇觀。”我們便紛紛對船長點頭哈腰,眼睛裏都注滿了驚喜與期待。
當快船再一次減速時,我們也不答話,排著隊快步走出艙外,翹首而望。還是老婁眼力好,他用手指著前方,大聲嚷道:“你們看啊!前方出現了象鼻山。”我急忙朝著老婁指的方向凝視過去,果不其然,在數英裏之外,在碧波蕩漾的海麵上突然出現一道有幾千米長的岩牆,在岩牆的末端竟然出現了一個直經近十米的圓圓的門洞,猛一看像極了冰島(Iceland)黑沙灘附近的那座象鼻山,不同的是在這道長長的岩牆上到處是紅紅綠綠的,顯然是紅花綠草的影子,再加上藍藍的天空下是藍藍的海,褐黑色的岩牆上懸浮著雪白的雲。這真是:“遠山如黛,近水含煙啊!”
岩牆上的門洞
沒想到,船長的心眼兒真好。為了讓我們把這美麗的景觀看個仔細,他竟然開著船來到離這座岩牆隻有三四米遠的海麵上,並關閉了馬達。於是,我們紛紛從褲兜裏掏出了手機,有拍照的,也有錄像的,一時,大家忙得不亦樂乎。而我卻對這道長長的岩牆仔細觀察,心裏不住地叫好。真沒想到,在一望無邊的大海裏竟然出現了這麽長的一道開滿鮮花,長滿綠草,五光十色的岩牆。不對,應該是一個長長窄窄的海島,像一根五顏六色的寶石項鏈漂浮在海麵上。我還清楚地看見在這道鮮花盛開的岩牆上到處都是鳥巢,幾乎每一個鳥巢裏都臥著外觀奇特的海鳥。有剛才我提到的海鸚,也有罕見的刀嘴海雀(razorbill),還有一種黑頭,黃眼圈,白脖子,藍翅膀的海鳥,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這種鳥的名字。就在我看得入迷之時,三隻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外觀既漂亮又獨特的大海鳥突然出現在岩牆旁邊的海麵上。我急忙拿手機拍照。之後,我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它們在海麵上覓食。當時,我感覺自己正在夢遊,一不小心誤入拍鳥的天堂,還帶著異國他鄉的色彩。後來我上網查詢得知,這種海鳥是極其罕見的,受國際鳥類協會保護的黑背信天翁(laysan albatross)。小時候,許多小說都提到信天翁這種鳥,讓我產生許多迷戀的瑕想。今日這種鳥竟然就在我身邊,讓我一睹為快啊!
我在七月十日船釣中拍到的黑背信天翁
之後,我們的快船再一次快速行駛,告別了這道海中岩牆。
在船艙裏,我懶懶地躺在軟椅上,閉目養神。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船兒突然減速,我便摩拳擦掌跟在眾人身後衝出艙外。我前腳剛踏在甲板上,眼前的一幕讓我目瞪口呆。哇!在不遠處竟然出現了一座碩大的孤島,在這座孤島的黃色岩壁上竟然躺著上百隻巨大的海獅。在這群海獅中竟然有數隻脖頸上長著黃色鬃毛的雄海獅。它們看到我們的快船後竟然一個個呲牙咧嘴,露出的長長的白色尖牙就像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它們脖頸上的長長的黃色鬃毛豎立著,看上去與非洲草原上的雄獅沒什麽兩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不會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後來我上網查詢得知這種海獅英文為Steller sea lion,非常罕見。
我拍到的海獅
“真沒想到啊!船長不但帶我們釣魚,不但帶我們看海上奇觀,還帶我們看難得一見的海獅,把釣魚與旅遊結合一起。”想到這裏,我從心底裏感謝船長,感謝他的精心安排。
大約十分鍾後,快船再一次加速朝著遠離海島的方向駛去。
“到了!到了!釣點終於到了!”快船剛開始減速,我一邊在心裏念道著,一邊迫不及待地衝到了船尾的甲板上,其他的漁友也晃晃悠悠地跟在我身後快步走出了船艙。
我站在甲板上望遠處看去,一連串的海島竟然變成了米粒大小,而眼前的海水已經從淺藍色變成了深藍色,說明這片海域的海水特別深,應該是大魚們藏身的地方。此外,這麽大的一片海區竟然沒有一條船,隻有風兒不停地唱著小曲,說明這片海區應該是船長的秘密釣點。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時,船長關閉了馬達,並邁著大步走出了船艙。我們哥六個便同時麵向船長,一束束銳利的目光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句問話:“船長,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該釣魚了?”船長用精明幹練的眼光對著我們每一個人掃了一遍,提高了聲音,“在這片水域之下生活成千上萬條蛇鱈(lingcod)”,船長哼了一下鼻子,用手指指點著水麵,“去年,我的一位釣客曾經在這個釣點釣到一條重達七十二磅的蛇鱈。”
“這麽大!”我不禁叫出了聲。
突然,船長把臉一板,說:“政府規定每一個釣者每天隻能收獲一條長度為三十寸或超過三十寸的蛇鱈。”
“這麽大的蛇鱈容易釣到嗎?”釣者A在提問時眼睛裏顯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就要看你們的釣魚水平和運氣了。”船長故意眯著眼睛看著釣者A,眼睛裏跑出了神秘而挑逗的色彩。
我不由自主地朝船尾的右角邁了兩步,船長的話兒又到了:“慢著!我還有話說。”
我趕緊停下了腳步,裝模作樣地看著船長,宛如小學生見了老師。
“政府還規定,每人隻能釣自己限量的魚。”
“怎麽講?”船長這句話搞得我莫名其妙。
老婁在旁邊急忙解釋:“船長的意思是說如果你釣到了一條可以收留的三十寸或以上的大蛇鱈,你就不能再繼續釣蛇鱈了。你或是到船艙裏休息,或是看著別人釣魚。”
“啊!原來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啊!”我在心裏嘀咕著。
緊接著,船長把快船發動起來,調整了一下船的位置後,又關閉了馬達。然後,船長把魚竿一一遞給我們每一個人,漂釣開始了。
在拋竿之前,我才意識到船長的用於釣蛇鱈的魚竿又粗又硬,與釣金槍魚的魚竿沒什麽兩樣,每一根魚竿上安放著的一個超大的漁輪,漁輪上裝滿了拉力超過一百磅的編織魚線,在魚線末端還綁著一個至少有十二盎司重的鉛頭鉤,魚鉤上掛著一個超過十英寸長的用軟塑料做的魚形擬餌。
不得不說水下的蛇鱈真多。在鉛頭鉤接觸到水底後,我僅僅挑動了一下魚竿,魚兒就咬鉤了。於是,我吃力地轉動漁輪。由於水深至少一百米,我用了五六分鍾才把魚兒拉到水麵上。我仔細看過去,哇!這條魚頭大如盤,嘴裏滿是尖牙,身體又細又長,乳白色的身體上到處都是深棕色不規則的斑點或條紋,不用說這條魚就是阿拉斯加海域獨特的魚種——蛇鱈。就在我猶豫不決的刹那間,船長用雙手抓住魚線猛地一提,那條魚竟然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彩線,啪地一聲便落在了甲板上。就在這時,這條蛇鱈生氣了。它抬起頭,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嘴,對準我的腳腕子就是一口,沒想到我早有提防,雙腳一用力人竟然高高跳起,躲過了這條蛇鱈的攻擊。就在這時,船長非常熟練地用一隻手把這條蛇鱈的大魚頭死死地按在甲板上,另一隻手從甲板的一角拿出一把長長的木尺,從頭到尾對這條蛇鱈進行測量。我看在眼裏忍不住高叫:“這條鱈魚正好三十英寸長,可以留下。”沒想到,船長一邊搖頭一邊答道:“不行!這條魚還是太小。”
“為什麽?不是說體長三十英寸或以上的蛇鱈可以留嗎?”我不解地問道。
“說是這樣說。你可能不知,這種魚死後,它的體長經常會縮短。這種事情在我的船上發生過好幾次,差一點被罰款哪。”船長說完抓起這條大魚一用力,把它扔進了海水裏。
我再一次拋竿,當鉛頭鉤接觸到水底後,我便按照船長的囑咐把漁輪轉動兩圈,這樣可以避免鉛頭鉤與海底接觸而引起的掛底。然後,我不間斷地上下垂直挑動魚竿,其幅度在一到兩英尺之間。也就是過去了一分鍾,啪地一下我的鉛頭鉤又鉤到魚了。當我把魚兒拉到水麵時,我在心裏叫了起來:“費了半天力氣釣上來的竟然是一條不夠尺寸的蛇鱈。”氣得我抓住鉛頭鉤猛地一抖,這條身上滿是黃褐色斑紋的蛇鱈便慌慌張張地鑽入水裏,瞬間不見了。就在這時,我身後歡騰起來。我急忙扭頭看去,好嗎,釣者A和釣者B竟然在同一時間釣到大個頭的蛇鱈。一時,把船長忙壞了。他手拿長木尺量了一下魚的體長。沒想到,釣者A和釣者B釣到的魚兒竟然一般大,體長都是三十二英寸。當船長把這兩條大蛇鱈放入冷藏箱裏的時候,我的腦海裏竟然出現了老電影《哥倆好》的鏡頭。
再往後,每隔幾分鍾我就釣到一條其體長超過二十五英寸,但明顯小於三十英寸的蛇鱈。當我釣到第十條不夠尺寸,不得不放生的蛇鱈時,老婁,老張和湯姆先後釣到超過三十二寸可以收留的蛇鱈。這時,全船隻有我一個人不停地挑釣,其餘五位朋友則換上了輕武器,即七尺長的軟竿,帶有三十磅拉力魚線的小個頭的紡車輪和一盎司重的鉛頭鉤,每個鉛頭鉤上掛著一個五英寸長的或白或紅的軟塑料魚形擬餌。文章寫到這裏,朋友們一定會好奇地問:“你的朋友用這種小鉛頭鉤和擬餌釣什麽魚哪?”
我的回答:“阿拉斯加岩魚。”
在阿拉斯加州臨近的海域裏生活著至少四十種阿拉斯加岩魚,英文為Alaska rockfish,也稱作太平洋岩魚。從魚的形狀上看,太平洋岩魚很像石斑魚(grouper)。但從生物分類學角度上講,阿拉斯加岩魚和石斑魚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物種。
不得不說水下小個頭的蛇鱈太多了,就在我釣到第十三條不夠長度的蛇鱈的時候,船上其餘哥五個竟然不時地釣到兩到三磅重的黑岩魚(black rockfish)。釣者A竟然連連釣到三四磅重的粉紅色三文魚(pink salmon)哪。
當我釣到第十八條不得不放生的小個頭的蛇鱈的時候,其餘的哥五個不得不收手了。釣者A和釣者B站在甲板上閑聊,老婁和老張去船艙內吃東西,湯姆則在我旁邊晃來晃去,還不時地用怪眼光睇著我,意思是說:“朋友,抓緊點。你早釣到鉤尺寸的蛇鱈我們可以早一點去釣大比目魚了。” 湯姆雖然個頭不高,一米六幾的樣子,腦袋卻非常大,長了一張典型的意大利美男子的臉,兩隻大眼睛裏時不時地射出非常浪漫的,能把女人勾引得心跳的神色。因此,他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搖來搖去,讓我著實地心慌。
文章寫到這裏,朋友們一定又要問了:“船上的其他釣者為什麽不釣魚了?”
朋友們有所不知,因為水底下黑岩魚太多,太容易釣,在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裏,這五位朋友每人都收獲兩條大個頭的黑岩魚,而當地政府規定每人每天隻能保留三條岩魚。因此,為了釣其他種類的岩魚,尤其是黃眼岩魚(yellow-eyed rockfish),他們不得不留出一個名額,不得不停止釣魚,耐心地等待著我把一條夠尺寸的蛇鱈釣到手。
當我釣到第二十條不夠尺寸的蛇鱈,不得不把它扔進海水裏的時候,我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我的運氣怎麽這麽不好。我簡直變成了小魚殺手,還拖累了大家。我也拖累了船長,為了讓我能釣到一條夠尺寸的蛇鱈,船長不得不頻頻更換釣點。
當我釣到第二十五條不夠尺寸的蛇鱈的時候,我的心理防線幾乎要崩潰了。當時,我在心裏想:“看來是到了放棄釣蛇鱈的時候了。這樣會給朋友們更多的時間釣大比目魚。”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就在我準備主動向船長提出放棄繼續釣蛇鱈之時,我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德國古典哲學創始人康德的一句名言:“既然我已經踏上這條道路,那麽任何東西都不應該妨礙我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康德的這句話讓我信心大增,我緊咬牙關,挑釣時竟然出現了一種好勇鬥狠的氣勢。誰曾想,也就是過去了五分鍾,我的運氣來了。根據魚兒咬鉤的力度,這一次我很可能釣到一條大魚。我屏氣斂息,用力轉動漁輪,還在心裏反複地嘀咕著:“魚兒啊!你千萬不要脫鉤跑掉啊!”過了大約五分鍾,我終於把一條大個頭的蛇鱈拉到了水麵。我正準備扯開嗓門尋求船長幫忙,沒想到船長竟然等不急了,他從我的身後一個劍步跳到了我的旁邊。緊接著,他把手中的抄網在水麵上劃了一下,這條眼睛裏注滿著凶光的蛇鱈竟然被他收入網中。當他非常灑脫地把抄網拉到離甲板隻有三十厘米的空中時,船長輕鬆自如地一翻手,這條在抄網裏搖頭晃腦的蛇鱈竟然怦地一聲落在了甲板上。緊接著,船長對我笑著說:“這條魚不用量了,至少三十三寸長。”聽到船長說的這句話,我一屁股坐在了一個碩大的冷藏箱上,雙手不停地抖動著,並感覺到手臂發麻,兩條腿酸痛。我連續挑釣一個多小時,釣到二十六條蛇鱈,並且許多蛇鱈都超過十磅。朋友啊!你們說我能不累嗎?後來,我特意用木尺量了一下我釣到的這條蛇鱈的長度,並用彈簧秤稱了一下這條魚的分量。不得不說船長眼力真好,這條魚的長度竟然超過三十三英寸,有十七磅重哩。
我們六人釣到的六條夠尺寸的蛇鱈
我在七月十日船釣中釣到的重達三十八磅的蛇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