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身子正準備拋竿,站在快船右角的老周不幹了。他麵帶愁容,睜著帶著陰鬱的灰暗的眼睛,扯著嗓子對我叫道,聲音裏隱隱約約地浮動著乞求的味道:“魂哥,我有個問題問你。”
“你說說看。”我故意在聲音裏加了一點軟軟的調兒,以求達到安慰對方的目的。老周這副模樣表明他遇到了難題。
“我怎麽感覺不到魷魚咬鉤哪?”老周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兩隻大眼睛水汪汪的,聲音裏還帶著哭腔,“你不停地釣到魷魚,還一竿四條,我半天才釣到一條魷魚,這樣下去怎麽是好哪?”
聽到老周說出這種話逗得我忍俊不禁,啞然失笑,還直搖腦袋。我心直口快地說道,話中還帶著埋怨的口氣:“老周啊!老周!咱倆搭檔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怎麽把釣魷魚當成釣其他魚種的魚了哪?魷魚隻會用它的觸手抓擬餌,是不可能用嘴撕咬擬餌的。所以,當你的擬餌鉤到魷魚時隻會感覺到魚線末端傳來的微小的沉重感或阻礙感;所以,魷魚咬鉤是不會產生魚兒咬鉤時產生的那種快速的時大時小的顫抖。”
老周聽罷呆呆地望著我,兩個眼珠子在眼眶裏滴溜溜亂轉。突然,他用他那沾滿魷魚粘液的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腦門,憤憤地叫道:“魂哥,你說得對極了。我怎麽沒有想到這一點哪?”當時,老周滿臉都是恍然大悟和後悔摻半的表情,兩隻眼睛睜得溜圓,比煤球小不了多少哩。
再往後,魷魚突然不咬鉤了。大家紛紛扭頭,把含情脈脈的眼光射向了船長,仿佛在說:“船長先生,是不是該開船,換個地方了?”
船長看到我們一個個既發嗲又無奈的樣子差一點笑彎了腰。他對著我們招了招手,說:“大家快把魚線收上來,我準備開船了。”
不得不說第三輪漂釣自始至終都充滿了歡笑,空氣中充滿著愉快的氣氛,海麵上流動著動人的音符,就連成群的海鷗也放低了身價,故意貼著我們的頭皮飛翔,還不停地唱著歡快的歌。在這輪漂釣中,小馮,小柳和歌唱家不停地把大個頭的魷魚拉出水麵,老林則後來者居上,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他竟然釣到十幾條大個頭的魷魚。在這輪漂釣結束時,把他累得一屁股坐在冷藏箱上,口裏不停地吐著粗氣,汗珠不時地從他的額頭上流下。老林畢竟年過半百,年齡不饒人啊。他緩過勁來後竟然沒事找事地來到我的身邊,故意把他那胖胖的手掌輕輕地拍在我那渾圓的肩膀上,還對我嬌笑不止,那個親熱勁,簡直把我當成了他的情人。
然後,他也不說話,轉身回到船的另一角(他的釣位),並坐在了冷藏箱上。這還不算完,他竟然故意哼起了家鄉的小曲,以吸引別人的注意。他還不時地回頭,帶著沾沾自喜的神態對我擠眉弄眼,搞得我一頭霧水。老林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麽?難道是含蓄地表達對我的謝意?對老林來說,像這種高興過度,樂極生癡的表現難得一見。這種難以達到,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和美的意境不也是我們這些釣魚人在釣魚過程中所追求,所期待的嗎?
在第三輪漂釣中,老周的運氣和麵相也煥然一新了。他那祥林嫂般的苦麵孔沒有了,代替的是發自內心的微笑。與此同時,他臉上的長皺紋與短皺紋還擰在了一起,簡直就像一朵放肆而豔美的玫瑰花。有一段時間,他看人的樣子也色眯眯的,還不時地擺動著他那圓滾滾的屁股,扭著姑娘般細細的腰身,仿佛馬上要現場表演脫衣舞似的。除了迷上釣魚外,老周一生酷愛跳舞,他能把難度極高的探戈和倫巴舞跳出專業水平。看他這個德性,不用說,在這一輪漂釣中他釣到的魷魚也不少。
在第四輪漂釣中,歌唱家越釣越勇。當他率先把四條大魷魚拉出水麵時高興得忘乎所以,忍不住用美聲唱法給我們大家唱了一首蔣大為首唱的名曲《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你別說,歌唱家的嗓音好的沒得說,有點像懸崖上流下來的水,嘩啦啦的清脆明亮。這歌聲親合力還特別強,像一隻溫柔的小手拎著你的耳朵,你想不聽都不行。
我釣到的一百多條魷魚
誰曾想到,他那優美的歌聲竟然給我們帶來了運氣。他還沒來得及把歌唱完,專門用來釣金槍魚的大漁輪沉不住氣了,竟然搖頭晃腦地發出了吱吱的聲響。“金槍魚上鉤了。”水手用沙啞的聲音叫著。隻聽見嗖的一聲,水手竟然從快船的一角跳到那根專門用來釣金槍魚的魚竿旁,快得像飛鳥,身體輕得像飛蝶,把我都看傻了眼。旁邊的小馮失聲叫道:“哇!好身手!”水手也不理睬,唰的一下,從專門用來插漁竿的鋼管裏抽出了那根已經彎成“U”字形的魚竿,並且輕鬆自如地把那根魚竿牢牢地抓在手中。這時,水下上鉤的那條大魚不幹了,拉得魚線發出了葚人的嗷嗚聲,怎麽聽怎麽像獅子發威時發出的低沉的吼叫。然而,水手小哥卻嘿嘿冷笑了一聲。他麵不改色,雙腿站立穩如磐石,並用一隻手牢牢地抓住那根蹦跳不止的魚竿,另一隻手開始搖起了漁輪。看到這種情景我不住地搖頭晃腦,還不由自主地對身邊的小馮發出了肺腑之言:“這位身強力壯的水手咱可比不了。你看,他的胳膊比我的大腿還粗一圈。我想他一拳能把大灰熊的牙打得精光。唉!人比人,氣死人啊!”
“是啊!是啊!”小馮點頭的同時低聲應和著。
“你們倆盡可能快一點把水中的魚線收上來。”我正準備再說兩句,船長一邊叫著,一邊跑出艙外,還對著小柳和歌唱家指手畫腳,滿臉都是急色。雖然船長的叫聲把小柳和歌唱家搞得有點手忙腳亂,他倆卻亂中有序,在很短的時間內,把水下的鉛墜和釣組一一拉到了甲板上,給水手騰出了與水中那條大魚博鬥的空間。
然而,這條上鉤的大魚並不是那麽好欺負,它的脾氣大著哪。你們聽,漁輪被它拉得發出了悲壯的嚎叫,與此同時,魚線像射出的箭一樣快速地飛進海水裏。
我萬萬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水手竟然來了個霸王硬上弓。他把漁輪上的閘栓往前推了一下以增加出線的阻力,然後,他鼓起了腮幫子,咬緊牙關,吃力地搖動著漁輪。一時,水手那雙比娃娃臉還粗的胳膊上跳出了數條蚯蚓般的青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這個時候,漁輪每轉動一圈就相當於把兩百斤重的啞鈴舉過頭頂。這樣好的身體素質,這樣大的力氣是我漁魂王無法比的,是我漁魂王無法望其項背的。
再凶猛的獵物也逃不出好獵手的手心。也就是過了不到五分鍾,水手竟然把上鉤的魚兒生生地拉到水麵之下。一個巨大的黑影在水中快速晃動著,簡直像一條小船。站在旁邊的六位小哥,包括我在內竟然看傻了眼,不禁異口同聲高喊:“這條金槍魚真大!這條金槍魚真大!”
這條大魚仿佛能聽懂人話,它頭一低唰的一下又鑽入深水裏,不見了蹤影。這一下激怒了水手,他往前挪了挪身體,用雙膝頂在船幫上。然後,他虎著眼睛就用足了力氣。瞬間,他雙臂上的二頭肌呼的一下又隆起了兩寸,上麵的數條青筋也高高凸起像鋼條,仿佛馬上要離他而去。與此同時,他手中魚竿上的漁輪發出了哢哢的哭叫聲,仿佛這個用不鏽鋼打造,表麵鍍金的專門用來釣大魚的名牌漁輪馬上就要散架一般。不得不說釣金槍魚是力量與力量的較量。誰力量大誰就占了上風,誰就是勝利者。過去我與朋友釣過金槍魚多次,就是因為力量不足,使得許多即將到手的金槍魚逃之夭夭。而這一次則不然,這條巨大的金槍魚遇到了強悍的對手。這不,在短短幾分鍾之內,這條大魚竟然被水手拉出了水麵,並露出了藍色的背鰭。我看在眼裏,高興得又蹦又跳,失聲高呼:“是一條藍鰭金槍魚!是一條藍鰭金槍魚!”
說時遲那時快,船長揮舞著長長的大鐵鉤,一個跳步來到水手跟前,動作敏捷得宛如樹中跳躍的猿猴。他機不可失地把手中的大鐵鉤在水麵上劃出了數道美麗的花紋。不得不說船長耍大鐵鉤的動作既熟練又優美,像少林寺武師耍大刀。隻聽到撲哧一聲,大鐵鉤已經深深地紮入這條藍鰭金槍魚的腦後肉裏,水中立刻出現了數道鮮紅的血影,像被秋風吹落的楓葉,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淒美。緊接著,水手騰出手來,幫助船長把這條巨大的藍鰭金槍魚拉到了甲板上。這時候,再看過去,水手麵不改色,氣不喘,仍然保持著精力充沛,躍躍欲試的狀態。唉!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十幾年前,我也曾經把一條同樣大小的藍鰭金槍魚卯足全力拉到船邊。當船長用大鐵鉤子把那條大魚拉到甲板上時,我一屁股癱坐在座椅上,氣喘籲籲的同時頭疼難忍,兩眼直冒金星,心兒還狂跳不止,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點力量,仿佛被人剛剛暴打了一頓一般。
看到甲板上這條垂死掙紮的大魚,我又大放厥詞:“這條藍鰭金槍魚真大,至少有一百磅。”
船長用懷疑的眼光看了我一眼,扭頭急步進了船艙。
不一會,船長手拿皮尺來到了這條大魚前,彎腰量了一下這條大魚的身長,笑眯眯地對我說:“讓你猜對了。這條大魚身長五十六尺,應該有一百磅的重量。”
水手釣到的藍鰭金槍魚
聽了船長說的這句話,美得我在心裏盤算:“至少能從這條大魚身上得到六十磅的魚肉,加上水手我們七人分,每人至少能得到八磅價值連城的魚肉。哈哈!我又能吃到藍鰭金槍魚做的美味可口的生魚片了。”
除了水手威武外,船長提供的釣藍鰭金槍魚的一百二十磅的魚線,包括魚竿和漁輪也真給力。
在接下來的幾輪漂釣中,大家因為有這條藍鰭金槍魚撐腰都做出了釣不釣魷魚無所謂的樣子。奇怪的是沒有壓力,我們每一位小哥在釣魷魚上竟然超水平發揮,尤其是小馮和小柳,不停地把大個頭的魷魚釣上來。搞得歌唱家故意伸開鼓錘般胖胖的手指,輕輕拍打著小柳的肩膀,嬌嗲地說:“親愛的,你能不能悠著點。你把魷魚都釣光了我們可怎麽辦哪?”
在不知不覺中,夜幕開始降臨。勢不可擋的黑暗漸漸地吞沒了整個大海,吞沒了海麵上所有的船隻,逼得船長打開了船上所有的照明燈,並叫著讓我們收竿準備返航。就在這時,老周邁著鎖碎的舞步,幽靈般來到船長麵前,搞得船長不得不睜圓了眼睛直視著他。老周卻人來瘋似的故意扭著細腰,還假惺惺地做出了哭相,用軟得不能再軟的音調,低聲下氣地說:“尊敬的船長,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說說看。”船長聽了老周的話眼睛大了一圈。魷魚也釣到了,金槍魚也有了,該返航了怎麽又來了個小小的請求?如果我是船長,我也會疑惑,眼睛也會大一圈。
“因為這次釣魚的時間太短,我們釣到的魷魚並不多。你能不能高抬貴手,讓我們多釣一個小時?我們多給你船錢。”老周說話的聲音怎麽聽都有姑娘拉客的腔調。這鬼點子並不是老周一人所有,而是我們哥六個在天黑前秘密商議出來的。大家一致推薦讓老周出麵交涉。有沒有兔子先摟一耙子再說。老周情商非常高,又善於交際,這種求人的工作非他莫屬。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的時間內,他竟然與船長和水手打得火熱,把人家出生地和過去的工作經曆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人心都是軟的,尤其是看見老周那副叫花子般的可憐相,看見老周眼角邊掛著的那幾顆閃亮的鱷魚眼淚,心腸再硬的漢子也會被感動。船長隻好點頭答應。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這樣吧。再漂釣兩輪吧。”
聽見船長說這樣的話,把我們哥幾個樂得眉開眼笑的,特別是老周,他竟然咧著嘴笑個不停,臉上還帶著一種如獲至寶的表情。這還不算完,他竟然扭起了腰身,給大家跳了一段電臀舞。逗得船長用手掌捂著嘴“嘿嘿嘿”笑彎了腰。這個老周,不愧為善於交際的高手。
在接下來的漂釣中,我們哥幾個借著燈光,在黑洞洞的大海上又與水下的魷魚鬥智鬥勇起來,並收獲不小。
終於,最後的兩輪漂釣結束了。終於,船長開動了馬達開始返航。
這次船釣我們每人不但收獲了魷魚一百多條,水手還幫著我們釣到了一條一百磅重的藍鰭金槍魚,這簡直如同天上掉餡餅一般。所以,該知足了。
在返航的路上,大家別提有多高興了,並且一個個慷慨解囊,不但給了船長更多的船錢,而且給了水手更多的小費,把水手高興地叫著:“我不要藍鰭金槍魚魚肉了,這條魚都給你們了。”看吧,這就是人心換人心的結果。
藍鰭金槍魚和銀鮭生魚片
我用的魚形發光擬餌
喜悅是政治帳,不是經濟帳。
一定核算。
金槍魚是徒有虛名的,不好吃。
多數情況下, 釣魚是玩樂。
如果進行成本核算,還是買魚核算。
每個人得花$300美元, plus,一天時間,加上安全風險。真是不劃算。魅力野花 發表評論於 2024-03-03 20:35:41
金槍魚是徒有虛名的,不好吃。
多數情況下, 釣魚是玩樂。
如果進行成本核算,還是買魚核算。
每個人得花$300美元, plus,一天時間,加上安全風險。真是不劃算。
===========================
加上成功的喜悅,就超級劃算了。
多數情況下, 釣魚是玩樂。
如果進行成本核算,還是買魚核算。
每個人得花$300美元, plus,一天時間,加上安全風險。真是不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