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望角誘惑（三）

作者：漁魂王

真沒想到啊！我低頭沉思片刻之後，再扭頭朝窗外望去，公路旁邊的大山啊，懸崖峭壁啊，竟然夢幻般消失了。都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那麽高大的石壁說走就走，竟然沒有留下一點動靜，一絲痕跡。代替的竟然是一馬平川，充滿祥和的平原。你看，到處是綠草萋萋，綠樹成行，要不就是成片的開滿鮮花的灌木叢。與之相呼應的海邊則出現一片連著一片碩大的銀白色沙灘，丈高的白浪一排接著一排，你推著我，我推著你，吵吵鬧鬧不停地撲向沙灘，並發出震耳的轟鳴。令人新奇的是在遠處一大片銀白色的沙灘旁邊竟然還窩著一座由數百個建築風格別致，外觀清淨明亮，排列有序錯落有致的別墅或兩三層小樓組成的小鎮。從遠處看，那態勢似在仙境，又勝過仙境。這種風景轉瞬即變的態勢真應和了陸遊的那兩句名詩：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平原上到處是銀白色沙灘

與銀白色沙灘相鄰的小鎮

在這條險徑即將終結的時候，我莫明地感慨。人的一生何嚐不是這樣一條時而平淡無奇，時而艱難坎坷，時而春風拂麵，時而困難重重的險徑呢？何嚐不是需要努力拚搏，闖過陡壁懸崖，越過千難萬險，而來得卻是充滿活力，充滿希翼，充滿光明的銀白色沙灘呢？現在是十一月底，是南非旱季剛結束，雨季剛開始的時候，是南非旅遊的淡季，海水是冷的，大地是幹旱的，好望角半島幾乎所有的海灘上都少有遊人，海水裏也缺少了擊浪者。如果把時間換成七八月份，換成旅遊興旺的冬季，這些空曠而寥寂的海灘又會變成什麽樣子了呢？我想一定會熙熙攘攘，人滿為患的，觀海的觀海，衝浪的衝浪，戲水的戲水，累了一定會在細細的銀沙上來它個赤身露體玉體橫陳，使得這銀色的沙灘變得格外的養眼。那時候的好望角半島將是晝夜沸騰的好望角半島，水中白帆點點，灘上五彩斑斕，酒吧醇香飄溢，空中鳥兒撒歡。這邊喇叭聲聲，那邊管弦樂齊鳴，熱鬧得一定讓行人止步興歎哩。唉！好誘惑啊！真的好誘惑啊！

就在我沉醉在這種誘惑之中時，導遊唐又發聲了：“接下來，我們的大客車將前往南非最著名的景點，好望角自然保護區，它也是桌山國家公園（Table Mountain National Park）的三個獨立園區之一，”導遊唐有意停頓了下來，扭過頭來看著在他的話語刺激下精神煥發的遊客，滿臉都是得意，還故意用眉眼挑逗著，“你們知道嗎？這個方圓有幾百裏，占地麵積一萬七千三百畝的自然保護區是南非最老的國家公園，裏麵有。。。”導遊唐的話還沒有講完，我那急切切的話便趁機而入了：“有位於非洲最南端，聞名於世的好望角。”我是在不到十歲的那年，在文化大革命的陰影下，藏在家中的一個角落裏偷偷讀的凡爾納的小說《海底兩萬裏》，它的故事情節哪個離奇啊，我看著看著就像掉了魂似地一天到晚仿佛行走在雲裏霧裏。它就像一把金鑰匙，打開了我心靈中的童話世界哩。在這本我一生中最喜歡的小說裏，有一段專門描述了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我過目之後，便把“好望角”這三個字牢牢記在了心中。那時，好望角對我來說簡直像神龍見首不見尾一般可望而不可即啊，我隻有做夢見到它的份，到好望角旅遊簡直是癡心妄想。不，連想都不敢想噢。就在我想起這段童年的往事，兩眼淚光熒熒的時候，導遊唐的磁性聲音到了：“說對了。公園的盡頭就是好望角小山，小山的頂端就是海拔二百五十米臨海的懸崖，Cape Point（中文翻譯成開普角）。”這時，全車的遊客包括我在內都被導遊唐的一席話說得心花怒放，但他仍然沒完沒了，乘勝追擊：“你們知道嗎？這座碩大的自然保護區裏有兩千多種奇花異草，有世界上最大的鳥——鴕鳥（ostrich），有世界上最美麗的馬——山野斑馬（mountain zebra），還有你一不小心，就會爬到你脖子上的狒狒（baboon），還有白臉兒的南非白紋大羚羊（bontebok），還有許許多多的小動物，還有二百多種奇怪的鳥。。。”導遊唐的這些沒完沒了的話語把我饞得不停地咂嘴咂舌，恨不得生出雙翅，立刻飛進公園看它個究竟。我透過玻璃窗看啊，望眼欲穿地盼啊！此時，公路的右側是農莊，到處是圈養的牛馬；左側是用電網圍起來的好望角自然保護區。保護區裏山崗連著山崗，土丘連著土丘。突然，山石下爬出一片片一塊塊白絮樣的東西，似白雲朵朵。我凝神細觀，哇，那是一簇簇白花，分布是那樣的奇特，開得又是那樣地鮮豔。你看，那一堆堆的山草也長的稀奇，靈氣十足啊！原來好望角公園裏沒有開發的土地是這樣的美。就在這時，導遊唐又拿話語逗我們了：“你們往右手邊的保護區仔細看，沒準能看到大鴕鳥和南非白紋大羚羊哩。”我聽罷立刻瞪起了眼珠子，精神頭瞬間翻了一倍，不停地在隨著汽車而動的保護區裏尋找著。就在我看了半天，一無所獲得有點垂頭喪氣的時候，導遊唐又開始大喊大叫了：“鴕鳥，大鴕鳥。你們快看啊！”“在哪裏？”慌得我大叫起來。“在汽車的左側。”我立刻跑到左邊的空位，開眼看過去。哇，到處都是大鴕鳥，顏色還不一樣。可惜，這些鴕鳥都是農場放養的，不是野生的。”有點委屈的我還是用照相機把著一刻紀錄了下來。

開著橘黃色花兒的矮樹

山崗上是層層疊疊的岩石，岩石下竟然到處開著成簇成堆的小白花

路邊圈養的鴕鳥

開著紫色小花的灌木

就在我們的汽車沿著曲折蜿蜒的公路上緩慢行駛了二十分鍾之後，令人看了心花怒放的好望角自然保護區的大門終於到了。

好望角自然保護區的大門

真不湊巧，等待進公園的汽車多得已經排成了長龍。是因為大家都喜歡這個自然保護區，不約而同，在同一時間蜂擁而至？還是來的車輛並不多，而是因為買門票，辦理進公園的手續太複雜，所花費的時間太多？我想一定是後者。你看一位司機在賣票的小屋旁邊一站就是五六分鍾，急得不停地原地打轉轉。一群騎自行車的小夥子不也是被攔在大門外一站就是半天嗎？等吧，耐心地等吧，總有繩鋸木斷，水滴石穿的時候。果然，多半個小時過去了，我們等到了曙光，等到了象征吉祥的金顏色，等到了我們的大客車搖搖晃晃地移動，有點生悶氣地開進了公園。

自由真好，就連我們的大客車也渴望自由，在沒有人的空蕩蕩的公路上盡情狂奔，隻用了不到十分鍾就把我們帶進了這個自然保護區的腹地。這裏除了一條人造的馬路外，其它的任何地方，哪怕一草一木都是它本來的野生麵目，都保持了處女地應該有的樣子。

這裏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再普通不過的，充滿寧靜與祥和的石崗子，或者稱之為多石的山地，並沒有什麽值得稱奇的地方。然而，如果你看得仔細，你就會驚愕地發現這個看上去不起眼的地方其實是與眾不同的。姑且不論這裏到處是荊棘遍野，矮樹成林，到處是如簇的繁花，生生地把山石累累的山崗子點綴的象一個無邊無際的大花園。也不論我們去的時候正逢幹旱的春天結束，多雨的夏日開始，在這片大地上到處可見枯草。單單路邊那一窩窩的草兒也奇得讓人摸不著頭腦。你見過這樣的草嗎？你能說出它們的名字嗎？你能說它們的形狀不怪異，不奇特嗎？不讓你過目不忘嗎？你看看這些草兒都渴成那個樣子，不仍然打起了精神，做出了爭芳鬥豔的姿態？更何況不遠處一閃而過的那些矮樹的綠葉叢中還生出了那麽多不知道名字的奇花，嬌豔欲滴得令人心動呢。還有較遠處偶然出現的也是一閃而過的一大塊或一堆或幾堆醒目的岩石，或紅得發紫，或灰中透黃，美得是那麽的雅，雅得又是那麽的奇，鮮靈活潑地顯著精神 。這樣的石頭你見過嗎？一路上，到處可以看到草花與矮樹花爭美，奇花又與異草比麗。這一切難道不像世外花園嗎？為什麽偏偏在這裏白花與白花為朋，黃花與黃花為鄰，紫花又偏喜歡與紫花窩在一起呢？這到底是為什麽呢？難道這裏的花兒也“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一時間，我手拍著腦門，咧著嘴笑著，還點頭不止。

好望角自然保護區的草花

在分布上，同一種花與同一種花為鄰

大約二十分鍾後，位於好望角小山旁邊人造的，寬大的停車場到了。停車場的四周圍了一圈石砌的矮房。有幹淨的廁所，有出售紀念品的商店，有飄著歌聲的飯館，竟然還有纜車入口和買票的小屋。我快步前去打探，坐纜車到山頂隻需五六塊美金。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導遊唐在下車前囑咐我們的話：“好望角小山旁邊經常有成群的狒狒出現。你們可要格外小心。今年我帶的旅遊團中已經發生過兩起被狒狒抓傷的事故了。”我睜大了眼睛四處搜索。今天算我們走運，沒有見到任何動物的影子。

好望角小山旁邊的停車場

就在我準備去買纜車票的時候，離我們不遠處有一對白發蒼蒼，年齡大約在八十歲左右的老夫妻，他倆竟然忍不住內心的渴望和激動，借著少壯之心複起，正手拉著手慢步上山。“難道我倆就比不上這對老夫妻？”想到這裏，我一咬牙拉起了領導的小手，跟在這對老夫妻之後，沿著石梯拾級而上。

當我倆幾乎爬到了山頂的時候，我喘著粗氣朝著Cape Point看過去。由數百米高的青石壁岩組成的懸崖筆陡峻峭得如刀削斧砍，絕似北宋名畫家範寬筆下險惡的山巒。我倆繼續攀登，越過了為古人導航的燈塔，到達了好望角懸崖。此時再看下去，山下遊人點點，四周到處是奇異的野花和野草。一邊是美麗的大西洋海岸，它那彎月般的玉體，在碧藍的海水撫摸下豔光四射，美色誘人。另一邊是與印度洋相連的，由一座座巍峨聳立的大青山圍繞的，波光粼粼的福爾斯灣（False Bay）。而我們的腳下則是直上直下高達二百多米的懸崖。那天風平浪靜，懸崖下的海水平順得竟如深潭靜水，瀲灩襲人。就在我茫然地望著大海，感覺缺了點什麽的時候，腦子裏出現了導遊唐在大客車上說的那段話：站在好望角的小山山頂上，朝著Cape Point望去，你看到的大海將是印度洋暖流和太平洋的冷水交匯的地方。遺憾的是兩大洋的交匯線是看不見的，隻能下海用身體感受。導遊唐還告訴我們：兩個大洋的交匯線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潮起潮落，隨著氣候變化而改變的。然而，對我來說有必要搞清楚大西洋與印度洋確切的匯集線嗎？別忘了你期盼的是好望角，眼前的這個機會是你從你的孩提時代讀過《海底兩萬裏》這本小說開始，等了大半生才盼到的，多麽不容易啊！想到這裏，我激動得兩眼發光，拿起了照相機，對準Cape Point之下的大海不停地拍攝起來。

正往好望角小山山頂行進的纜車

爬山。好望角小山上的燈塔

站在好望角小山上看到的大西洋一側的海岸

站在好望角小山上看到的被群山環繞，與印度洋相連的福爾斯灣

站在好望角小山上看Cape Point

準備下山

好望角自然保護區內的奇花異草

因為導遊唐讓我們在好望角自然保護區停留的時間有限，我是一步一回頭告別了我童年的夢想——好望角的。當我們的大客車離開的時候，我竟然一臉的恍然與無奈，仿佛掉了魂。很可能我那戀戀不舍，思念好望角的表情被導遊唐察覺了出來，他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用誘惑的口吻說：“好望角自然保護區的植被隨著四季的變化而變化，你們隻來一次是遠遠不夠的。”他哼了幾下嗓子，說出了更誘人的話：“我建議你們再來一次好望角。時間嗎，選擇七月份。我想你們一定能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好望角，也一定能看到在海邊領著小鴕鳥散步的鴕鳥媽媽的，沒準還能看到在山崗上奔馳的山野斑馬呢。”“誘惑，簡直是讓人難以忍受的誘惑。導遊啊，你能不能少講兩句？你知道嗎，你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像蟲兒一樣咬著我的心。你明知道我還沒有玩夠，卻火上澆油逗著我。你就不能說幾句安慰人的話嗎？比如，你們美國的佛州（the State of Florida）比起這兒也差不了多少。你剛才還告訴我去年感恩節你是在美國佛州過的，並且一住就是兩個月。如果這裏什麽都好，你為什麽還要到美國去呢？”我對自己喁喁絮語的同時，不得不強壓著心頭奔湧的再來一次好望角的欲望。沒過多久，導遊唐又問道：“你們知道我們下一站去哪裏嗎？”“回旅館？”我沒好氣地答道。

“不是。”導遊唐詭秘地眨著眼睛，搖著頭加一否定。

“去某個小鎮吃午飯？”我旁邊的黑小弟不甘寂寞也來湊熱鬧。

“說對了一半。”到遊唐邊回答，邊搖頭，愉快地搖頭。

我看了看手機，已經下午十二點多鍾了，是該吃午飯的時候了。奇怪的是一想到吃午飯，我的肚子竟然委屈地“哇哇”大哭起來，抗議我對它的無視。

導遊唐用得意的眼神看著我們，又說：“我們先去非洲企鵝自然保護區——保達斯海灘（BouldersBeach）看企鵝，然後再去吃午飯。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今天午飯是旅行社請客，還請你們每人喝一杯葡萄酒呢。”

啊？今天旅行社還安排我們看難得一見的非洲企鵝？聽到這樣的好消息，車子裏立刻飛出了一片喧嘩聲。接著大家在餓著肚子的情況下，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量，一個個歡啊，笑啊，一位坐在前排的非洲小妹竟然高興地唱起歌來。沒想到她竟然有一付好嗓子，唱出來的歌聲美妙而動聽。不過，就是因為她唱得好，才有了後麵的一段故事，一段令人難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