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漁魂王
在這篇文章裏,專門說說上個世紀的兩個文學界泰鬥魯迅和梁實秋的那些事,以及他倆的文章特點。
許多朋友都知道,魯迅與梁實秋彼此是大冤家。他倆唇槍舌劍的導火索是因瑞士裔的法國思想家,哲學家和政治理論家盧梭而起。
盧梭是18世紀法國大革命的思想先驅,法國啟蒙運動最卓越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反對專製,暴政,主張自由平等,是魯迅先生心中的偶像。然而,再偉大的政治家,思想家也有缺點,人無完人嗎!比如,盧梭認為:“女人像一個女人,是好的,像一個男人,就不好。所以女人如養成她做女人的特性,那是正當的事情,但若要奪男子的威權,那麽無論在什麽地方,都將落後於男子。”從男女平等的角度講,盧梭的這種觀點顯然存有爭議。然而,從美國留學回到中國不久的梁實秋先生於1926年 12月15日在北京《晨報副鐫》發表了一篇《盧梭論女子教育》的文章,把盧梭論教育說得一無是處,唯有盧梭論女子教育非常恰當。可在當時不得了了,對魯迅來說,你怎麽能把盧梭論教育說的一無是處呢?這篇文章簡直就像一群黃蜂,直奔魯迅而去的,並狂咬著他的神經。平時好鬥的魯迅哪能受得了這個。他抓住梁實秋這篇文章的弱點,大筆一揮,一篇名為《盧梭和胃口》的小文便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朝著梁老先生飛去,從此,一場有史以來罕見的,曠日八年的文學大戰開始了。其先,兩人的爭鬥隻是就事論事或指桑罵槐,多多少少還是給對方留一點麵子。以後,越演越烈,不但公開點名批判,連罵人的話也紛紛登場。比如在魯迅寫的題為《“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一文中,直接把梁老先生比做資本家的乏走狗。
一個半甲子過去了,這兩位大文豪當時的觀點通過實踐的檢驗,誰是誰非已經一目了然。顯然,梁老先生的那篇評論盧梭的名叫《盧梭論女子教育》的文章是有問題的,而魯迅的題為《盧梭和胃口》的文章對梁實秋的批評不無道理。畢竟社會發展的方向是朝著人人平等,男女平等嗎。這樣看來,兩人一交手,魯迅先勝一籌。
雖然我從小就聽老師講,爸爸媽媽說,中國出了個名叫魯迅的大文豪,他的文章好得無與倫比,他的骨頭最硬,是中國新文化運動的旗手。然而,我真正認識魯迅的文筆,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是我在小學三年級讀了他的一篇被選入語文課本裏的名叫《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文章。一個簡簡單單的故鄉園子在魯訊的筆下簡直活了,那一個個生動的畫麵像電影《畫中人》中的仙女,竟然飄然欲仙地脫畫而出。在這篇文章裏,魯訊用的都是極簡單的字,隻是在寫法上略施小技,一會是春夏日到花園裏看小蟲小草,一會又跳到冬日和閏土的父親在雪地裏抓鳥雀,這邊一折,那邊一扭,一篇絕妙的,充滿童心的小文便跳躍紙上,真讓人拍手叫絕。但是,就在那年的秋天,文化大革命的到來讓我對魯迅又有了新的認識。記得那是一個秋風掃落葉,令人感到淒涼的日子,我們大院旁邊的大學裏這邊敲鑼打鼓,口號聲聲,那邊人山人海聲嘶力竭,簡直鬧翻了天。當時,我和院裏的幾位小朋友在大學裏到處亂竄看熱鬧。當我們走進中文係圖書館裏的時候(門已經大開),發現裏麵所有的書架被推倒了,各種各樣的書歪七扭八地撒落在地上。奇怪的是在一間連通的小房間的牆角處竟然有一個小書架完好無損精神抖擻地豎著,書架裏都是書,一本本整整齊齊排著,橫眉冷對地顯著精神。我好奇地走過去,才發現這些書都是魯迅的文集。我眼睛一亮,不容分說就拿了兩本揣進了懷裏。那天我回到了家以後就急急忙忙看這兩本魯迅的書,至今還恍恍惚惚地記得一本名為《二心集》,另一本是《呐喊》。令人失望的是《二心集》裏的文字我讀了半天讀不懂,隻有《呐喊》裏的小文讓人讀起來輕鬆。其中,《故鄉》,《兔和貓》和《鴨的喜劇》有著溫柔的影子,而《狂人日記》和《阿Q正傳》這兩篇文章雖然能讀得懂,卻感覺到這樣的文章既不好玩也不好笑,枯燥無味極了。失望的我一揚手便把這兩本書扔到了一邊,讓它們與灰塵為伴去了。當時我就在想,《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和《狂人日記》都是魯迅寫的,為什麽一篇是那麽的溫心平和,趣味橫生,而另一篇卻火藥味十足?
後來,隨著自己的年齡增長,閱曆增加,尤其是近十年來養成了讀書習慣之後,我驚然發現自己對魯迅有了新的認識。也就是說,魯迅並不是像毛澤東時代宣傳的那樣偉大。魯迅的確給後人留下了一千多萬字的作品。但是,他的作品中的一半是翻譯文字,另一半的大多數(五分之四)都是與別人爭論而寫成的小文,或對社會上出現的某一現象或突發事件發表的個人觀點和看法,或為了暗中支持左翼作家而寫的文章。似乎魯迅的這種寫作與現在許多憤青們的吐槽在方式上並沒有什麽兩樣。
我的確耐著性子試讀過魯迅在上個世紀發表的《二心集》,《三閑集》,《南腔北調集》,《華蓋集》等,都是讀了幾篇文章後感到實在無聊而放棄,很可能是不願意讓自己感染上魯迅筆下那種怒氣或怨氣吧。魯迅寫的某些文章,比如《鏟共大觀》一文,可能怕太過於暴露自己的觀點,要想讀懂隻能根據當時的形勢去猜,難怪魯迅為了躲避當局的監管有多達六十多個筆名哩。所以,我個人認為,魯迅的這些有“吐槽”之嫌的文章珍貴在可供曆史研究參考,也珍貴在後人發怒或吐槽時借用,況且梁老先生也認為魯迅寫的這些文章比較精彩,在諷刺文學中占了一定先機。文章寫到這裏一定會有人跳出來質問:“你怎麽能忽視魯迅先生寫的雜文?”這倒提醒了我,論寫雜文魯迅的確出師有路,且寫得不錯,雖然數量少了一點。不過,我還是要問:“從純文學角度上講,魯迅的這些有吐槽之嫌的文章或那不多的雜文其真正的文學價值又有多大呢?”
縱觀世界文學,至少我認為,真正好的小說或文學作品都是對社會發展某一階段,用縮影的方式做出的真實記錄,或表達了作者的親身感受,與什麽階級性的確沒有什麽關係。而這個文學有階級性的偽命題恰恰就是魯迅與梁實秋為主要角色的新月派爭論的焦點。那麽新月派又是哪些人組成的呢?新月派主要起源於新月社。新月社是五四運動後,於1923年在北京成立的一個以探索新詩理論與新詩創作為主的文化團體,主要成員由胡適,梁實秋,徐誌摩,聞一多,陳源等英美留學生組成。真沒想到,這麽多中國文壇上的領軍人物都被魯迅一鍋端的劃到對立麵去了。
在當時,魯迅與共產黨參與或支持的左翼作家觀點是一致的,認為文學有階級性;而梁實秋他們新月派卻認為這種文學階級性簡直是無中生有。從現在回頭看當時,事情便再明了不過。在毛澤東時代,就是因為強調階級鬥爭,千百萬善良的人民因內鬥而人頭落地,國家被內亂搞得不能富強。在文革期間,人民餓肚子的同時還不得不喊出那些萬歲或打倒的口號。以致鄧小平在改革開放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廢除階級鬥爭,廢除無中生有的“地富反壞右”,把人真正當人看待。這才有了改革開放後的四十年輝煌業績。事實是無情的。魯迅當時的文學階級性是錯誤的,是受到左傾的影響,是被“文學階級性”的烏於虛有所蒙蔽。而這一次以梁實秋為代表的新月派卻站在了真理一邊。
回到剛才的話題。我總感覺到魯迅在寫類似於“吐槽”文章的時候,人已經變得一觸即發,暴跳如雷。他寫出的東西既尖刻又充滿火藥味,恰似閃著寒光層出不窮的飛刀,又恍如密密麻麻射不完的飛箭,不置人於死地不快。透過魯迅寫的這些憤憤不平的文字讓人們恍然大悟:“原來有憤青嫌疑的文人並不是現時代的產物。早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就有了。”
不過,魯迅畢竟是魯迅,畢竟是一位見多識廣,通今博古,文學功底深厚的大文學家。就憑他寫出的《祝福》,《雪》,《風箏》,《阿長與山海經》,《在酒樓上》,《藤野先生》,《孔乙己》,《阿Q正傳》以及把民間收集的古代神話和傳說改編的《故事新編》等短篇小說或散文,便可以輕輕鬆鬆地把魯迅放在中國近代最有影響力作家的行列中。
在上述的這些文章中,讀者不難看出,不生氣的魯迅其實是一位心底善良,充滿愛心的作者。他的文字雖然簡單卻充滿了彈性幽默,描述雖不多卻讓人感到生動活潑,結構條理分明,一招一式突顯著寫作功底和技巧。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溫柔的天使和一個發怒的魔鬼,魯迅也是這樣。當他心裏的魔鬼被桎梏的時候,他寫出來的東西是觸動讀者的心的,既有生活的悟化與感歎,又充滿了人世間的溫柔與豔美。
我認為曾經以魯迅為敵的梁老先生對魯迅的評價是中肯的:“五四以來,新文藝的作者很多,而真有成就的並不多,像魯迅這樣的也還不多見。他可以有更可觀的成就,可惜他一來死去太早,二來他沒有健全的思想基礎,。。。。。失去了文藝的立場。一個文學家自然不能整天的吟風弄月,自然要睜開眼睛看看他的周圍,自然要發泄他的胸中的積憤與塊壘,但是,有一點頗為重要,他須要沉靜的觀察人生,並觀察人生的整體。。。。。。魯迅的態度不夠冷靜,他感情用事的時候多,所以他立腳不穩,反對他的以及有計劃的給他捧場的,都對他發生了不必要的影響。他有文學家應有的一支筆,但他沒有文學家所應有的胸襟與心理準備。他寫了不少的東西,態度隻是一個偏激。”
接下來再說說梁實秋對中國文學的貢獻。
梁老先生即是研究莎士比亞的權威,又是文學評論家和翻譯家,更是散文大師。讀過他的散文的人們一定會被他的那種老頑童般的玩世不恭和與生俱來生在骨子裏的幽默逗得咯咯直笑。由於梁老先生不但留美,通讀西方文學,對古文學古詩也研究得淋漓透澈,所以,在他寫散文時,一會兒引用西方的警句,拿捏起來又是那麽的恰到好處,一會兒又借古喻今,文中那一句句古詩古詞仿佛信手拈來,與文體融洽的如魚得水。前幾年中國世麵上流行的“代溝”一詞想必是從梁老先生題為《代溝》的小文而來的。雖然目前人人都能寫散文,但從同樣的題目下手,還是人家梁老先生觀察生活仔細,寫出的東西既精辟又栩栩如生。比如,梁老先生在《代溝》裏寫道:“溝這邊的人看溝那邊的人不順眼,溝那邊的人看溝這邊的人不像話,也許吹胡子瞪眼,也許拍桌子卷袖子,也許口出惡聲,也許真個的鬧出命案,看雙方的氣質和修養而定。”又比如《年齡》裏的幾句:“女人的年齡是一大禁忌,不許別人問的。有一位女士很曠達,人問其芳齡,她據實以告三十以上,八十以下。其實人的年齡不大容易隱密,下一番考證功夫,就能找出線索,雖不中亦不遠矣。這樣做,除了滿足好奇心以外,沒有多少意義。可是人就是好奇。有一位男士在咖啡廳裏邂逅一位女士,在暗暗的燈光之下他實在摸不清對方的年齡,他用臂肘觸了我一下,偷偷的在桌下伸出一隻巴掌,戟張著五指,低聲問我有沒有這個數目,我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借五萬塊錢,原來他是打聽對方芳齡有無半百。我用四個字回答他幹卿底事?”
包括翻譯外國文學作品在內,梁老先生一生中寫了幾千萬字的文章。其中,涉麵極廣,寓意極深,充滿冷幽默,令人啼笑皆非回味無窮的散文就有幾百篇。然而,許多文學評論家認為梁老先生對中國文學最大的貢獻在於他身先士卒,通過他的文筆開辟了白話文散文的新路。
令人遺憾的是梁實秋與魯迅一樣,沒能寫出一部長篇小說。憑他倆的文學實力寫出幾部長篇小說應該不難。這到底是為什麽呢?難言之隱又在哪裏哪?
在毛澤東時代,魯迅是被請到神壇之上的。什麽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中國偉大的文學家,偉大的思想家和偉大的革命家都被魯迅一人包攬。現在想想這怎麽可能呢?暫不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就是上世紀出現的錢鍾書,老舍,巴金,矛盾,沈從文,曹偶,鬱達夫等對中國現代文學的貢獻比起魯迅也差不了哪裏。所以,魯迅那種被宣傳的超出常人的偉大與正確其實隻是一個神話而已。
”魯迅一生,實則是窮死的,他的死與經濟壓迫有關。在《死》中,魯迅呼號,隻有死了才能免於經濟苦惱。許壽裳在《魯迅傳》裏感歎:“他大病中之所以不請D醫開方,大病後之所以不轉地療養,……多半是為了這經濟的壓迫。盡管經濟壓力大,但魯迅對母親和朱安的供養一直很積極。他唯有拚盡全力寫作、上課賺錢,尤其生命的最後十年,全靠稿費維係一大家子的生計。”
當時能寫出梁這中文字的少說也有數百人,現在則遍地都是。而魯的文字,至今找不到第二個。
後來喜歡周作人的小文,溫和風趣。談到家鄉總說是'鄉下'如何如何,非常謙遜。
梁實秋早年寫的文章處處透出富家子弟,家道中落的沒落貴族味道。
從他對結發妻子的不忠和後來迅速的再婚也可以看出對女性的態度。
在他心目中,男孩子比女孩子更聰明。他的外孫男孩子們應該玩飛機模型,女孩子則不然。